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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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華的性子,冷世歡也是見識過的,是以也覺著應是如此,故而便按耐下想曉得他們如何逃脫的疑問,跟著秦嶽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回走。

    行刺一事,終究是差出來了些頭緒,冷世歡隻曉得與自立為王的明未欽有些幹係,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秦嶽不讓她操心太多,她便不去問。懷孕到五個月之時,已是到了年終,再去見楚之,楚之卻是變了個性子,連說話都學了秦嶽的幾分樣子,一副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

    “娘,相父把一切都與我說了。”

    如此一句話,叫冷世歡慌張的不敢去看楚之的臉,隻幹巴巴的道一句:“楚之,娘對不起你。”

    楚之搖搖頭,終究是小孩子,還是不能完全掩飾掉自己的情緒:

    “聽說我的親娘,是姨母。既然如此,她再皇宮之時為什麽要拋下我和敏敏?我們不都是她的孩子麽?你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所以你有選擇拋下我選擇相父的權利,她為什麽拋棄我?”

    這些話不是非要問冷世歡的,實是他不曾見過冷嫣堇,他不想見,秦嶽也不會讓他見。冷世歡心頭愧疚更甚,先前想報複冷家,卻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稚兒:

    “楚之,娘不會拋棄你的。不論娘什麽身份,都是你娘,不會丟下我們楚之不顧的。你瞧,娘明明可以跟你父皇一起走的,卻也折回來找你了不是麽?”

    還是哄小孩子的語氣,盡管她說的也是真的,楚之卻是不同以往的歡喜,隻上上下下看了冷世歡好幾眼:

    “我都曉得的,所以我還是叫你娘的。娘,你先回去歇著罷,我得跟著夫子讀書了。相父說的對,我若不是足夠優秀,今後他怎麽會認我這個兒子。”

    回去後,冷世歡便問起秦嶽這件事來:“你事先都不與我說一聲,我都不曉得怎麽麵對楚之了,他定是恨我的,恨我把他從他母親那兒奪了來。”

    秦嶽對此也隻輕輕搖搖頭,將臉貼在她肚子上,輕聲道:“老師與他說了一小半,我便全與他說了。早晚他都是要曉得的,既然已經說了便算數告知他了,如此他也好專心自己的學業去。”

    對於冷燕啟為何要告訴楚之這些事,秦嶽也未與她細說,隻叫她不必憂心,一切自是有他處理。

    許久不曾與秦嶽一道過年,冷世歡也不曉得究竟要如何才有個過年的樣子,故而便學著幼時冷夫人尚在之時的樣子,瞎指揮著府中人掛燈籠,貼窗花。

    冷燕啟來之時,便見得冷世歡一臉甜蜜的瞎忙一通,給管家的老嬤嬤添了許多亂,那嬤嬤卻是不惱,還樂的配合冷世歡。

    “我去看過你娘了,下葬之時我便說過,百年之後,我也是要與她合葬的。”

    坐下後靈兒上了茶,沒來由的冒出這麽一句,叫冷世歡弄不懂他究竟想說什麽,隻靜靜聽著話說話,不曾回答。見狀,冷燕啟又道:

    “我這一輩子,大抵就此碌碌無為了,可是你肚子裏這個,你可想過他今後過的會是什麽日子?慕家虎視眈眈,你的身份又不清不楚,冷家又是護不住他的。嫣嫣,你便不曾仔細打算過這些麽?”

    雖被冷燕啟說中了心事,冷世歡也不甚在意,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些事情有秦嶽,我犯不著來操心這些事兒。”

    冷燕啟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麵上的擔憂顯而易見:“嫣嫣,你不小了,活了二十二年,人世間的醜惡還是沒能看明白麽?

    自古以來,誰人能長生不老?待你人老珠黃之後,倘若嶽兒他變了心,或是對你的喜歡淡了,憑你這般的處境,你拿什麽來保證能讓你孩子過上好日子。難不成,讓你的孩子一輩子被人欺壓的抬不起頭?”

    聽了冷燕啟這番話,冷世歡一手不自覺的便捧著自己的臉,口中卻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秦嶽他不是這樣的人。”

    冷燕啟見狀,隻悠然自得的捧了茶杯,輕輕品嚐一口後歎一聲好茶,而後又道:

    “為父是過來人,男人誰能對著年輕漂亮的女子心無旁騖。我愛你娘,可我也抵禦不了美□□惑。嫣嫣,你莫不是想你的孩子同你一般麽?我覺著,過得不順遂便罷了,若是秦家也需要一枚棋子呢?”

    棋子二字咬的格外重,生生刺穿了冷世歡耳膜,見她死咬著唇不說話,冷燕啟又道:

    “你肚子裏的是我外甥,楚之也同樣是我的外甥,我自是希望我的外甥都過得好了。楚之的處境你也不是不曉得,若是你不管他,他一生,怕是連個親王的位置都撈不到的。

    既然如此,何不趁著如今嶽兒待你好之際,好好為你自己的孩子打算?孩子出世了,多讓楚之親近他,培養出了感情。讓嶽兒將他推上那個位置,到那時,還有誰敢動你腹中孩子一根頭發不成?”

