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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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不想再做內宮侍衛,因總有女侍衛對他虎視眈眈,又因覺得自己做侍衛離夢想始終差得遠。於是,他又找到了三皇女離清,拜托她為自己在軍中謀一份差事。
離清本已經將黃泉安排進了京城三衛中的神武衛中,誰知,時值皇陵部分工事已經修好,需要士兵把守。於是,協助離清督造皇陵的那位劉大人便向三衛要人。
這是皇陵嘛,自然是要皇帝的親兵去幹這份差事嘍。
守衛皇陵對普通士兵而言是一份很好的差事,餉銀多、活兒輕鬆,還與有榮光。但是,這差事對那些出身大富大貴人家裏的子弟而言,卻猶如雞肋一般。
而京城三衛中又猶屬神武衛最不受重視,衛中平民出身的普通士兵居多。
所以,三衛指揮使大人郭通接到這一守皇陵的要求,便直接將不受重視的神武衛調集了一百人過去。
於是就這麽著,還沒摸過火銃,也沒見識過火炮模樣的黃泉,進入神武衛的第一天,便被派往西郊的鍾山上守護皇陵去了。
黃泉正躊躇滿誌,決意要像黑蓮那樣,做個衛千戶,結果得到這個消息,猶如晴天裏一聲霹靂,立時他就蒙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番折騰,又未能得償所願。
“你怎麽悶悶不樂的?自從你來了這,我就沒有見你笑過。難道你不喜歡守皇陵啊?但這可是皇帝的陵寢啊,守皇陵這麽件光榮的事情,而且俸祿比以前高了許多,好些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跟著黃泉一同守陵的有一男兵,因同是男子,兩人就成了朋友。
枯守著一座死寂沉沉的陵墓是一件很會讓人發瘋的事情,但好在並不是一個人守。此刻,黃泉就和那男兵守在一座陪陵中。兩人執著刀戟,一左一右,一臉肅穆的站在內室門口,趁著守衛隊長沒有巡邏過來,就時不時的聊一聊天。
聽了那男子的話,黃泉長歎了口氣,鬱悶道:“守座死人墓怎麽會光榮?我滿腔熱忱,一心想去戰場上殺敵報國,可我折騰了一番,先是做了大內侍衛,現在又來守陵寢,我的命好苦!”
“怎麽?你竟然真的不喜歡這差事?守皇陵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啊。”那男兵困惑道,“上戰場有什麽好?風裏來雨裏去的,還吃不好睡不好。更重要的是,一旦起了戰事,隨時都有可能到閻王那裏報道。”
“要是戰況激烈,死人太多的話,家裏人會連你的一塊骸骨都收不回去了。曝屍荒野好嗎?你竟然想要上戰場上去?不懂不懂!”
黃泉偏頭白了那名男子一眼,“你都覺得守死人墓會令你臉上有光了,如此愚忠,自是不會懂得我的想法的。念在你年紀這麽小,定是被你家中長輩給欺騙了的份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黃泉目光空洞的看著對麵那堵空無一物的暗沉的石牆,陰鬱的說道:“家裏人總是這樣,以他們的想法來指引你的作為,這個我懂。因為我的家人就是這樣子,總是要求我按照他們的設想行事。”
那名男兵沒聽出黃泉話中的無奈語氣,他嘁了一聲,“你還覺得去吃苦送死很光榮,你真的懂事嗎?你家裏人隻怕被你這樣任性的性子給急死!”
那人瞧了一眼墓室,又放低了聲音嘖嘖歎道:“人家的命才真是好!瞧瞧,死了後,屍骨都要活人來守著。隻要大離國千秋萬代的傳下去,這裏也會一直派人來保護著啊。”
黃泉聽罷,若有似無的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那名男兵見黃泉神色仍是抑鬱,便轉移話題道:“喂,我聽隊長說今天有皇女要來視察皇陵的修建情況,說不定我們待會兒有機會瞻仰一番那位皇女的容貌呢。我們這種身份低賤的人,一輩子都難得見到這麽高貴的人,待會兒可要仔細瞧一瞧了。”
黃泉冷哼一聲,“那些人不過就是投胎投得好點,實際上跟我們普通人長得沒兩樣。一樣是兩隻眼睛一個嘴巴,有什麽好看的?你竟然還用了‘瞻仰'二字,我呸!”
