第六十一章 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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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早朝,周延儒果然如王承恩所料,病愈上朝了。
    文武百官三呼萬歲後各歸兩班,秉筆太監王承恩照例上前尖著嗓子喊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王承恩話音方落,左都禦史劉宗周就抱著牙芴出班跪倒在丹墀之下,朗聲唱道:“萬歲,臣有本奏。”
    崇禎帝冷然道:“所奏何事?”
    劉宗周朗聲道:“萬歲,兵部尚書陳新甲欺君罔上,克扣糧餉,任人唯親,貪汙受賄,縱容包庇,強占民宅,瞞上欺下,濫用職權,犯下八大罪狀可謂罪大惡極,臣奏請萬歲削其官職,發與刑部論處!”
    陳新甲霍然色變,急出班反駁道:“劉宗周含血噴人,誣陷同僚,萬歲千萬別聽他信口雌黃。”
    “萬歲。”陳新甲話音方落,右都物史李邦華就出班附和道,“劉大人所奏條條屬實,且有據可查,臣也奏請萬歲免去陳新甲兵部尚書銜,將之發往刑部論處!”
    “萬歲,陳新甲罪無可恕,當嚴懲不貸。”
    “萬歲,臣請即刻把陳新甲革職查辦,以儆效尤。”
    “萬歲,臣有鐵證可以證明陳新甲曾收受王樸賄賂……”
    “萬歲,臣也有鐵證可以證明陳新甲強占民宅……”
    劉宗周、李邦華這兩個清流大佬剛說完,都察院、六科、十三道的禦史言官們就像是炸了窩的馬蜂全飛了出來,一時間大殿上盡是聲討陳新甲的聲音,可憐陳新甲隻有一張嘴,如何爭辯得過這些禦史言官?
    不過片刻功夫,陳新甲已經被詰問得啞口無言。
    崇禎帝端坐龍椅,冷眼旁觀殿下群臣的表演卻不置一詞,就在清流們以為穩操勝券之時,內閣首輔周延儒忽然緩步出列,躬身奏道:“萬歲,臣周延儒有本奏。”
    大殿上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周延儒身上,顯然,以劉宗周為首的清流派大臣和陳新甲都沒有想到周延儒會在這個時候上奏,隻有坐在龍椅上的崇禎帝輕輕舒了口氣。
    崇禎帝麵無表情地說道:“周愛卿所奏何事?”
    周延儒不疾不徐地說道:“三堂會審已有結果,大同千總大胡子的確去過遼東,王總兵所言句句屬實,也就是說王總兵抗旨劫法場的確是事出有因,此舉雖屬大逆不道,可臣以為情有可原,懇請萬歲收回成命,赦免王總兵的死罪!”
    “啊?”
    “這……”
    “赦免王樸的死罪?”
    周延儒話音方落,清流派的大臣們紛紛色變,而陳新甲卻是大喜過望!周延儒上奏萬歲赦免王樸的死罪,無疑是在聲援陳新甲了!現在誰都知道陳新甲和王樸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隻要王樸沒事,劉宗周之流也就奈何不了他陳新甲了。
    “請萬歲收回成命,赦免王總兵的死罪!”
    “萬歲,臣也以為王總兵罪不致死。”
    “萬歲,大胡子一案已經水落石出,王總兵先抗旨再劫法場實乃事出有因。”
    禮部尚書謝升,工部尚書範景文,吏部侍郎王錫兗,蔣德璟,兵部侍郎倪元潞,魏照乘,傅宗龍,兵科都給事中龔鼎孽等周延儒的門生故吏紛紛出班附和,這記突如其來的悶棍把劉宗周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夠嗆,倉促之間根本就組織不起有力的反擊。
    最耐人尋味的是,卻是崇禎帝的態度。
    劉宗周、李邦華這些清流派大臣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剛準備出班反駁時,崇禎帝卻出人意料地拂袖而去,看樣子似乎是被群臣的奏請激怒了,可周延儒卻知道,崇禎帝事實上已經準了他的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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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口,法場。
    午時三刻,這裏將要上演一場史無前例的酷刑,建奴奴酋皇太極,建奴禮親王代善,還有大同總兵王樸將在這裏同時被處以磔刑,負責法場秩序的五軍都督府和五城兵馬司如臨大敵,兩千京營官軍早早就開進法場設防。
    四裏八鄉的老百姓紛紛湧入京師,北京城內萬人空巷,爭相目睹這場空前絕後的千古奇刑,他們既對活剮皇太極感到痛快,又對活剮王樸感到憤慨,因為從古至今還沒人像王樸這樣倒黴,居然要和自己親手生擒的敵酋同場受刑,而且還是磔刑!
