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雪夜救人

字數:6335   加入書籤

A+A-




    臨昏倒前,蕭瑾瑜見這道路行人已無,再加上夜色已深,他又穿著白狐狸皮披風,倒在雪地裏,恐怕不容易被人發現。他拚盡力氣往靠近馬路行車的地方倒去,就是想著既使暗衛沒有發現自己病發,倘若有馬車通過,總能發現地上躺著人。

    蕭瑾瑜躺在雪地裏,不知昏迷了多久。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又活了過來。他不是剛剛才被人扔到冰冷的江水裏了嗎?他雙腿癱瘓,在寒冬臘月的江水裏,掙紮了好久才咽氣。

    這會兒他腦子有些發懵,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個冗長而殘酷的夢,還是真的有前世今生,難道是他又回來了,重新來過一遍?

    他不光沒有死,還一睜眼,發現自己怎麽就躺在了雪窩裏。雪窩裏雖然很冷,但身上的衣衫並沒有濕,他想動動身體,看看這是哪裏。卻發現不妙來,他身體麻痹,根本動不了。

    蕭瑾瑜動了動眼珠,見四周靜悄悄地,他孤零零地躺在馬路邊。他想起來了,這不是洛陽,是長安。他的確是回來了,他回到了他二十三歲的時候。可為什麽不早點回來,哪怕早回來半個時辰,他就可以避免命運的悲劇。

    他知道,今夜他將要在這馬路上昏迷一夜,一直到明天早晨上早朝時,才會有人發現他。這一夜的寒氣,雖然沒要了他的命,卻讓他失去了雙腿,從此後他隻能在病床和輪椅上度過了。

    蕭瑾瑜想到後麵的二十多年要在病床和輪椅上艱難度日,實在過夠了那樣的日子。每日被人搬來搬去,兩條腿青黑嚇人,一到變天,骨頭縫裏都透出疼痛來,整個人動彈不得,痛入骨髓,那簡直是非人的日子。

    這重生回來,如果還要過那樣的日子,重生還有什麽價值?還不如早些死去,他一時有些心灰意冷。

    他躺在雪地裏,全身僵硬冰冷,口不能言。就這麽放棄這次生機,似乎有負上天讓他重來的機會,可如何自救,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今寒夜,極少人會呆在外麵。

    蕭瑾瑜知道,自己的暗衛首領早已被人收買。他竟然毫無覺察,真是失職。那人可能是覺得跟著自己無望吧,於是投奔了明主。今夜是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了。

    他躺在雪地裏,靜下心來,整理一下思路。這才發現他這輩子與上輩子的經曆好像有所不同。上輩子,他這會兒還不是親王,與眾皇子一樣,隻是普通的皇子。

    這輩子到底從哪裏開始不一樣了呢?他思索起來。

    好像是從催繳稅糧開始便不一樣了。上輩子他也是去了山南東道,可是山南東道遭了蝗災。催繳稅糧自然非常不順,因為當地的郡縣都是遍地餓殍,自顧不暇,哪裏有多餘的稅糧上繳,於是便引發了後麵一係列的悲劇。

    這輩子,山南東道多個郡縣都巧妙地避過了蝗災,隻有少數幾個郡縣被蝗蟲吃光了糧食。他不光得了大量的稅糧,還白白得了上百萬石的玉米和糧草,在眾多催繳稅糧的皇子和官員中脫穎而出,得了母皇獎賞,封了睿親王。

    這輩子的不同,皆因那個叫孟縈的女子,如今她在哪裏?她來了長安城,今夜她還會不會來救自己?

    蕭瑾瑜在心裏默默地念著孟縈的名字。正準備回家的孟縈,莫名地打了個噴嚏,天太冷了,她催促老張快點趕車回家。

    必須自救,蕭瑾瑜想著前世他癱瘓後,十一郎內疚不已,生前給他搜集了大量練氣的書籍。在十一郎死後,他看在十一郎辛苦為他的份上,堅持練習了二十多年,的確很有效果。他死之前內力驚人,若不是被幾個高手圍剿,他也不會被人扔到水裏。隻是現在的他毫無基礎,不知道他二十多年的內功還能不能撿起來。

    時不我待,蕭瑾瑜閉目運氣,看能不能自救。

    ……

    孟縈和白芷看完鋪子,那鋪子位於翰林院附近的文翰街。原先是家裝修粗糙的飯店,由於經營不善,做不下去了,虧了買賣,隻好將鋪子轉讓出去。

    鋪子位置很好,價格也是正常價位,孟縈覺得機會難得,這邊就準備定下來。她想這翰林院出入的人都是文人雅士,追求風雅,誰會來這粗俗不堪,又毫無特色的地方用餐?