“我告訴你,有些龍子龍孫還沒咱長得好看。我就見過一個皇女,不僅長得肥頭耳胖的,脾氣還很壞。她動不動就跟人耍性子,甩冷臉,三言兩語不合還會揍人呢!”
那男兵聽得一愣一愣的,“黃泉,你怎麽這麽了解啊?不會吧,那些人該是由世家大儒教導出來的吧,會這麽……粗鄙不堪嗎?那不是有失皇家風範?”
“嘿,這次你可說得好!她就是粗鄙,不成體統。她還急色得很,到處勾搭男人,跟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連那三十歲的老男人,她都看得上!”
“嘖嘖,聽你這麽一說,那人真的跟咱們平民百姓沒兩樣啊。不過,……”
小士兵真心誠意的評價道:“我覺得這樣的皇女才好啊,很有種親切感。她喜怒都表現在外麵,挺真實的。不像咱們那幾個千戶大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好比那個楊千戶。”
他忽的露出了個神秘兮兮的笑容來,“嘿,你知道嗎?那天我偷偷看見楊……”
“你!”黃泉氣得臉色通紅,忿忿不平的打斷了他,“我說你這人的想法怎麽總是這樣異於常人?你之前說守皇陵光宗耀祖,現在又說這樣的皇女很親切真實,我真的很無語!”
“嘿嘿,嘿嘿。”那小兵摸著頭傻笑了幾聲。
他雖覺得黃泉似乎激動得過了頭,不過人家正因被派來守死人墓而幽怨,還是少說兩句為妙,免得被他繼續當做了出氣筒。
黃泉聽到他傻笑,換了種憐憫的神色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的啐道:“你就知道傻笑,你就是個小傻瓜!把人和事都想得這麽好,你遲早是要吃虧的!”
小士兵聽罷,卻立刻紅了臉,他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黃泉,你,你別這麽稱呼我好不好?那三個字,是我的,我的……”
他越說越小聲,黃泉豎耳細聽,才聽清楚他在說:“……隻能她這麽喊我的。”
黃泉聽罷一愣,不解其意。
他就一仰下巴,麵色不虞的問道:“她?她是誰?她怎麽喊你的?”
那人卻不願回答。
黃泉就暗自再咀嚼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那一番話,待到他終於回過味兒來後,直要暴跳如雷。
這混蛋正劈頭蓋臉的對著他秀恩愛!
黃泉於是一轉身,咬牙切齒的狠狠瞪了那人半晌,直把那名年輕的小兵窘得想鑽縫。他於是默默無言的幹脆也轉了個身子,留給黃泉一個纖弱美麗的背影。
黃泉便怒氣衝衝的轉開了眼,再不想與那人說話。
他瞪著前麵那堵牆,雖努力平複著心中鬱卒的熊熊妒火,可胸口久久起伏不定。
他之前怎麽會覺得兩人一組守陵很好,不至於獨自一人會悶得發瘋?現如今看來,明明就是一個人的好啊。比起深受內傷吐血而亡,發瘋死的話,這痛苦程度要小得多!因為人已瘋,根本就沒有感覺了!
黃泉心中莫名的醋海翻滾。
小子,你為什麽要在我麵前炫耀,啊?
哼,難道就隻有你的那個她會喊你小傻瓜嗎?我的那個她也還不是喊過我小傻瓜!她還喊過我小寶貝!
我一樣可以炫耀,隻是我是個矜持的人!人!人!……
今日,離清約了離炎一同前往鍾山視察皇陵修建的進度。
話說離清做事,越來越喜歡拉著離炎一起了。
這次她能得到皇帝重視,被委以督造皇陵的重任,又一次靠的離炎的幫忙。加之離清覺得離炎對自己沒有威脅,所以但凡有大事她都要邀約上離炎一起。
“妹子,我聽說皇陵裏已經有一位墓主人了。可我們離國建國才三年,而且母親又是第一任皇帝,這皇陵能埋著誰啊?”
