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坐在角落等了好一會兒, 再沒聽到有腳步聲之後, 她窸窸窣窣的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符紙。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塗了上去。

    然而這些本可以讓她的刀被召喚而至的符紙卻並沒有給予她回應。仍然軟趴趴的倒在她手上。

    這可真是……

    “糟糕的現狀呀。”

    少女將符紙塞回胸前，心情複雜的歎了一口氣。

    她對自己，稍微有點失望。

    大概是最近真的是過的□□逸了, 應有的警覺和準備都被忘到了腦後。如果是以前的她, 至少會隨身攜帶一柄短刀以防萬一。

    這次卻是仗著自己人多勢眾, 毫不猶豫的就把短刀全部派入了編隊中。完全忘記了會有自己和付喪神被隔開的可能性。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被那個鬼之首領暗算一樣。明明都吃過虧了還是不長記性。

    會有現在的結果，也是自己自作自受。

    她抬手摸索了一下身旁的牆壁。

    牆壁冰冷而堅硬, 手指摸上去還能感受到細微的刺痛。

    恐怕是針對有靈力的人而特地建造的‘牢籠’。

    因為她靈力微弱才隻是感到刺痛, 要是要是靈力充沛的靈能者，恐怕就會是鑽心刺骨的痛了吧。

    “也不知道我家的孩子們是不是還好……”

    “如果你說的‘孩子們’，是那些刀的話, 他們已經氣瘋了哦。”

    “誒？”

    沒想到自己的自言自語竟然會有人回應, 少女猛地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柵欄式的牢門外，是一身白色製服的特刑副隊長，雖然現在那身雪白的製服已經沾滿汙痕，還變得破破爛爛, 但並沒有給他的姿色減分。

    反而因此讓青年原本柔美的外貌多了幾分堅毅感。

    “我記得您是叫做……式部清壽, 對麽？”

    “是的，真高興看到您沒事。”

    容貌柔美, 長發過肩的青年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有受傷麽？我現在就救你出來——離遠一點哦。”

    也許是因為穀雨的外貌看起來太小了, 就算知道麵前這位‘少女’並非真的是柔軟的需要人嗬護的未成年人, 他還是不自覺的放軟了語氣。

    接著空氣中劃過道道鋒利的銀光, 貼著符文，看似結實的牢門就被割成了一段段的普通‘棍子’，失去了原本的功效。

    “謝謝。”

    見這些曾經是牢門的‘棍子’劈裏啪啦的掉了一地，穀雨才從什麽都沒有的房間內走了出來。麵對青年對自己伸出來的手，她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我們快離開這裏吧，不然你那些……恩，隨從，恐怕真要瘋了。”

    雖然之前也知道這些人‘很厲害’，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直觀的有了‘這些人，並非人類’的認知。

    人類固然可以進行很激烈的戰鬥，以一敵十也並不是沒有。

    但人類並不能隻憑借手中的刀，就將地麵劈裂，將三人才能合力抱住的柱子切成幾節。

    雖然沒有親自見到，但大概能猜到一些的穀雨不好意思的用空著的手抓了抓臉頰：

    “不好意思，我家的刀……似乎添了些麻煩呢。”

    “不過既然是廢棄的車站，應該不會……要求賠償了吧。”

    應該吧。

    式部清壽看到名為穀雨的少女這幅模樣，忍不住想要打趣她一句：

    “就算廢棄了，這裏也是公共設施哦。”

    雖然被改造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是人類的原因，在先前的爆炸中，他們三人並沒有被那乳白色的‘霧氣’所困。隻是在穀雨掉下軌道之後的二次爆炸中被氣浪掀飛，摔到了不同的地方。

    事實上，就在十幾分鍾之前他還跟自己的隊友通過話。信號雖然不太好，但簡短的溝通還是可以的。

    他們隻是聯係不到外麵了。

    其他兩人的狀態也都還好，雖有受傷，卻都沒有嚴重到會影響行動。因此他才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自己的隊友，而是獨自進行深入探查。

    這個時候才能陰錯陽差的救下被關起來的穀雨。

    “他們……為什麽要把你關起來？”

