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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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滾滾翻騰的河麵上,出現了一排高大的官船。船頭旗幟迎風飄揚。一排排官兵整齊排列著,他們手持弓箭,閃爍著寒光的箭矢對準了那三艘幽靈般在河麵輕輕晃動的快船。

    “是袞州的官船,咱們有救了,有救了.......”貨船上響起了興奮的呼喚聲。那些還在於鏢師們殊死搏鬥的的水匪們卻開始心生退意。

    就見官船上一個指揮官用力揮動手中的小旗,拉著弓箭的官兵齊齊鬆手,漫天羽箭如雨點般再次齊齊飛來。讓人從骨子裏敬畏的嗡嗡聲再次響起,這披箭雨再次巧妙的避開了貨船,盡數落在隨著波浪起起伏伏的三艘快船上,還有那些在河水中拚命遊動的水匪頭頂。

    一輪箭雨過後,官船上忽然傳來官兵們響亮的齊聲呼喝:“殺,殺,殺!”聲音順著風聲傳入所有人的耳中,那麽響亮,那麽整齊,帶著讓人心悸的殺戮之氣!

    趕來救援的袞州官兵氣勢如虹,已經死傷慘重的水匪們越發心驚肉跳,沒了繼續纏鬥下去的勇氣。而那些對水匪對抗的鏢師,船工們勇氣倍增。他們同樣大喝著:“殺,殺,殺........”將這些無心應戰的水匪逼得紛紛跳水逃命。

    水匪們泡在冰冷的河水中,紛紛驚恐而絕望的喝道:“風緊,扯呼!”他們再凶悍,也無法與訓練有素的官兵對峙。隨著一輪又一輪的密集箭雨。水匪們如潮水般狼狽而迅速退去,三艘快船也調轉了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倉皇逃命。

    他們來的詭異,退的同樣也十分幹脆。若不是河麵上零星燃燒的火星,還有靜靜飄在河麵的無數屍體,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一場噩夢。

    貨船上沉寂片刻,在確定水匪全部退去後,忽然爆發了一陣陣的歡呼。能夠從惡名遠揚的清風寨手中逃命,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不少人甚至直接癱軟在甲板上,有些人則捂住臉後怕的流淚。

    官船終於與貨船匯合了,一位穿銀袍的青年將領挎著寶劍,帶著一隊士兵迅速登上貨船。士兵上船後,開始有條不紊的收拾那些受了傷無法逃生的水匪。青年將領卻徑直來到劉暉麵前,他單膝跪倒,抱拳行禮道:“見過王爺,卑職來遲一步,還請贖罪。”

    劉暉虛扶了他一把,沉聲道:“張都尉,起來吧!這次多虧你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王爺!”張都尉再次行了一禮,才利落的站起。

    劉暉又與張都尉交代了幾句,卻聽見人群後傳來花憐月焦灼的呼喚:“珊瑚,珊瑚,你怎麽樣了?”

    劉暉忙丟下張都尉,循聲找了過去。

    貨船最外麵的圍欄底下,躺著一個衣裳襤褸的少女。少女雙眸緊閉,脖頸處皮開肉綻,胸口也赫然插著一柄飛刀,刺目的鮮血不斷往外湧著。浸濕了她身上破舊的棉襖。

    一個小男孩趴在她身邊拚命搖晃著,嘴裏一聲聲的喊著姐姐。

    劉暉想起,方才在最緊急的時刻,正是這個少女用火油燒著那些麻繩,逼得那些水匪不得不棄繩跳河,給船上的人一口喘息的機會。大概也是如此,那些睚眥必報的水匪才會對這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下了黑手。

    蕭鳳楠蹲下身子,他伸手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片刻後,對著花憐月黯然的搖了搖頭。鳳七滿臉慚愧的對劉暉道:“屬下無能,沒能護住珊瑚姑娘,還請王爺贖罪。”

    劉暉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算了,你為了救她身上又添了好幾處刀傷,已經盡力了。”安撫住鳳七,劉暉又擔心的看向花憐月。

    珊瑚居然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

    花憐月有些愕然,也有些傷感。不過這艘貨船上死的又何止珊瑚一人,四處響起的抽泣聲,哀嚎聲還有焦灼的呼喚聲,都預示著,經過這場血與火的洗禮後,這世上又多了無數破碎的家庭。

    葉無雙彎下腰將男孩抱在懷裏,輕輕將的臉壓在自己的頸窩處,不讓他看見珊瑚淒慘的模樣。她輕輕的搖晃著男孩的身子,柔聲哄著:“小石頭,別哭了,你姐姐隻是累了才會多睡一會,咱們別吵她,讓她多休息一會!”

