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天涯茫茫心茫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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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最害怕的不是失望,而是希望之後的絕望,人最可怕的也不是失去,而是得到之後再失去,往往越在意的事情反而越容易失去,有些人生來重情,老天爺偏偏讓他情義兩難,有些人冷漠無情,卻偏偏有癡情之人因他死去活來,是以詩雲:多情總被無情誤,或許無情了心便不會那麽痛,也不會有那許多恩怨糾葛。
    牧晨曾夢想仗劍天涯,遇見不平之事拔刀相助,不想這世間不平之事大多碰巧被他遇見,牧晨出身貧寒幼時遭逢太多不公,少年時隻因遇見人比武險些丟了性命,是師父救了他將他帶上無極宗學武,那年那月,他下山時遇見一位名叫吳語靜的姑娘,二人兩情相悅,約定三生,不想最後卻被人棒打鴛鴦,有情人不能終成卷屬,反被樂寅坤懷恨在心時時想取他性命,牧晨何錯之有,他隻不過喜歡上一個女子想與他白首偕老,樂寅坤又錯了嗎,他隻是不願心愛的女子被人橫刀奪愛而已。
    牧晨與吳語靜有緣無分,使得牧晨對情之一字避猶不及,可惜後來又遇見了周希曼,周希曼偏執,霸道又詭計多端,原本不是牧晨所喜,可是正因如此反而這段情誼越是濃烈,她為了他不惜與摩尼教作對,放下聖女尊嚴與人屈膝下跪,數年來生死相隨,牧晨不知何時起早已對她情根深種終究不能辜負聖女一片癡心,原本以為二人會喜結連理,不想最後又被她所騙還殺害自己至親之人。
    牧晨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隻知漫無目的走路,也不理會身在何處,就這麽不辨方向徒步遠行,天下之大,好像到處都是容身之所,又好像絲毫沒有自己立錐之地,往事曆曆在目,有時大笑一場,有時又大哭一場,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見前方路邊有開了一間酒館,牧晨僅要了一壺酒找了一張空座,便這麽旁若無人飲起酒來。
    “師父,對不起,徒兒沒用……”
    牧晨雙眸茫然無神,猛灌一口酒,隨即嘴上喃喃自語,回想師父當年帶自己上山傾心教導,牧晨不由心生悲痛,自語道,
    “倘若師父當年未帶自己上山學藝,自己也不會下山,不會下山便不會遇見她,她也便不會害死師父……”
    牧晨仿佛想到些什麽,仔細一想又覺看不見摸不著,不禁越發茫然,最後隻得寄情於酒,直至喝得渾身醉意,方才丟了一兩銀子徑自走了,沿途遇見形色匆匆的路人,他們為了生計疲於奔命,一月也就區區幾兩碎銀,一個車夫趕著馬車日夜趕路,隻因太困打了一會盹不小心車輪碾在一顆石頭上使得整個馬車顛簸得厲害,車輿內立時探出一顆肥頭大耳腦袋一拐杖狠狠打在那車夫後背,那車夫吃痛之下非但不怒反而低聲連連道歉。
    一個員外的七房小妾,仗著自家家纏萬貫,隻因旁人多看了她一眼,那小妾便命人把他打得生死不知,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秀才參加科考十幾年仍是未能高中,最後一次考中了人反而瘋了,終究是此生與功名無緣,牧晨望著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老秀才從旁經過,耳畔聽得四周鄉鄰嘲笑不禁心中暗歎。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就為了受罪麽?”
    牧晨一路行來,遇見過許多不平之事,隻是再沒有像當初一般多管閑事,他仿佛一個看客一般冷眼旁觀這世態炎涼……
    皓月當空,餘杭郡西郊一處兩進宅院,院落黑瓦白牆精簡雅致,後院涼亭之中,一襲鵝黃衣裙的妙齡女子負手而立,仔細望去,那女子身段曼妙,臉色蒼白,眉如墨畫,顧盼間隱含絲絲英氣,不是周希曼又是何人。
    周希曼此際遙望著天空明月神遊天外,愁眉不展,偶爾傳來一聲聲輕歎,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希曼忽而似想起什麽一般,神情微凝,嘴上喃喃自語道,
    “不成,我一定要去找臭小子說個清楚明白,不然他會恨我一輩子……”
    周希曼思來想去,總覺著將自身命運全然交給天意太不靠譜,她平日也不喜‘一切隨緣’的道家無為思想,在她想來,人這輩子當‘盡人事,聽天命’倘若自己都沒能竭盡全力,又如何料定天意如何,況且她心底隱隱覺得或許此次不去隻怕會後悔終生,如此即便不成,周希曼也無話可說。
    想到此處,周希曼主意已定,轉身便走,孰料方才走出幾步,忽覺一陣陣頭暈目眩,周希曼強咬舌尖保持清醒,連伸手扶住一旁欄杆穩住身形,卻聽不遠處一人關切道,
    “曼兒,你失血過多又受了內傷,不宜走動!”
    周希曼聞言,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四十來歲中年婦人正疾步奔來,那婦人膚白貌美,身材纖細,雖然處在不惑之年仍是風韻猶存,此人正是周破軍妾室盧氏,周破軍妻室早亡,又常年在外,正是這盧氏將周希曼養大成人,周希曼與盧氏二人感情較之周破軍更甚。
    周希曼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神情焦急道,
    “小娘,我已然昏迷兩天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幫我!”
    盧氏見周希曼臉無血色不禁有些心疼,一邊暗自自責一邊扶著周希曼坐在一旁石凳,柳眉微蹙道,
    “不成,你傷勢未愈婚事將近,不宜四處走動……你爹爹派我來勸你,可不是放你來的!”
    周希曼聞言,神色陡變,急怒道,
    “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要嫁你們自己嫁!”
    周希曼言辭激動,一不留神牽動右肩傷口,不由得直冒冷汗,盧氏見勢,連忙伸手握住周希曼雙手,溫柔道,
    “小心一些,莫要毛毛躁躁!”
    盧氏話說一半,忽而頓了一頓,好奇問道,
    “為了他值得麽,你爹都與我說了,他出身不好雖有天資但為人太過迂腐,一個人成就終將有限,哪裏能與申家相提並論,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情情愛愛隻能是一時歡愉又不能填飽肚子,你嫁到申家一輩子錦衣玉食,如此小娘也就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