離清因督造皇陵之事,所以她對這件事情了如指掌。
離清一點頭,“皇姐說的是,確實有位主子已經住了進來,不過他住的是陪陵。”
“陪陵?得葬陪陵者,乃是有功的公卿、大臣和將軍。難道是位開國功臣?”
“不是,母皇沒有嚴格遵循舊製。葬於陪陵的人,不僅是大臣,還有其他人也可葬於此。”
離清細細為離炎介紹道:“皇陵尚未整體完工,目前已經修建好的主要是外城和陪陵。原計劃是要將咱們的祖奶奶及其幾位夫君的遺骸遷進陪陵來的,但是這件事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辦理。”
“不過,倒有一人已經住進了陪陵,而且整個皇陵裏目前就隻住了他一人。當初母皇叫我抓緊辦理好,聽說是皇後的意思。”
離炎聽了,愈加好奇,“嗯,那這人是誰啊?”
離清笑了笑,“那人是母皇的一位妃子。我們正可以去拜祭一番,去了你便知道了。”
說著,離清便引著離炎去了一座陪陵。
兩人走近陵墓,迎麵一道墓門。
墓門無門,進門後就是約半米深的墓道,過了那條墓道,先是進入陵墓裏的外室。
陵墓形製分為內室和外室。
外室供有死者的靈位,外室一般都是穹頂、空曠、空間較大,主要用於祭拜和舉行其他儀式。內室便是存放棺槨的墓室,一般是封閉起來的,而且內室門口還會派駐兩名士兵把守。
因墓道並不深,離炎和離清兩人站在陵墓外麵,就能將墓室裏的一切看得清楚分明。
離炎站在墓門口往裏一看,裏麵最顯眼的便是那塊正對墓門立著的巨大墓碑。
隻見那塊青玉製成的石碑上寫著:淑妃顏妍之墓。
離炎頓時一愣。
姓顏啊?不知道跟大變態是不是會牽扯上一點親戚關係。
離炎就問:“顏妍是誰?”
離清無奈的笑了笑,“大皇姐,你的忘症一直沒好呢。你連一家人也給忘了?這顏妍乃是咱們的二爹爹啊。他跟你的生身父親,也就是當今皇後乃是一父同胞的雙生兄弟。”
雙生兄弟?顏妍就是顏煙那個無緣的弟弟麽?
離炎隨口回道:“啊?他是父後的親生弟弟?難怪我覺得這人的名字怎麽有些奇怪,念起來感覺很是親切呢!卻原來,他竟跟我的父親是親兄弟。兩人還是雙生子,所以連名字都差不多呢!”
“是啊。不過,這位二爹爹命苦。母皇還沒有當上皇帝前,他就已經死了。你可能也忘記了,這位二爹爹啊,我們連他的屍骨都沒有找到呢,怪淒慘的。”
沒找到屍骨?那顏妍到底是生是死?
“二爹爹他原先葬在哪裏的?”
“原先?他的屍骨都沒有找到,就沒有壘過他的墳啊。而且那個時候,母皇正與前朝皇帝打仗,為他修建陵墓的事情就一直擱置了下來。這一次還是因為修皇陵,而皇後又向母皇懇求,母皇才叫我在陪陵裏匆匆做了一個衣冠塚。”
隻是衣冠塚,那大變態到底是真貨還是假貨?如果是假貨,不可能連離少麟這麽親近的人也認不出他來啊。
如果他是真貨,那就隻能她是假的了。
顏煙如此確定她與他沒有血緣關係,恐怕她是假離炎的事情幾率很高啊。
換言之,她並非離少麟的親生女兒。
離清見離炎緊抿嘴唇,神色陰沉,就小聲開解道:“咳,皇家都這樣。母皇有那麽多男人,死個把男人,她也不心疼。要不是皇後念叨著他,二爹爹又沒有留下一絲血脈,誰會為他修墳呢?反正指望母皇是指望不上的,你就看開些吧。”
“嗯,既然沒有找到屍骨,怎麽就認為他已經死了呢?”
“這個嘛,我是聽離家的老人說的,他們說這是皇後的親眼所見,親口所說。再說,那是皇後的親弟弟,他沒有理由撒謊不是?”
