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廂情願的感情，幾乎是一種奢求。-”陳翠替樓半夏打開消毒碗筷，示意她烤魚已經可以吃了，卻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講述。

    跟他們一起長大的，還有一個矜貴的小公主，席木木。席木木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她生在富庶之家，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也排不上上流社會，但自己經營著一家不小的公司，在旁人眼中已經是成功人士。父母為了改掉她嬌氣的毛病，把她送到了外公外婆家住著，成就了這段孽緣。

    陳翠跟王岩都是小康之家的孩子，陳翠從小被當做男孩子養，跟著一群混小子一起，除了外表還能看出是個女孩子，其他的真與一般男孩子無異。陳翠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她所有的溫柔體貼，都給了王岩。

    她很喜歡王岩，從情竇初開便是如此，從未動搖，從未改變。

    可是王岩的目光，從席木木出現的那一天開始，便被這個小公主完全攫取了。席木木和陳翠以及跟他們一起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她每天都穿著幹淨、漂亮的小裙子，頭上紮著精致的頭花或發卡，走路都是慢慢的，跑起來都是小碎步，聲音輕輕軟軟甜甜蜜蜜，笑起來就像一個天使。不隻是王岩，幾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歡席木木，所有的女孩子都羨慕席木木。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陳翠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對王岩的喜歡，也開始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開始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女孩子。然而，王岩的全部心神都已經被席木木所吸引，根本注意不到陳翠的變化——即使席木木喜歡的另有其人。

    陳翠親眼見過王岩找欺負過席木木的人的麻煩，也曾經見過王岩冒著大雨給席木木送宵夜，也曾見過流感季節王岩將她替他準備的感冒藥送給席木木。席木木心安理得地接受著這一切，口口聲聲地把王岩當做哥哥。

    即使席木木看上去很真誠，即使她的單純美好都是真實的，在那時的陳翠眼裏，席木木都是一個虛偽的人，一個破壞她和王岩之間關係的人。她用盡最醜惡的心思去揣度席木木的一舉一動，如同一條盤桓在陰暗沼澤裏的毒蛇，肮髒、黑暗、見不得光。麵對王岩的時候，她將自己黑暗的心思全部收藏，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個幹淨單純的女孩兒。

    後來，席木木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很快一起出國，逐漸與他們失去了聯係，陳翠的機會也來了。

    王岩的母親在逛街的時候遭到飛車搶劫，陳翠為了替她搶回包，斷了一條腿，腰上也被捅了一刀。昏迷期間，陳翠一直叫著王岩的名字，就是傻子也明白她對王岩的心思了。後來沒過多久，王岩就跟她求婚了，用的就是這枚據說在他家傳了好幾代的戒指。

    後來，他們就結婚了。陳翠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全新的生活，然而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他們的孩子剛剛出生不到兩個月，席木木回來了。

    席木木的出現就像是一道魔咒，打破了她所有虛幻的幸福。她的丈夫每天早出晚歸，安慰另一個受傷的女人，卻將自己的妻子和剛剛出生的孩子扔在家裏不管不顧。無數次的爭吵中，戒指斷了，王岩摔門而去。

    她費盡心思將戒指修好，可他們的感情卻始終千瘡百孔，無法修複。

    “我追逐在他身後那麽多年，失敗了那麽多次，我想，我終於明白李小姐所說的拿得起放得下是什麽意思。”陳翠眼眶有些紅，不知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還是被烤魚的辣煙給嗆到了。

    樓半夏吃著烤魚，卻有些食不知味。陳翠的故事，雖然沒有什麽驚天動地，卻著實是現實中很多人會遇見的事情。追逐，爭奪，背叛。正如她所說，兩情相悅的感情，實在是太難得。很多人都屈從於現實，選擇了將就，安於現狀，強行忽視那些顯而易見的問題。有些人，好不容易得到兩情相悅的愛情，又怎麽舍得放手？

    “你們分開了？”興許是烤魚的辣椒放得太多，樓半夏的嗓音有些沙啞。

    陳翠轉動手上的戒指：“我們分居了，他不肯離婚。我拿這些年的積蓄開了這家烤魚館，不管以後我們怎麽樣，我跟兒子總要生活下去。”

    樓半夏握住她的手，翻開手掌。那枚曾經修複過的戒指，如今隻用金線纏繞著斷裂的部分，讓它不至於掉下來。

    “你還戴著這枚戒指，就說明你還沒有放下他，也沒有徹底放棄這場婚姻。”

