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風雪山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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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彎月埋進雲中,繁星眨了眨眼,一同消失在夜空,長風刮的鬆林一齊浮擺,陸建祥有些害怕。
    
    都快半個鍾頭了,可還是沒有趙建興的動靜,心想可別是被什麽惡鬼掏了心肝兒。他想爬上牆看看,可任他如何努力也摸不到牆頭,他在牆外焦急的踱著步。
    
    突然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他打了個機靈,風聲正緊,他隱隱聽到趙建興的嘶吼之聲。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掛在牆角的夜蝠被驚的四下亂飛。
    
    陸建祥感覺有點不對勁,急敲院門:“建興,咱不要寶貝了,快點出來吧!”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個悶雷。
    
    陸建祥此時既焦急又害怕,他從小就老實,沒有趙建興那麽多鬼點子,但他從小就知道,跟著比自己小一歲的趙建興,吃不著虧。但他此時看裏麵的趙建興沒有了動靜,心裏發了狠,退出幾步,身子直直朝院門撞去。
    
    腐朽不堪的院門沒能經得起陸建祥拚命的撞擊,轟然倒地。
    
    陸建祥也沒收住勁兒,跟著腐朽的院門一齊倒在地上,沒等他爬起來,就看見趙建興正在惡狠狠的盯著牆角的一個小姑娘。
    
    借著閃電的餘光,看牆角那女孩正是他和趙建興經常掛在嘴上的張雅楠。
    
    “這麽晚了,你這麽會在這裏?”陸建祥吃了一驚。
    
    “快點把那串珠子拿出來,在磨蹭下大雨了,都他媽別想好!”趙建興對張雅楠惡聲喊道。
    
    “你要是拿走了,咱村兒就完了!我娘在這守了四十年,就是為了這串珠子。”張雅楠麵露淒楚。
    
    陸建祥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他不明白他倆說的什麽,隻是看到張雅楠手中拿著一串熒光的念珠。這才明白趙建興是想要她手中的那串珠子。
    
    他以前聽老人說過,村子裏有一件寶物,是用什麽鱉精殼兒做的,要是那東西離開村子,鱉精發起怒,就會把河堤撞塌,淹了村子。
    
    但從沒人能說清楚那寶貝到底是什麽摸樣,到底埋在哪。但萬萬沒想到吳瘸子說的女鬼竟是張雅楠和她母親。
    
    他看趙建興要搶那串念珠,便知道大事不好,剛欲上前阻止卻被一個焊雷嚇得挪不動步,一看自己前方的門板子硬是被雷劈出個大窟窿。
    
    張雅楠大叫一聲,乘亂就要往外跑,但趙建興哪肯放走他,怒喊了一聲就追了出去,陸建祥抓住了疾跑的趙建興,卻被他罵了一句,甩到一旁。
    
    天雷滾滾,大雨伴著閃雷驟然降下。陸建祥抱著膀子,也追了出去,看趙建興正往後山追逐著張雅楠。
    
    張雅楠跑進了後山的鬆林中,在林間的小路上瘋跑著,趙建興在後麵不依不饒的追逐著,陸建祥一步一個踉蹌,也緊跟著他倆。
    
    閃電不斷,張雅楠借著電光不斷的尋找著出路,山雨打在地上掀起一陣水霧,陸建祥想喊住前麵的趙建興,但卻沒了力氣。
    
    隻見跑在最前方的張雅楠腳下一滑,摔在地上,卻還是奮力的向前爬行著。
    
    趙建興很快就跑到了近前。不知說了些什麽,而張雅楠隻是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
    
    陸建祥也跑到近前,剛要阻止他,卻還是晚了一步,趙建興一把奪下了她手中的那串會發光的念珠。
    
    又抬起一腳,踢在了張雅楠的臉上。
    
    趙建興高舉那串念珠,張著大嘴,狂笑不止。
    
    再看地上的張雅楠卻趴在水坑中,身子抽搐了兩下,便沒了動靜。
    
    陸建祥趕忙蹲下身子,扶起地上的張雅楠,可看張雅楠口鼻中不斷淌著黃泥湯子,就知道她已經不行了。
    
    驚雷,在耳邊炸響。看趙建興依舊立在雨中狂笑,可他的表情卻定格在那一刹那,他正看到遠處一道道紅雷貼著地麵向自己劈來。
    
    陸建祥看著即將劈到身前的紅雷,使勁的搖晃著趙建興的身子,憤怒的大喊:“你不是人,這下遭天譴了!那玩應不是咱倆能拿走的!”
    