“到底是怎麽回事?”離炎對以前的事情越來越好奇了。
上次顏煙去九龍山,會不會就是去祭拜的這位親弟弟呢?
“有一次,母皇派皇後去救一個很重要的人。那人被賊人劫持了,目的是想用他來威脅母皇。誰知,這位二爹爹也偷偷的跟了去。”
“結果他們兩人在與賊人交手的過程中,因對方人多勢眾,這位二爹爹在與賊首相鬥時,雙雙不甚跌落懸崖,墜入了萬丈深淵。皇後找尋了很久,都未能找到二爹爹的蹤跡。”
“後來,母皇也派了很多人去找,可二爹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處懸崖那麽高,而且下麵是深澗,所以他多半已經死於非命了,說不定屍骨就埋在那處深澗之中。”
前塵往事被離清幾句話就說完了。
“皇後要救的那人是誰?竟然能用來威脅到母皇?”
“不知道,人都死了。當時戰況激烈,死了很多人,掉進深淵的很多。那時候,嗯,正是母皇與前朝女皇鬥得最狠的一年。那靈言青被母皇追殺,猶如喪家之犬,便使了歹毒手段想要威脅母皇就範。”
離炎就遺憾的歎道,“原來如此。那這麽說,這墓室裏麵根本就沒有這位二爹爹的屍骸了?”
“正是,這裏隻是二爹爹的衣冠塚。二爹爹的淑妃之位是母皇登基那年追封的,想來以前母皇與二爹爹還是情深義重的。不僅在自己當上皇帝後便追封這位二爹爹為淑妃,而且鍾山開山建陵後,皇後一提,她就令我第一個為他建陵。”
離清歎了口氣,“二爹爹如今,該是能夠安息了吧。能入葬皇陵,日後還能陪在母皇身邊,下一世必定能得享榮華富貴了,再不若這一世這般苦命。”
離炎聽罷,默不作聲。
雖然她與那個當今皇帝離少麟接觸不多,可是在有限的接觸裏,她已經隱隱感到那個女人並非是個深情之人,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什麽重要的人需要叫顏煙去救呢?既然能死了顏妍,說明很危險。那時離少麟在幹什麽呢?她該是知道很危險的,因為對方都用那人來威脅她了。
知道危險還叫顏煙去救,即便傳說她很重視皇後,離炎也是不相信了。
真愛一個人,不會將對方置於危險之中的。
所以,離清說皇帝對這個顏妍情深義重,她認為應該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才是。再說了,人死了之後,又是封妃又是建塚,再做這些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也難怪一直都有傳言說顏煙是因為離少麟移情別戀才對她冷心冷情。他的親弟弟為了這個女人死了,如今建個衣冠塚都還要顏煙提一句才做,離少麟真是虛情假意得很。
離炎還在看著那塊墓碑幽幽出神,離清則饒有興趣的注意到了那兩個守陵的士兵。
那兩名士兵皆為男子,他們戴著頭盔,手握刀戟,正目不斜視的在墓門兩邊站得挺直。
離清的目光在其中一名守衛臉上逡巡一番,又看了眼離炎,然後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爾後,她指著其中一個士兵,對離炎悄聲說道:“大皇姐,你看那人是誰?”
離炎聽聞此話,便定睛看去,卻正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黃泉!
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對離清道:“他一直站在這裏麽?你怎麽發現他的?我都沒有看見他呢。隻是,這小子怎麽跑來幹這個差事了?”
離清笑道:“這可是一份好差事啊,不僅俸祿高,而且還能光宗耀祖呢,好多將士擠破腦袋都想要到這裏來守皇陵呢。”
離炎就更加詫異了,驚問道:“守皇陵還能光宗耀祖?!”
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
莫不是這就叫做盲目的崇拜?好比她後世聽說的有人將明星用過的東西當祖宗一般供奉起來,還每日三炷香熏著。
離清古怪的看了離炎一眼。
因著已經對離炎異於常人的言行舉止見怪不怪了,離清便也對離炎的反應奇怪了一下下,便沒再說什麽了。
轉而,她嘴角擒著戲謔的笑意,又偷偷對離炎耳語道:“大皇姐,我為黃泉謀了這麽一個好差事,你可欠了我一個人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