    小男孩趴在她的肩頭用力眨著水濛濛的眼睛,真的製住了哭泣。他顯然與葉無雙極為熟悉,雙手環住她的脖頸,抽抽噎噎的嘟囔道:“那姐姐什麽時候會醒?石頭害怕,爹娘也是這麽睡呀,睡呀的,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周圍的人聽了無不感到鼻頭發酸,一旁的吳青峰皺皺眉,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掌搭在石頭的肩頭,沉聲道:“小石頭,你姐姐再也不會醒。她為了救你,為了救我們整船的人,被水匪給暗害了。”

    葉無雙迅速捂住小石頭的耳朵,回頭怒瞪了吳青峰一眼,道:“他還小,如今連最後一個親人都失去了,你說話就不能軟和些。這樣硬邦邦的,孩子怎麽受得了。”

    吳青峰卻提高了嗓門,對顯然能夠聽清自己話的小石頭厲聲道:“下來,給你姐姐磕個頭!自從你爹娘死後,她一個小姑娘既當爹又當娘的照顧了你大半年,這個禮是她該受的。”

    小石頭剛剛止住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他小小的身子在葉無雙懷中變得無比僵硬,呆滯片刻後,居然真的掙紮著從她懷中跳了下來。

    葉無雙心頭不忍,彎腰想要將他抱回來,花鈴月卻在一旁悄悄拉住了她。

    葉無雙回頭不解的看著她,花憐月輕聲道:“吳大哥是對的,小石頭現在需要的不是溫言軟語的哄騙,而是一個能夠活下去的理由。”

    葉無雙依然有些不忍,她眼睛緊緊追隨著小石頭的一舉一動,嘴裏喃喃道:“可是他還這麽小......”

    花憐月苦笑道:“就是因為他還小,在這世上卻一個親人都沒有。他需要比別的孩子堅強百倍,才能好好活下去”

    葉無雙似有觸動,雖然眸光依然擔憂的在小石頭身上打轉,卻不再試圖勸阻吳青峰。

    小石頭已經在吳青峰的示意下,在珊瑚尚未喪失餘溫的屍體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吳青峰在一旁嚴厲的說道:“小石頭,抬起頭,看清楚你姐姐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你要記清楚,這些都是清風寨的水匪加諸於她身上的。她本可以好好的躲起來,卻為了你,為了船上其他客人不受水匪的殘害挺身而出,她是最勇敢的戰士,你身為她的弟弟,可不能做隻會哭鼻子的膿包!”

    小石頭早就泣不成聲,卻奇異的記住了吳青峰這番話。十多年後,他果真成了一員難得的少年將軍,並帶人攻破了為害一方幾十年的清風寨。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小石頭忍著哭鼻子的衝動,站起身,又對著吳青峰跪倒。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中,他畢恭畢敬的磕了頭,隨後揚起小臉,極為認真的道:“我聽姐姐說你很有本事,我想長大後給姐姐報仇,你能做我師傅教我功夫嗎?”

    大概連吳青峰都沒有想到小石頭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愣了片刻,才沉聲道:“我除了會功夫,會騎射,會布陣,還會詩書,會下棋,會畫畫。你若是拜我為師,這些都要學,那可是十分辛苦的。”

    小石頭懵懂卻堅定的點頭,奶聲奶氣的道:“小石頭不怕吃苦,隻要能學本事,能為姐姐報仇,小石頭做什麽都可以。”

    吳青峰並沒有馬上答應,他故意仰著頭沉吟著。周圍的人都恨不得替小石頭壓下他的脖頸,答應他拜師的請求。花憐月也忍不住在葉無雙耳邊道:“沒想到昔日的紈絝世子,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葉無雙抬手理了理耳邊的亂發,深深看了吳青峰一眼,才帶著驕傲的神情小聲道:“不然你以為當年我為何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他,難道就圖他那世子名號嗎?若不是被人有心壓製著,他的成就必定會比老淮陽侯強上百倍。”

    一個極有眼色的夥計,忙尋來幹淨的茶盞裝上清水遞到小石頭麵前,慫恿道:“小石頭,快給師傅敬茶!”

    小石頭懵懂的接過茶盞,對吳青峰道:“師傅,請喝茶!”

