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我想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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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為是一夜無眠的, 卻不想一挨枕頭便睡死了過去, 翌日再睜開眼已是將近晌午。隨手招了婢女來, 卻見又是新的麵孔。

    對此, 冷世歡麵上本就不怎麽精神的臉色更是頹廢了些:“如今,便是連近身服侍過的老人,都不肯給我留一個麽。”

    問的是婢女,卻更像是自言自語,那婢女嚇得渾身一抖, 撲通一聲便跪下了,口中直道夫人息怒。冷世歡聞言,瞧了一眼桌上叫人見著食欲大開的糕點,更覺好笑:

    “我如今都這幅樣子了, 還有什麽好怕的?罷了, 同你說這些也是不頂用的,你去將小少爺抱來罷。”

    嘉言被抱來時, 小臉嘟著似是在鬧脾氣, 見了冷世歡便伸著小手嚷著叫娘。冷世歡的麵上終是有了些許真正的笑意:“嘉言來,娘帶你去給祖母請安。”

    長華見到這母子二人時,先是驚喜, 而後便是疑惑,最後又是輕蔑。先取下指上護甲, 再蹲下身張開雙手:“嘉言,祖母的乖孫兒。快,到祖母這兒來。”

    冷世歡並未阻止, 她懷中的嘉言正一手拿了塊糕點吃的正歡,聞言抬頭瞅了瞅自己的娘親,想起自己娘親的吩咐,方屁顛屁顛跑向長華,遞了塊還未咬過的糕點到她嘴邊:

    “祖母,吃。”

    長華見了這麽個小人兒再向自己獻殷勤,心裏自是歡喜得很,就著嘉言的手便吃了。總覺著這糕點很是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吃了後便道:“嘉言真乖,來祖母抱一會兒。”

    嘉言掙紮著要逃離她的懷抱,娘隻讓喂這個婆婆吃糕點,可沒說讓她抱呢。是以,掙紮中的嘉言委屈巴巴的看著冷世歡:“我要娘,我要娘。”

    長華聽了,隻覺火氣上湧,方才的喜悅便叫我要娘這三個字衝了個幹淨。饒是嘉言怎麽掙紮,就是不撒手眼瞅著嘉言哭鬧了起來,便恐嚇到:“再鬧,祖母便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娘。”

    冷世歡聞言,也隻冷冷道:“見不到嘉言的那個人,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呢。你若快些把嘉言給我,回你屋裏找一找解藥,興許還有的救。”

    長華眉毛一挑,當即便起身坐在座上,一巴掌將那紫檀木桌子拍的很是響亮:“放肆,誰允許你這般同本宮說話的,你想謀害本宮不成?來人,將這大逆不道之人拖下去...”

    話為說完,便覺著胸口有些堵,還帶了輕微的疼痛。是以便用手捂著胸口,一時忘了未說完的下文,隻顧艱難喘著氣。

    冷世歡將嘉言抱了起來,隻看長華那隨時隨地都端的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的模樣,便覺著倒胃口得緊:

    “那糕點你應是很熟悉的罷?以為我將將回來,便能隨隨便便指個丫頭端了吃的來害我不成?”

    回應她的,是長華顫巍巍的指著她鼻尖的一隻手:“你...你這個毒婦!嘉言還...還那麽小...”

    說話已然是很吃力了,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多,努力支撐著桌子想要站起來,還是得靠身邊人攙扶才不至於跌倒。想處理冷世歡,卻又著實是沒那心思,隻想著快些回屋拿解藥。

    冷世歡半點兒不想瞧她,擦了擦嘉言嘴角,道了聲嘉言乖,回去娘給你洗手後,方抬腿往外走。走前還扔了句:“屎盆子可別往我頭上扣,今日是你下毒害我在先,我自是毒婦,可我的兒子吃的卻是幹淨的。你不是毒婦,下毒之時卻未曾想過你的孫子是否也會遭殃。”

    頃刻間,長華中毒病危之事便傳遍了整個府,秦嶽同人議事歸來之時,問的第一句是:夫人和小少爺可有事?

    得知她們母子相安無事之後,秦嶽也鬆了一口氣。吩咐下麵人道:“她不是中毒危在旦夕麽?既是坊間都傳遍了她危在旦夕的消息,那總不能叫人失望才是,去罷。”

    暗衛得令後,隻道遵命,而後便暗自誹謗:這長公主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動爺的心頭好,這下可有的受了。

    回去時,冷世歡正給嘉言擦臉,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秋千上一問一答:

    “娘,別人加的秋千都在花園裏,我們的秋千卻在瓊花樹下。”

    “因為啊,娘小時候,外祖母就在瓊花樹下特地讓人給娘造了秋千。”

    “為什麽別人的娘都帶著他們出去玩,娘卻帶我出去玩。”

    “因為娘喜靜,不喜歡出去玩。”

    “那為什麽爹要帶別人家的哥哥去見皇上,卻不肯帶嘉言去見皇上。嘉言想去,哥哥還凶嘉言,說嘉言不聽話。”

    “因為我們嘉言是塊寶,爹不舍的帶出去,怕給人搶了去。”

    小小的人兒,有時發音都不全,還要靠猜才能明白他在問什麽。這些話無一不是冷世歡心上的傷疤,每一個問題都讓她痛的不能自已。可便是如此,她也還是耐心回答著這些問題。

    秦嶽便站在她們身後看著她們,陡然便覺著,能每日陪她們娘倆看日出日落,也是不錯的。

    晚間睡覺前,仍是端了碗藥給冷世歡,見她一股腦的全喝下了,到底是有些欣慰。先前想她乖乖喝藥,那是比登天還難的。

    冷世歡是背著他躺的,似是再同他鬧什麽小別扭。秦嶽輕輕攬著她的腰,道:

    “阿歡,外麵的戰事已是差不離了,我們很快便能過普通的日子了。屆時我向皇上辭官,他應是能放過我們的,我們便帶著嘉言回揚州,也能方便你時時給師娘祭拜。

    你放心,便是不能讓你們過上有權的日子,也是能過上有錢的日子的。隻是今後大抵要委屈嘉言,沾上一身的銅臭氣息了。”

    冷世歡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猛然翻過身看著秦嶽,隨後又坐起身,愣愣問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秦嶽起身點頭,卻又見她眸中含淚,似是再做什麽艱難的抉擇。好一會兒,方見她抹去眸中淚水,遲疑著將頭靠入自己懷中:

    “秦嶽,我想活著”

    秦嶽將她抱在懷中,好一會兒方輕聲呢喃:“嗯,要好好的活著才是。你活著,我才能活啊。”

    可說完,才發現冷世歡已然是睡了過去,應是方才的安神藥起了作用。揉了揉她的發,輕手輕腳扶她躺下了,又檢查了一遍被子可有替她蓋好,方才入睡。

    秦嶽帶著人出去了,是去安排人護送齊嘉燁回京的,那被戰亂蹂躪過的皇宮雖說已殘破不堪,到底也是根,皇朝的人,總歸是要回去的。

    不知為何,齊嘉燁似是忘了楚之,又或是不想要這個兒子了,種種原因,楚之仍舊被留在了這兒的相府,不曾被帶回京城。

    秦嶽走後沒幾天,冷世歡便覺著身子有些癢,想著或是許久不曾回來,有些水土不服,便不曾在意。

    又是過了幾天,手上有了幾顆小小的紅疹,期間又吐了幾次血,找了大夫看,卻又說身子是無礙的。心下漸漸開始不安起來,可除了問大夫要些普通的膏藥擦著也別無他法。

    秦嶽自救自己回來之後受了傷,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本就不該奔波的,沒了法子,隻得帶上神醫前去。

    再一兩天之後,紅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滿全身,這樣的狀況何曾熟悉。寧安中毒最初,也是這般情形。

    數了數日子,距先前那人以秦嶽性命相逼自己服毒,正好是三個月。手中銅鏡落地,啪的一聲碎成幾塊,雙手死命捂著口鼻,淚卻洶湧而下。

    楚之領了嘉言來給冷世歡請安,瞧見的便是冷世歡掩麵哭泣的情形。從小到大,他都不曾見過這般絕望而無助的冷世歡。

    見自己娘親哭了,嘉言也開始哭了起來,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娘,嘉言怕。”

    是了,看見這般的冷世歡,連楚之都怕了,更何況是嘉言。想到此處,嘉言一步一步向冷世歡靠近,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子上。

    近了,方幹澀著喉嚨道:“娘,是...是和郡主一樣...嗎?”

    一樣的中毒,那麽簡單的幾個字,卻是問不出口。冷世歡不曾回答,隻是那雙手捂著的口鼻裏穿出來的哽咽聲,大了好些。

    楚之閉上眼,雙拳緊緊握著,骨節分明。想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口,隻緩緩蹲下身,將嘉言拉入懷中,輕輕拍打著嘉言的背,小聲哄著嘉言不哭的同時,自己卻早已淚濕了雙目。

    自從冷世歡毒發了,嘉言和楚之能見她的次數便少之又少。

    冷世歡的脾氣卻是越來越大,摔的東西不計其數,動輒便是巴掌招待人。楚之看不下去了,終是:“娘,我們寫信給相父罷。”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隻留了一雙眼在外的冷世歡一下子便頹然坐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楚之半晌,方才道:

    “便是告訴他,又能如何?你莫不是忘了,這毒人無解的。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便是他了。我若死了,你便將我用火燒了去,拿個壇子裝了我的骨灰給他。便是死,我都不要他看見我這幅樣子。”

    楚之突然變有些生氣了,猛的踢翻了一旁的凳子:“娘,你別動不動便提死,你若死了我和嘉言怎麽辦,相父又怎麽辦。人,總要承擔自己的責任不是麽。”

    冷世歡心中酸澀更甚,定定看著楚之,道:“我又何嚐不想活著,我比誰都想要活著。可是楚之啊,這樣的我,你叫我拿以什麽樣的顏麵去活著。”

    楚之終是反應過來,自己的這個娘親,隻是一個病人,自己又做什麽來同她置氣。想著,便放緩了語調:

    “娘,無事的,你看郡主,不也活著好好的麽?雖說有些痛苦,可隻要活著,總歸是有盼頭的不是麽?何況,相父他定不是那般隻在意皮囊之人,娘又何必自己嚇自己。”

    楚之也曉得,冷世歡最不能麵對的,便是秦嶽。可秦嶽若真是隻在意她那副皮囊,這麽多的鶯鶯燕燕,早便將他勾了去,哪能到現在。

    對此,冷世歡隻捂著胸口,咳了一口血之後,方喘著氣道:“可我,寧願死,也不要他看到我如今這幅樣子。你下去罷,我要歇息了,替我好好照顧嘉言,別帶他來,別讓他看見他娘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楚之應聲出去了,先去哄著嘉言洗漱了,又將他哄著睡下,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屋子。

    對著孤燈坐了許久,瞅著一隻又一隻的飛蛾撲火後,方將窗戶關上了,研磨提筆寫了信給秦嶽。終究,是不舍得冷世歡一個人犯傻,秦嶽若是在她逝世後才知道這事,該是有多絕望。

    他不想相父絕望,也不想自己的娘絕望,是以,他要忤逆冷世歡這一次,就這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我沒有放棄...你們也不要放棄我好不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嗚.........不管如何,我都要堅持寫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