    陳翠苦笑：“畢竟是深愛了這麽多年的人，說放下就放下，哪有這麽瀟灑？況且，我兒子是個鬼精靈。我曾經試過把戒指拿下來，他竟然自己把戒指找了出來，非要我戴上……”提起自己的兒子，陳翠臉上既是無奈，又是溫馨。

    樓半夏鬆開陳翠的手：“你能做到如今的這一步已經不容易，我很替你高興。感情的事情不容易放下，可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真的做起來或許也沒有那麽難。你小半輩子都在追逐著王岩，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人也用自己的小半輩子追逐著你？”

    “嗯？”陳翠的臉色變了變，不明白樓半夏所說的是什麽意思。

    樓半夏彎了彎唇角，手指輕輕從陳翠的掌心劃過：“從你的手相上來看，你前半生為情所困，情路坎坷，婚姻中斷。三十歲以後，情路上卻沒有太大的波瀾，一生安穩。”

    陳翠看著自己的掌心，樓半夏的手指劃過時留下的酥麻感尚未消失，她感覺自己整隻手都是木的。

    前有李雙的提醒，陳翠對樓半夏的話還是有幾分相信的。當即揚起一抹微笑：“多謝樓小姐，今天的烤魚算我請你的，算是你聽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報酬。”

    樓半夏也笑，眉眼彎彎：“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有個朋友很愛吃魚，以後我會經常帶他來給你捧場的。”

    外麵的雨逐漸小了，樓半夏麵前還剩下半條魚，樓半夏一個人也吃不下了，便起身告辭。出了門，帶著濕潤氣息的清新空氣撲麵而來，讓樓半夏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她何其有幸，能遇見一個兩情相悅的人。通往幸福的路上即便有再多坎坷，也值得去闖一闖。

    回到文物修複處，樓半夏剛一進門，宋初便聳了聳鼻子：“你自己去吃什麽好吃的了？”

    “剛剛下大雨，我看路邊有一家烤魚館，就去坐了坐。”樓半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宋初，你說要教我做飯的，到今天還沒開始呢。”

    蘇木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我以為你就是一時興起，還真想學做飯啊。做飯這件事，跟你的氣質太不相配了。”

    李雙用筆敲了敲蘇木的腦袋：“竟說廢話，相配不相配的，是人家自己說了算。而且，你沒有發現嗎，半夏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錯啊。”

    “是挺不錯的，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豁然開朗，通體舒暢。”樓半夏從抽屜裏翻出一張設計稿遞給李雙，“雙兒，給我做一對戒指。”

    李雙手裏的筆都掉了，接過設計稿：“我的天啊，半夏你這是要求婚的節奏啊，這設計稿什麽時候畫的？”

    宋初奪過設計稿：“半夏，你……”

    樓半夏眨了眨眼睛：“宋初，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冥王剜了我的心，卻斷不了我的情，足以讓我明白我對蕭煜的感情有多麽深刻。三千繁華世界，找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產生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實在不算容易。這麽輕易放棄，才不是我的風格。”蕭煜為了她都簽了魂契，他一直在努力，她又怎麽能輕易說放棄？

    “那你打算怎麽辦？”梁京墨用鋼筆敲擊著桌麵，“要讓冥王鬆口，可不是一顆真心就能感化的。”

    樓半夏逐漸收斂了笑意，她自己下定決心是一回事，要通過冥王那一關，又是另一回事：“再說吧，辦法總會有的。”

    *

    蕭煜如往常一般擦拭著焦尾琴，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琴弦。本以為不會有任何聲音，蕭煜在聽到一聲顫顫巍巍的琴音飄出時，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耳鳴。又試了一次，蕭煜方才確定，焦尾琴不再是一把啞琴。

    梁碩在書房外便聽到了琴聲，不忍打斷，直到琴音消失才抬手敲門。

    “王爺，焦尾琴……好了？”

    梁碩嘴角彎起：“是啊，它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他和樓半夏之間，也一定能好起來。

    時間在期盼中流逝，中元節前夜，蕭煜再一次見到了判官。判官帶著麵具般的笑臉將進入冥界的通道和方式告訴了蕭煜，順便提醒了他一些冥界的規矩。

    剛過子時，便是中元節，照例宮中有法事，驅鬼辟邪。蕭煜的心思早已飛到冥界去了，隻覺得這場法事比往年都要繁瑣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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