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混亂初現

字數:6515   加入書籤

A+A-


    廊下掛著一長串的燈籠,燈火明亮璀璨照亮了甲板。站在此處,偶爾能夠聽到靡軟的絲竹管弦之聲隨風飄過。

    大概因為船上之人都知道裏麵擺著兩具屍體,嫌棄晦氣,所以這附近居然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鳳七一腳踢開了緊閉的房門,閃身進到屋內。裏麵黑漆漆的,他陡然從明亮之處進入,眼睛有些不適應。眯著眼睛停頓半響,才借著外麵的光亮漸漸看清裏麵的情形。

    依然是一片淩亂,地上散亂的瓷器碎片透出瑩瑩的光澤,那攤早就散去熱氣的燕窩羹與塵埃混在一起,肮髒黏膩就像從胃裏翻出的腐朽食物。幾件精致華貴的錦緞衣裳丟在地上,在無數次踩踏下早就如同破爛的抹布。

    鳳七隻一眼匆匆掃過,立刻大步進入內室。

    隔著一道棉布門簾,內室中黑洞洞的,隻能隱約瞧見物件的大概形狀。鳳七皺皺眉,從腰間抽出火折子,點燃了方才隨手從桌上摸到的半截蠟燭。

    橘紅的火焰跳動著,驅散了屋內的黑暗。鳳七借著這抹光亮,漸漸看清了裏麵的情形。盡管早就有了心裏準備,卻依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見郗夫人與李如香的屍體齊齊整整的擺在地上,而她們中間卻多了一個人。一個舌頭被割,雙手雙腳皆被挑了經脈,隻能如巨大蛆蟲般蠕動的男人。

    男子的腳旁還有一隻火盆,裏麵殘留著半盆燒盡的黑灰。鳳七蹲下身子,用劍鞘在裏麵撥了撥,看見黑灰中有幾塊沒有燃盡的紙片。

    他取出其中一張最大的瞧了瞧,上麵還殘留著隆鑫錢莊的半截印戳。鳳七歎了一口氣,將輕飄飄的紙片扔回灰燼中。拍拍手上的黑灰,他終於低頭對上郗知州幾欲凸出的驚恐雙目。

    郗知州舌頭被割已經說不出話,手腳被廢也爬不出昔日嬌妻愛妾的禁錮。他隻能用力抬起脖頸,對著鳳七發出恐怖的謔謔聲。

    鳳七從袖袋中拿出一塊郗家獨有的腰牌,在他麵前晃了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後,才低聲道:

    “郗集文,昔日你在家主麵前立下誓言,若是能得到皇上重用,定會唯公不為私,維名不圖利,絕不會讓郗家數百年的清譽有損。否則斷手斷腳並自請從郗家族譜除名,永不享受郗家後代燭火供奉。如今你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是應驗了你自己的誓言。”

    郗集文呆愣片刻,神色越發驚恐,他拚命的抬起頭想要去碰觸鳳七的足尖,似乎想要求得他的原諒。

    這是一個信奉鬼神,並以家族為重的時代。尤其是像郗家這樣有著數百年清名的龐大家族,所有子孫後代都為能夠在死後,靈牌被迎進祠堂享受後代香火供奉為榮。

    郗知州情願立刻死去,也不願意被家族除名。因為那意味著他百年後會因為魂魄無所依,而成為孤零漂泊的孤魂野鬼。

    因為掙紮的太過用力,郗知州原本凝固的傷口處再次迸裂,濃稠的鮮血一股股的湧出,他嘴角的涎水混合著血沫子打濕了下頜的衣裳。

    到底是郗家子孫,鳳七雖然恨他不爭氣,也不忍心瞧他如此淒楚的模樣。他站起身扯了床榻上的毛毯隨手一揚,遮住了他還在拚命蠕動的醜陋身體。

    鳳七彎腰將毛毯隨意一裹,將郗知州連頭帶腳牢牢遮住,然後夾在腋下想要離去。才走到門口,就聽外麵傳來嘈雜的喧鬧聲:“等等,你們看,那屋裏有動靜。”

    “不錯,不錯,該不是俞武那個臭小子藏在裏麵吧!”

    “走,去瞧瞧!”

    “等等,我記得那兩個娘們的屍體就在裏麵,你們就不怕沾染了晦氣?”

    “怕呀!老子除了怕晦氣還怕窮氣,現在誰要敢攔著老子發財,老子就讓他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晦氣......”

    鳳七一愣,心中不由暗罵蕭鳳楠這個惹禍的頭子,同時腳下連退幾步。門“砰”的一聲被人用力推開,七八個手持棍棒的船工夥計闖了進來。

    他們恰好與鳳七迎麵對上,也被嚇了一跳,手中棍棒齊齊指向鳳七,亂七八糟的喝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裏,可是想要趁亂偷東西?”