    孟縈想著將這店鋪重新裝修,改做帶精致糕點的茶樓。她手裏有不少前世的糕點方子,在這大曌可是獨一份。樓下賣糕點,坐散客,樓上改成文人雅士聚會的地方,裝修務必要做到高雅大方,不落俗套。

    那牙人為了早日賺到傭金,在孟縈看完房後,忙叫人寫了契約,隻待孟縈這邊交了銀錢,約定明日就去衙門辦理變更手續。

    一通忙下來,天色見晚。牙人見買賣做成,便張羅著買賣雙方在文翰街附近的酒樓吃個便飯。

    等到吃完飯,已經很晚了。孟縈想著趕緊回去,明日還要去國子監上課。出了酒樓,孟縈便交待老張快點趕車,早些回去歇息。

    白芷將馬車裏的炭盆弄好,馬車裏暖和了不少。孟縈忙碌了一天,有些疲倦,便倚靠著白芷,眯著眼打盹。

    突然,“砰”地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孟縈睜開眼問道“出了何事?”

    趕車的老張跳下車,查看後緊張地說道“女郎,不,不好了,奴,奴好像撞死人了。”

    孟縈一聽,心裏咯噔一下。自己在這長安城萬事都要謹小慎微,若真是撞死人了,此事恐怕不得善了。

    白芷先跳下車,扶著孟縈下車查看。

    白芷將那人的手拿起來,發現尚有脈搏跳動,便對孟縈說道“女郎,勿要憂心,他隻是昏迷了,並沒有死。”

    孟縈聽白芷這麽說,方才放下心來。便對白芷說道“你將他先搬上馬車,如今夜已深,路上幾乎無人,他昏倒在雪地裏不知多久,到車上看看,他是否有凍傷。”

    到了車上,孟縈借著燭光,見那人衣著不俗,白色的狐狸毛披風,不見一根雜毛,又輕又軟。頭上戴著紫貂皮帽子,毛又長又厚,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將他的眼睛和大半個鼻子都遮住了,隻露出緊閉的雙唇和尖尖的下巴。從膚色看,那人皮膚蠟黃,似乎是病的不輕。

    孟縈見他身材瘦削,又全身僵硬,便拿起他的手,替他把脈。她反複把了幾次方才說道“他的脈象不對,好像是身中劇毒,但又沒致命,甚是怪異。”

    白芷聽罷,也拿起他的手來摸脈,過了一會兒說道“他的確是身中劇毒,後來毒是解了一部分,尚有不少殘餘。”

    孟縈摸了摸那人的腿,說道“他凍得全身僵硬,你將炭盆撥旺些,記住別烤著他。然後順著經絡來回搓動,幫助他血液循環,要不然,時間一久,他的下肢恐怕就凍壞了。”

    白芷讓老張將馬車趕到馬路邊,等會兒再走。

    兩人在馬車裏忙乎了好一陣,車裏的炭盆燒得旺旺的,孟縈忙著施針,白芷幫著揉搓按摩。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那人的關節才柔軟下來,渾身不再那麽僵死了。

    孟縈取出裏衣暗袋裏的解毒丸,準備給那人喂下去。

    白芷卻攔了下來“女郎,這解毒丸可是萬金難求,當初為了做這幾顆解毒丸,可是用盡了女郎和郎君積年所存的好藥材,如今女郎竟然將藥丸給這不知名的人用,實在是可惜了。”

    “救人沒什麽可惜不可惜的,這解毒丸若是解了他的毒,便是它的造化。否則,一直留在我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那也不能隨便給了不認識的人啊?若是將這解毒丸拿去賣,定能換得不少銀子。”