    巳時剛過,兩隊錦衣衛就押著三輛囚車緩緩出了大明門,擁擠在長街兩側的圍觀百姓霎時變得狂熱起來,爭相以手中的雜物擲向皇太極和代善的囚車,坐在頭一輛囚車裏的王樸也跟著倒了血黴。
    許多百姓壓根就不認識誰是王樸誰是皇太極,就不分青紅皂白一塊招呼了。
    刀疤臉,小七還有十幾名家丁就混在圍觀的百姓中,看到王樸受到圍觀百姓的圍攻,刀疤臉勃然大怒,當時就要翻手拔刀,卻被身邊的小七死死摁住:“刀疤臉你冷靜些,甄先生都說他已經有辦法了,我們絕不能在這時候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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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大營,王樸行帳。
    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已經靜靜地擺放在帳裏,輕盈的腳步聲中,陳圓圓蓮步珊珊從後帳走了出來,陳圓圓顯然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的化妝,描了峨眉,塗了朱唇,還披上了大紅色的嫁衣,顯得格外的嬌豔迷人。
    兩名家丁神情黯然地打開棺蓋,然後轉身出了行帳。
    陳圓圓向著帳外道了個萬福算是答謝,然後輕輕跨進了棺材,棺材旁邊就是行案,案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隻沙漏,等沙漏裏的沙子漏完時,就該到午時三刻了,陳圓圓也該跟著王樸“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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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口,法場。
    王樸、皇太極還有代善已經被綁到了行刑柱上,皇太極和代善被綁得極緊,而王樸卻捆得極鬆,顯然,就算是一樣的磔刑,那也是有區別的,富有經驗的劊子手可以讓犯人挨了千刀不死,也能讓犯人挨一刀即死。
    死到臨頭,人也是有區別的。
    代善已經嚇得嚎啕大哭,王樸閉著眼睛等死,皇太極卻還有心情跟王樸說些風涼話:“王樸啊王樸,你好好看看吧,這就你是所效忠的明國皇帝!你摧毀了盛京,抓了朕,可他卻要把你與朕一起千刀萬剮,這樣的皇帝他值得你效忠嗎?”
    王樸無話可說,隻能裝聾作啞。
    “可惜了。”皇太極搖頭歎息道,“當初在遼東你要是歸順了大清,朕敢斷言你將是踏平中原,征服大明的大將軍,你將成為大清的開國元勳,為後人永世敬仰!可是現在,你卻要像朕一樣被活剮在法場上,你不覺得冤嗎?”
    王樸還是無話可說。
    皇太極接著說道:“宋有嶽飛,明有於謙,你王樸不是第一個被冤殺的忠臣良將,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可是王樸你想過沒有?你們為國盡忠,為國馳騁沙場,可最後卻為何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這是為什麽呢?”
    說到最後,皇太極已經是在向著圍觀的百姓和負責法場秩序的京營官兵大吼了:“這是因為明國奸臣當道,黨同伐異,他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來對付自己人了!這樣的國家早晚必亡,它不值得你們效忠哪……”
    監斬的左都禦史劉宗周忍無可忍,隻得下令把皇太極的嘴給堵上。
    圍觀的人群中,甄有才、小七和十幾名家丁已經緊張得額頭冒汗了,眼看午時三刻就要到了,可午門方向卻毫無動靜,難道萬歲爺真的是鐵了心要殺將軍嗎?他們所有的努力,包括送進周府、田府還有太監王承恩府上的二十萬兩銀子真的就白花了嗎?
    隻有刀疤臉神情自若,鋒利的柳葉鏢已經順著衣袖滑進了手掌心!如果過了時辰而甄有才期盼的“救兵”還沒有出現,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劫法場救人,至於能不能救下王樸,救下王樸之後又如何殺出北京城去,刀疤臉卻沒有想過也懶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