    鳳七眯了眯眼,冷聲道:“諸位想多了,我隻是......”他手上的郗知州掙紮了一下,發出嗚嗚之聲。

    鳳七越發用力的挾住他,才繼續道:“隻是這位客人受了傷,我想要帶他回房瞧瞧,看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所有人的視線都移到鳳七腋下那一團龐大的物件,這些為了賞錢已經紅眼的人豈會相信鳳七的話,其中一人立刻喝道:“不管你手上是誰都要速速放下,否則咱們幾個可不會與你客氣。”

    鳳七可是個倨傲的性子,除了劉暉與花憐月能讓他低頭外,就算是太子爺也不見得能讓他買賬。他又怎麽會被幾個空有一身蠻力的船工夥計給嚇唬住。

    加上鳳七覺得郗知州此刻狼狽的模樣實在丟了郗家的臉麵,所以不想讓他在人前展示。於是一挑眉,挑釁的道:“我如果不放下,你們又待如何?”

    “哥幾個,碰到一個不怕死的與咱們搶銀子,怎麽辦?”為首的滿臉猙獰,率先出言挑撥。幾個愣頭愣腦的立刻附和道:“奪人財路就如殺人父母,當然不用與他客氣,大夥一起上......”

    他們占著人多,又認準了鳳七如此強橫,定然是抓住了俞武想要獨吞賞銀,於是不怕死的圍攏過來,手中的棍棒全都沒頭沒腦的往鳳七身上招呼。

    鳳七冷冷一笑,用力一甩胳膊,將腋下的郗知州連同毛毯一起擲回內室。手中的劍鞘同時飛出,砸中其中一人的麵門。

    出鞘的寶劍帶著嗜血的寒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沒想到鳳七居然會突然發難,伴隨一聲慘叫,原本凶神惡煞般的眾人腳下立刻遲疑。

    鳳七仗劍而立,通身的淩厲氣勢一泄而出。他哈哈大笑道:“不怕死的就上吧,小爺在船上憋了這麽久,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有人躲在後麵慫恿道:“怕什麽,他再厲害也隻有一人而已,咱們這麽多人一人一棍也能砸死他。”

    “不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哥幾個別被他唬住了,上......”

    麵對蜂擁而上的眾人,鳳七毫無懼色,他哈哈大笑著仗劍迎了上去。劍影化成無數道寒芒,在人堆中接連閃爍,不時有幾蓬鮮血飛出並伴隨著一聲慘叫。

    鳳七雖然憤怒卻還留著一絲理智,他知道麵前這些人隻是暫時被貪婪蒙蔽了雙眼,卻並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也罪不至死。所以他下手極有分寸,寶劍每次揮出看著氣勢驚人,實則隻是劃破他們的皮膚即立刻收了手。

    所以現場看似慘烈,實則並無多大傷害。

    幾個回合下來,那些船工夥計們卻以為他是繡花枕頭,看似厲害卻並無殺傷力,於是他們的氣勢更盛,下手也更狠。

    好虎架不住群狼,加上房間並不算寬敞難免施展不開,鳳七身手再敏捷也擋不住四麵八方揮來的木棍,於是也肩頭後腰也結結實實的挨了好幾下。

    眼前這些人被貪婪迷惑的不知進退,持勇行凶下的全是黑手,鳳七漸漸紅了眼睛。他一咬牙,手中寶劍漸漸帶上幾分真氣,隨手狠狠揮出。這一下,他決定不再留情,總要讓他們害怕了,才會知道進退。

    寶劍劃過空氣帶著淩厲的呼嘯聲,聽這動靜就知道鳳七是急了眼,誰要碰上可不是破皮那麽簡單。劍風下幾個身手靈活些的立刻連滾帶爬的躲開,卻將後麵一個躲閃不及的少年推了出來。

    寶劍淩厲的朝著少年的脖頸砍去,這一下若是砍實了,小夥子非血濺五步喪命當場。鳳七眸光冷冷瞟過來,與少年驚慌失措的目光恰好對上。

    少年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稚氣未脫的臉上浮現出絕望之色。他也想要這筆賞錢能夠回家娶親,卻還沒有被貪婪泯滅最後一絲良心,所以一直躲在人堆後麵虛張聲勢。卻沒想到危險來臨,那些人會躲得如此之快,毫不猶豫的將他推到淩厲的劍鋒下。