    兜兜轉轉,終是說出了想說的話,瞧著冷世歡一臉茫然的模樣,冷燕啟覺著過兩日還得再提點提點她,便道:

    “理我與你說了,至於要不要聽便全看你自己了。嫣嫣,你如今已然為人母,應是懂得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的,該如何做,你是明白的。我回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罷。”

    冷燕啟走後,便留冷世歡一人心緒不寧做了良久,隨後回屋便是對著鏡子出神。想得自己如今的年齡,對過年便再也歡喜不起來了,她不想老的那麽快。

    秦嶽歸來之時,冷世歡不曾與他說這事,秦嶽不喜歡她懷疑他的心,這一點她自是明白的。故而,隻悶悶的摟著秦嶽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

    彼時屋裏碳火燒的很旺,屏風擋著的窗戶拉開了一條縫隙,透過縫隙能瞧得清外麵落的小雪,於地麵一點一滴凝結出薄薄的一層雪白外衣。

    “秦嶽,我不喜歡過年了。總覺著,我好像老的太快了些。”

    到底是憋不住的,不曾說怕他變心,隻說自己老的快。秦嶽又如何不曉得她的心思,將她送的折扇從錦盒中拿了出來,遞到她跟前:“你瞧,這是什麽?”

    悶悶不樂的接過折扇,卻在見到自己那稚嫩的筆跡之時驚訝出聲:“你還留著?”

    秦嶽從她身後擁著她,雙手輕輕擱在她肚子上:“阿歡,你給我的我都珍藏著,包括你,我也會一直珍惜。不論別人對你說了什麽,你都要記著,我才是你可以信的那個人,唯一可信之人。”

    冷世歡愣愣的,半晌後秦嶽卻是發覺自己手背濕潤了,心疼替她拭淚,哄她別哭之時,卻聽得冷世歡滿是委屈的道:

    “我送你的你都還留著,可是當年你送我的玉簪卻是不在了,碎了,被皇宮那把大火吞並了。那是我從小到大你送我的唯一一樣東西,從小一起長大,你也就送過我那麽一樣東西。”

    說到最後,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心疼那碎了的玉簪,還是在怨他隻送了自己一樣東西。秦嶽不曉得那是齊嘉燁砸掉的,隻當她不小心給摔了,便道:

    “好了好了,都當娘的人還那麽孩子氣,不就是一個玉簪麽,有什麽好哭的。今年不是送你玉鐲了麽,今後我多送些給你,送到你煩為止。”

    如此,冷世歡才破涕為笑。她也不是非要秦嶽送什麽,不過是愧疚自己連一枚玉簪都護不住罷了。

    躺在床上之時,冷世歡趴在秦嶽懷中睡不著,想著明日便是除夕了,便道:“秦相爺,我突然想起來明日是除夕。你身為一國之相,大過年的,就不打算給你唯一的孩子發點壓歲錢了麽?沒有壓歲錢,你也該給點補償罷,你那麽多錢那麽多的好東西不給你的崽,你要留給誰?”

    你的崽三個字,成功都笑了秦嶽,笑聲十分悅耳。伸手不自覺便摸到那圓滾滾的肚子,道:“我的崽沒有,崽他娘有,明日才給。快睡罷,不睡,明日的驚喜便沒了。”

    嘟囔一聲小氣,告訴一聲又不會少一塊肉,卻也老老實實閉著眼睡了。翌日一早便醒了來,巴巴的瞅著要驚喜,如同與主人賣乖的小貓:“秦嶽,我昨晚明明就睡得那麽早,你的驚喜怎的還不給。”

    對此,秦嶽磨磨蹭蹭的硬是不告訴她,左等右等,再陸月白讓人來報之時,方道:“走罷,給我崽他娘的驚喜。”

    崽這個字,便這般成了這未出世的小可憐的稱呼。對此,冷世歡覺著,孩子若是懂事了鬧起來了,便把這錯推秦嶽頭上,這小兔崽子還敢跟他爹對質不成?

    秦嶽不曉得她在想什麽,隻一味的牽著她往前廳去。一聲表姐,將冷世歡叫的徹底石化,待楚君咳嗽著喚了一聲嫣嫣,冷世歡方確信這都是真的。秦嶽給的驚喜,便是將楚君一家人都接了來。他說的團團圓圓的過年,卻是真的做到了。

    “舅舅,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一番敘舊之後,冷世歡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楚君,心中難受的緊,卻又不好表露出來。秦嶽接自己舅舅一家來,是想自己歡喜的,不是想惹自己哭的。

    楚君虛弱無力的抬頭,外甥女的事情他雖是早便聽陸月白說了,如今心中仍是感慨萬千的:

    “嫣嫣你有自己的歸宿,舅舅是歡喜的。舅舅這身子拖不了幾個年頭了,楚家的仇,本是不指望能報的了,卻不想你能給楚家出這個頭。你的這份恩情,舅舅是記在心裏的。

    如今求的,便是你妹妹楚妤能同你一般,有個歸宿,你那表弟,能在秦相爺手下討口飯吃,舅舅也就心滿意足了。舅舅沒有他人可信了,能不能將他們托付給嫣嫣?”

    冷世歡哪有不答應的理,隻讓楚君莫胡思亂想,道是一定會好起來得。楚君見她應下,便不再多言。大過年的,誰也不想淨說些晦氣話。

    安頓好楚君之後,冷世歡便不顧眾人阻攔,非要找秦嶽,還強闖了書房:

    “秦嶽,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我的舅母,我的大舅舅,我的表姐表哥,他們都死了。憑什麽害死他們的田家卻還能活著?便是他們落魄了,我也不覺著解氣,我不想他們活著。”

    話裏,不乏有撒嬌旳意味,她卻是不曾察覺。秦嶽看著手中慕顯給的書信,又看了看冷世歡,說起了另一件事來:“倘若我說,你那楚妤表妹並不是什麽簡單人物,讓你別同她走的太近,你可會心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