    問到這句話的時候，式部清壽的語氣稍有遲疑。似乎覺得這樣不太禮貌，但出於職業要求，也出於自己的好奇，他又不得不問這一句。

    “大概，是想要我眼睜睜的看自己是怎麽死的吧。”

    弱小的，除了依靠刀劍付喪神之外什麽都做不到的‘英雄’，是怎樣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這……”

    聽到穀雨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他不由的回頭看向被自己拉著走的少女。

    瘦小的，看起來充其量才隻是初中生的少女臉上也是同樣的平靜，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拿自己的生死說事情一般。

    “不用擔心啦。”注意到青年隱含擔憂的視線，她彎著眉眼露出一個有點可愛的笑容，“我才沒有這麽容易死呢。”

    要是真這樣脆弱，她早就在過去死了不知道幾百次啦。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再一次的擁抱未來。

    如果不是她心太大，那就是麵前的這個少女，同他，還有笑太和羽紗希一樣，都有著曾經‘經曆過什麽’的過去。

    “看樣子，您好像有很多問題要問呢。”注意到青年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穀雨體貼的打開了話題，“隻要不是無法說明的問題，但問無妨哦。”

    其實她也沒有特地隱瞞什麽，所以如果想知道的話，她也會回答的——當然是在允許的範圍內。

    “你到底是什麽人？”

    “嗯……廣義上來說，跟你們一樣是用暴力手段維護正義的公務員啦。”穀雨稍微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自己覺得比較清晰的答案，“當然正式稱呼的話，應該是‘審神者’。”

    說是可以聆聽萬物之聲，辨別神靈真偽的存在。

    不過實際上……就是一個個小據點的司令官？

    仔細想想，其實她……好像真的都不用做什麽工作來著。

    戰鬥有刀來做，日常勞作也有刀來做。就連述職報告之類的一期哥還有燭台切也都代做了。

    “審神者……”

    這個詞他其實不算陌生。

    他聽過這個詞，最近在年輕人當中很流行。雖然具體是來自哪裏她也不太清楚，但是多少還是有些概念的，比如，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總是在一起的這件事。

    “所以那些人，其實是……刀？”

    說到這裏的時候，式部清壽感覺到了自己的三觀正在被顛覆。

    明明是活生生的大活人，但其實是刀劍……刀劍的付喪神？

    “是的，都是曆經時代變遷，承載了曆史和思念的名刀哦。”

    說到這裏的時候，少女的聲音中有這麽滿滿的自豪。

    “雖然我還差得很多，但他們全部都是非常優秀的戰士。無論敵人是誰，戰場在哪裏，都能圓滿的完成任務。”

    “……哪怕他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都不在身邊？”

    第三人的聲音，突然傳入兩人的耳中。

    走在前方的青年立刻拉出長長的鋼線，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誰在那兒！？”

    “哦呀，這可真是可怕的樣子啊——跟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可是一點都不相符呢。”

    一個一身雪白西服，看起來好像隨時要去參加上流社會的晚宴的高個男子，從通道拐角處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夜安，美麗的人兒。”

    他誇張的對著式部清壽彎腰行了一禮，然後用嫌棄的眼神看向一高一矮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像你這樣的人，怎麽能握住他的手呢。”

    “……”

    被他稱作‘美麗的人’的式部清壽下意識的護著穀雨後退了幾步，側身擋在她身前。

    看到這個家夥，他隱約有了不詳的預感。

    “還不放開你的手！？你這個怪物！”

    “不管你出於什麽目的，這樣對一個小女孩兒說話，真的十分失禮。”

    式部清壽有點生氣了。再怎麽說，無緣無故的說一個女孩子是怪物，也太過火了。

    “小女孩兒？美人兒你不要被她的外表所欺騙——你身後的那個家夥，可是活了百年的怪物，是傳說中的第一位審神者呢。”

    “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麽！”

    青年的火氣真的被激了上來。

    上來就說人是活了幾百年的怪物，還是針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這種行為讓人真讓人惡心。

    “那個，他有一點沒有胡說哦。”穀雨戳了戳他的後背，“我可能……嗯，確實是第一位審神者呢。”

    “不過‘活了百年’是沒有的。”

    她隻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然而一身西裝革履，頭發上還摸了發油做了發型的男人確像是沒聽到穀雨後麵那句話一樣，繼續用誇張的語氣對他眼中的‘美人’說道：