    吳青峰忍不住苦笑:“看來隻要喝了你的茶,就會被你給徹底賴上。”他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過小石頭手中的茶盞,抿了一口。

    夥計大喜,忙對小石頭道:“吳大哥收你為徒了,快點給師傅磕頭。”

    於是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在珊瑚的屍體旁,小石頭算是正式拜吳青峰為師。花憐月想了想,從腰上取下一塊晶瑩剔透的玉訣,放在小石頭的手上,笑道:“既然觀了你的拜師禮,就該給你一個物件作為見證。這塊玉佩是我百花穀的信物,日後你若是有需要,隻管拿著這塊玉佩去百花穀找我。”

    圍觀的客商中有不少聽過百花穀的大名,也知道百花穀柳穀主神醫的名號,這塊小小的玉佩簡直就是一次活命的機會。客商們皆是滿眼火熱的盯著小石頭手中的玉佩,恨不得能夠搶到自己手中。

    劉暉見花憐月大方的送了東西出去,自然也不好太過小氣,想了想,他拿出一塊黝黑的木質令牌,放在小石頭手中,道:“這是我送給你的信物,此乃我賢王府的令牌。如果日後你出息了,想要給家人報仇,可以拿著這塊令牌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助你。”

    “謝謝!”聽說這塊沉甸甸的木牌以後報仇能夠用上,小石頭立刻不客氣的道謝收下。

    張都尉也湊趣般從身上取出一柄短劍,遞到小石頭麵前,笑道:“給,這是我送你的禮物。這把劍可是我才得的,削銅剁鐵,斬金截玉如摧枯拉朽,今日就便宜你了。”

    一旁的葉無雙原本滿臉欣慰的看著,聽了張都尉的話嚇了一跳。忙搶在小石頭前麵接過他手中的短劍,陪著笑臉道:“小石頭還小,這樣的好東西若是被他弄壞了豈不是可惜。還是我替他將這把劍收起來。等到他長大些,拿得動弓提得起劍時,再交到他手上。”

    張都尉隻是隨著劉暉湊趣,其實並不在乎這把短劍最後歸誰。他友善的衝著葉無雙點點頭,並沒有吱聲。

    蕭鳳楠急了,他可不想被劉暉比下去,在身上摸了半天,居然摸出一疊厚厚的銀票。他將銀票拍進小石頭手中,笑道:“我這個人實在,不會拿什麽玉佩,木牌充當禮物,這疊銀票給你了。好好給你姐姐把後事辦了,其餘的就拿來養活自己。”

    “謝謝!”小石頭乖巧的點頭,轉眼將這疊銀票捧到葉無雙麵前,道:“師娘,這些你也一並幫我收著吧!”

    葉無雙同樣毫不避忌的收了,並將那疊銀票小心的塞進貼身的荷包中。

    花憐月見狀心中不由一動,隨即暗歎還是蕭鳳楠想的周到。吳青峰既然決定收小石頭為徒,就意味著他要負擔起小石頭的全部生活費用。

    而看吳青峰簡樸的穿著,還有領著葉無雙在貨船上打黑工的行為,可以看出他必定是囊中羞澀。蕭鳳楠這疊銀票說是給小石頭的觀禮,卻間接接濟了吳青峰夫妻,可算是雪中送炭。

    小石頭算是安頓好了,張都尉才抱拳對劉暉道:“王爺,這艘貨船已經被賊人破壞的十分厲害,肯定是不能繼續前行。您不如搭我的官船回京吧!”

    “這......”劉暉看向花憐月。

    花憐月垂下眼睫,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小石頭的腦袋,並沒有說話。

    劉暉想了想,直接拒絕道:“算了,我還是跟著其他客人一起換搭別的貨船,就不勞張都尉費心了。”

    張都尉一愣,估計是沒想到劉暉會拒絕自己的提議。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卑職也不勉強。不過這次清風寨水匪傷亡慘重,卑職擔心他們會卷土重來,對船隊展開報複。不如讓卑職護送船隊一程,隻要到了京城的範圍,想必那些清風寨水匪們必定不敢再來糾纏。”

    這話一出,其餘的客人同時歡呼起來。有這批武裝力量強悍的官船做後盾,清風寨的烏合之眾,必定會遠遠的躲著,不敢靠近一步。

    誰也沒有發現,在充斥著鮮血的河水底下,有一個黑影如魚兒般,在水裏浮浮沉沉著。他小心翼翼的前行著,避開一具又一具隨著水流飄過來的新鮮屍體,沒有濺起一點水花,也沒有發出丁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