    少年雙膝一軟,胯下就是一陣濕熱,居然瞬間就被嚇尿了。

    鳳七一眼瞥見他潮濕的褲襠,也是一愣神,到底是心軟了。手上寶劍去勢未減,卻偏離了方向。劍身從少年肩頭滑過,重重的砍向一旁的朱漆衣櫃。

    鋒利的劍身陷入縫隙中,一時拔不出來,隻是一瞬的功夫,鳳七又挨了好幾下重擊。

    鳳七惱怒至極,用力拔著深嵌的寶劍。耳邊忽然再次傳來奇異的破風之聲,他下意識的抬起左臂擋在眼前。他感覺小臂處挨了重重一擊,好像被什麽利刃砍破了,溫熱的液體決堤般從那受傷的地方往外湧出。瞬間,他左臂的力道盡失,一股劇痛從傷處傳遍他的全身。

    鳳七抬眸與一個滿臉蠻橫的中年男子對上,他手中還有一把染血的短刀,眸中流露出的得意與狠厲讓鳳七無比惱怒。鳳七終於不再手下留情,用足了力氣狠狠揣在中年男子的小腹上。

    “嗷”的一聲慘叫,中年男子如斷線的風箏般從大開的門口飛了出去,後背重重砸穿了木質船舷掉了下去。

    鳳七踢飛了偷襲的中年男子,用力拔出寶劍。他左臂的傷口處還在往外湧著鮮血,卻無暇顧及,隻仗劍在胸,厲聲喝道:“誰若再上前,可別怪我劍下不再留情。”

    鳳七突然發威讓大夥寂靜了片刻,隨即有人不甘心的慫恿道:“他都受傷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大夥這個時候可不能慫,一起上,隻要將他弄廢了就可以領賞。”

    “對,一起上,一起上......”

    鳳七眼中殺機迸發,這個時候再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他冷冷望著眼前這些貪婪瘋狂的人群,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寶劍。

    對峙中,鳳七忽然瞥見蕭鳳楠如旋風般出現在門口。他氣勢洶洶毫不客氣,手中握著臨時撿來的木棍,無情的敲打在那些船工夥計身上。嘴裏罵罵咧咧:“一群瞎眼的東西,讓你們找個人都找不著,那也罷了,居然還圍著我的兄弟群毆。賞錢不想要了是吧......”

    蕭鳳楠可不是鳳七,他本身就帶著市井潑皮的氣質,身手又比鳳七還要強上幾分。手中的木棍如雨點般專門朝著人要害之處砸去。瞬間就打翻數人,且個個頭破血流爬都爬不起來。

    “蕭爺息怒,蕭爺息怒,咱們是在幫你找人......”剩餘幾人見狀忙遠遠躲開並連聲求饒。他們雖然紅了眼,卻知道麵前之人得罪不得,畢竟還指望著在他手上討賞呢!

    蕭鳳楠用木棍杵地,瞪著眼睛厲聲喝道:“一群王八羔子,有你們這樣找人的嗎?分明是想要害人性命。我告訴你們這些瞎眼的東西,他可是有官身的,若是死在這艘船上,你們這些狗東西一個都別想逃,洗幹淨脖子準備挨刀吧!”

    四下頓時肅然,他們麵麵相覷,顯然是被蕭鳳楠的話唬住了。再看向雖然受了傷,卻依然仗劍在手怒目而視的鳳七,這些人的理智終於回來了。

    其中一個捂住被砸破的腦門,不服氣的道:“蕭爺這麽說可不對,明明是這位官爺先挑事的。他找到了俞武卻不肯交出來,與咱們幾個苦哈哈搶銀子。咱們氣不過才動了手,如今卻全怪在我們頭上,實在是不能讓人服氣。”

    蕭鳳楠也沒想到為了那點賞錢,會鬧的如此不可開交,對上鳳七快要冒火的眸子,心中不由懊惱不已。隻是此刻也不是他後悔的時候,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嗬斥道:“俞武在哪?你們將他弄出來,我現在就把賞錢給你們。”

    “蕭爺等著......”

    那些人聽說打傷了官爺居然還能領賞,頓時樂開了花,也不顧身上疼痛,幾個人闖進內室,將被毛毯裹住的人抬到蕭鳳楠麵前。

    “蕭爺,俞武被帶來了.....”

    毛毯被掀開,郗知州那痛苦猙獰的淒慘模樣露了出來,本來興高采烈準備領賞的眾人皆傻了眼。

    鳳七在一旁冷笑道:“他可是五品知州,此番是準備進京麵見皇上的,沒想到在你們船上被殘害成這個模樣。本官原打算將他悄悄弄走,暗中調查此案。你們卻百般糾纏,看來也難逃幹係。等船到了京城,你們幾個就隨我去刑部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