    “銀子我們會賺到的,人命卻不那麽容易賺到。他能碰到我們,是他的氣運好。行了,別說了,趕緊倒杯水過來,喂他吃下,救人要緊。”

    白芷倒了杯溫水,孟縈捏著那人的下巴,將解毒丸喂了進去,又灌了些溫水。孟縈看著他將解毒丸吞下去,這才鬆開他的下巴。

    ……

    蕭瑾瑜躺在雪地裏,被車撞了一下,他聽到有人下車查看。孟縈一開口說話,他就放下心來。看來上蒼待他不薄,不僅給了他重生的機會,還讓他被一直念著的人救了。

    若不是他身中奇毒,脈象怪異。加上他又刻意運氣,讓脈象顯露出昏迷之相,估計這兩人肯定早就發現他是清醒的吧!他在馬車上一直都是清醒的,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他見孟縈為他忙乎了好一陣,身體慢慢柔軟放鬆下來。

    再說,他也不想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與孟縈相認,他一直心存綺念,不願在她麵前丟醜。況且睿親王身體有恙,不能人事的名聲,讓女郎們避之不及。若是驟然相認,她恐怕再也不會見他了吧。

    後來,孟縈給他喂藥,她的手捏著他的下巴,他自然配合地張開嘴,就算她喂他毒藥,他也認了。

    如果當時孟縈掀開了他的帽子,就會看到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動了動,誰知孟縈壓根就沒掀開帽子看他的長相。

    白芷又幫那人按摩了好一陣,覺得他的關節都軟和了,看著孟縈問道“女郎要將這郎君帶回府裏嗎?”

    孟縈搖了搖頭說道“不了,解藥已經服下,我再施針,一會兒他估計就能醒來。在他醒來之前,我們找家醫館,將他送到醫館。我們就走。”

    “女郎就白救他了,他還不知道女郎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白芷不無惋惜道。

    “都說施恩不圖報,若是想著他報恩,豈不是壞了初心?再說這人是何來頭,我們毫無所知,又豈敢奢望做他的恩人?不被倒打一耙我覺得就已經萬幸了,萬一他再追究我們的馬車撞了他的責任,這事豈能善了?

    這人穿戴不凡,又身中奇毒,想來不是一般的出身。你看長安城中,權貴遍地,哪家的後院是安生的?他說不定不知礙了哪位貴人的眼,才遭了荼毒算計,我們救了他,豈不是也被他的仇人忌恨上了?

    再說了,救了就救了,我不希望再遇見第二個傾月,以免壞了我救人的心思。”

    “那女郎要不要看看他的長相?”

    孟縈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難道以後萬一碰到他,還向他討要報答不成?算了,就當日行一善吧!”

    “那好吧,聽女郎的。張叔,駕車,找家醫館。”白芷說道。

    蕭瑾瑜聽了孟縈的話,感到很心疼,她到底是被世人如何對待的?竟然害怕得如此謹小慎微。不過她並未因受到打擊,就失了一顆善心。待他回去養好身體,以後他將護佑她一生,再不許人惡意待她。

    馬車在星夜的長安城慢慢行駛,駕車的老張受了驚嚇,膽子變小了。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駕著馬車,一邊尋找醫館。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醫館,老張將車停了下來。說道“女郎,醫館到了。”

    孟縈見醫館的門縫裏透出橘黃色的燈光,知道裏麵的郎中尚未安歇。便對白芷說道“白芷,你將他搬下去,放到醫館門口,然後敲門。等到郎中開門時,你快些走開,別讓郎中見到你。記得留點兒現銀,我和張叔在巷口拐角處等你。”

    說罷,孟縈將那郎君的披風整理好,讓白芷抱他下車。

    白芷下了車,孟縈指揮老張將車趕到拐角處,就算郎中出來也看不到他們。

    蕭瑾瑜被白芷抱著放到醫館門口,他手裏拿著從孟縈身上摘下來的荷包。幸虧馬車裏窄,孟縈又忙著給他施針,這才沒有發現,否則她定然能發現他的動作。

    白芷使勁兒敲了敲門,醫館裏的人叫到“誰呀?”

    白芷一言不發,一直敲門,直到他聽見有人往門口走來,準備開門時。他在雪地裏跳躍了幾下,就到了拐角處,然後躲在拐角處看著醫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