    “你看，她自己都承認了——美人啊，不要再繼續被她蒙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兩人所在的方向走來，“我就是不忍像你這樣的美人繼續被蒙蔽被欺騙，才特意來到這裏的。”

    “來吧，快點丟下那個怪物到我身邊來吧，我們馬上就要迎來一個隻有美麗之物的存在了。”

    “……”

    式部清壽手中的鋼線差點就脫手甩過去。然而就算沒有做出攻擊，他還是用行動證明了他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他護著身後的穀雨，又往後退了一點。

    “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偏過頭，小聲的安慰身後的少女。

    那個人是個瘋子，不要理會他的話。

    穀雨聽到了他的安慰，想要讓他放寬心——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約有一點，‘其實他才是在意這個人的話的人’的感覺。然而她才剛張開嘴，聲音都沒發出來的時候，就又聽到了西裝青年‘聲嘶力竭’的勸說：

    “為什麽你不聽我的話？我不會害你啊！你身後那個怪物，可是就連自己人都看不下去想要除之後快的怪物啊。”

    “……”

    穀雨眨了眨眼。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麽。

    之所以這裏的種種設計和手段都這麽針對付喪神——原來是有懂行的內部人員的參與啊。

    “……”

    擋在穀雨麵前的秀美青年也很驚訝，因為太過驚訝，他一時都忘了收回看向講話的男子的視線。讓男子以為自己終於說道他所在意的點上，接著他就像是被鼓勵到了一般的繼續說道：“怪物就是怪物，就算她曾經有過些功績，但那也不能遮蔽她是個怪物的事實。”

    “她從一開始，就是要死在這裏的啊——就跟這些醜陋的家夥們一樣。”

    他手舞足蹈的說著，用手中的遙控器點亮了通道中所有的燈光。

    他背後，呈Y字形分叉的空間中的景象，也全部展露在了式部清壽和穀雨的視線當中。

    在他的背後，左邊的那一側，是一個圓洞型的牢房。裏麵關著一個像是巨大的幹屍一樣東西，鐵灰色的皮膚緊緊裹著皮肉，臉上枯瘦沒有肉，應該是鼻子的地方隻是兩個洞，沒有眼皮的眼眶裏泛著嗜血的紅光。而

    右邊的一側，則是四個被綁在一起的小孩子。

    衣服破舊，麵色枯黃。雖然還半睜著眼，卻是出氣多入氣少，十分虛弱。

    看到這裏，穀雨覺得自己隱約能預測到接下來的場景。

    這個變態真發起瘋來，一定會把那個家夥放出來。

    到時候如果他們逃走了，那攤在那邊的四個孩子就不好說了。擋在她麵前的式部清壽恐怕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原本就緊繃的身體，此時更是像岩石一般堅硬，又好像一條緊繃到隨時可能崩斷的弦。

    “他的目標是我。”

    就算這個時候，少女仍然非常冷靜。

    “等下如果他有什麽行動的話，我會引開那個大塊頭，你抓緊時間去解決這個人，帶走那些孩子。”

    “再不濟，找個地方讓他們先藏起來也好。”

    被護在後麵的少女語氣仍然十分平靜，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怕一般。

    “等、等等。”

    聽到她的話，式部清壽趕忙回過頭，小聲的斥責道：

    “你這樣太危險了，你的刀……們沒有在身邊，你怎麽才能保證自己能躲開那個大塊頭？”

    這個名叫穀雨的孩子並沒有足以同這個真正的怪物抗衡的能力。瘦小到他覺得自己都能一隻手拎起來的少女，在沒有其他人或者力量的幫助下，根本沒有可能從那樣的怪物麵前逃生吧？

    “我可以的。”像是要激怒那個男人一般，穀雨踮起腳尖，抓著式部清壽的袖子湊到了他耳畔。

    “我可是最初的審神者啊，才不會就這樣死掉呢！”

    或許是她的行動真的刺激到了那個穿著雪白西服，口口聲聲喊她怪物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在一陣扭曲之後，固定在了‘猙獰’上。

    他舉起手中的某樣東西，大聲的對著自己身後的牢籠裏的怪物下了命令：

    “我命令你，殺了那個醜陋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