    趙建興狠瞪了陸建祥一眼,把他甩到一旁,急急說道:“怕啥,快扒她衣服。”
    
    陸建祥此時不知該怎麽辦,麻木的聽著趙建興的指揮,屯下了張雅楠的褲子,二人手忙腳亂的扒光了她的衣服。紅雷趟過,山道兩側的古鬆應聲而斷,兩人一邊躲著砸落下來的樹枝,一邊朝山下跑去。
    
    大雨傾盆,看不到前路,偶爾餘光看到閃電劈在地上,火光四起。
    
    但,老天爺也拿他倆沒辦法,停止了怒吼,可喊罵的口水卻依舊未歇住。
    
    陸建祥看雷停了,便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趙建興互相攙扶著向山下走去,但眼前已經成了一片汪洋,看不到那間破廟,看不到趙建興家的玉米地。
    
    他倆生活了十幾年的村子消失在那個雷凶電厲的雨夜,渾黃的烏蘇裏,聽不到二人的想家的哭聲。
    
    趙建興依舊握著那串念珠,沒有一點悔意,陸建祥哭啞了嗓子,麻木的跟在趙建興身後。
    
    雨停了,趙建興領著他不知翻了多少座山頭兒,在一個鎮子裏偷了輛馬車,一路上靠偷偷摸摸過活,行了半月有餘,二人到了南坪。
    
    但陸建祥想走的更遠點,想遠離那個村子,想讓自己的罪惡感淡些。
    
    二人在又了馬車,在南坪住了幾天,很快花就光了身上的錢。想把那串珠子賣掉卻不知哪收這東西。若是黃金翡翠還好,可這東西自從那晚過後就像塊木頭噶的,珠麵粗糙,再也沒有要發光樣子。
    
    二人商量了一番,當夜便扒上了裝滿木材的火車皮,一路南下。火車偶爾停下,他倆就到車站的垃圾桶裏翻些果皮剩飯吃,然後再扒其他的火車,總之離那越遠越好。
    
    他倆沒計算過在火車上過了幾日,也不記得是裝木頭的火車多,還是裝煤的火車多。隻是感覺空氣越來越悶熱。二人在車皮上把那串念珠一分為二,算是紀念。
    
    幾天過後,火車到了南京站,陸建祥下車去找吃的,實在餓的急眼了,搶了一個女人的檳榔,被乘警抓住。
    
    但車皮上的趙建興卻眼巴巴的盼著陸建祥能早點回來。
    
    火車轟鳴,分開了這對患難的兄弟。分開了本為一串的念珠。
    
    “我在南京福利院廝混了倆年,後來趙建興到南京找到了我,他說他當初搭著車皮到了重慶,混的挺好。後來,我寫信給他,他又給我回了信,說自己用那半串珠子和一個人換了個大官當。”
    
    “還讓我把這半串珠子也給他寄過去,也讓我混出個摸樣,但那串珠子是村子裏唯一留下的物件兒,就是死了也不能給他。”
    
    “之後便沒了他的音信,但後來卻有一個叫水小六兒來找過我,問我從哪得到的這半串珠子,我不知他怎麽知道我有這珠子,沒告訴他。”
    
    “跟趙建興換珠子的人你知道是誰嗎?”我問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這腿則是被一個滿身爛瘡的人剁掉的,又搶走了那半串珠子,後來被趙建興知道了,接我到了這,從那時我才知道,趙建興改了名,叫什麽張誌方,還當了舵主。若是聽口音還真聽不出來他是北方人。”
    
    “他可能是生我的氣,幾年前便把我扔到這,若是沒有些耗子蟑螂充饑早就餓死了。”
    
    “二十年,恍如一日,這七絕嶺氣數也快盡了!”
    
    他望著天窗,倚著冰冷的牆麵,嘴角微揚,好像又想起了兒時那兩個在胡楊下互相追逐的娃娃。
    
    我聽完久久不能平複,但已然確定,當初他拿的那半串念珠應該是玄武的內丹之類的東西。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這四大神獸難道真的存在嗎?”我想到這裏,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這應該是我的一個誤區,所謂的四大神獸,並不是傳說中的那些個神獸,而是與這些神獸形象接近且極其罕見的生物。”
    
    我覺得這些生物被某個群體神話了,他們相對獨立於外界的思想體係,有著自己的一套意識形態,比如,他們將錦鱗巨蚺看做是青龍,又把大鱉膜拜為玄武,這表明,他們與我們普遍的思想觀念有過一定的交集,但僅僅吸收借鑒了一部分東西,而東拚西湊地將這些“舶來品”的標簽貼到了大蛇、大鱉這些生物上麵。
    
    “要是真如我所想,就可以解釋為什麽神秘人會把那大蟒蛇稱作是‘青龍’,這說明,他的這一套意識形態與這裏也有交集。看起來,這件事情真的很複雜。”
    
    看樣子,當年那個跟趙建興交換的人,就是如今的神秘人。難怪他跟恒大壽莊這麽熟悉,竟然在我們前麵就找到了這裏。
    
    我現在甚至開始懷疑,逍遙子的死可能都不是偶然的,因為逍遙子也與恒大壽莊有很深的淵源。
    
    “恒大壽莊與神秘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難不成這裏邊還有神秘人的股份不成?”我暗自揣度道。
    
    陸建祥,二十年恍如一日。可我在這石室中呆了一日卻好似過了百年,看著他三餐守時,沒事吹吹口哨,望著天窗發呆。
    
    我餓的眼發花,有時候看他吃蟑螂我也想抓一隻打打牙祭,可看他吃蟑螂時的表情又望而生畏。
    
    我在石室中熬過了兩個晝夜,醒來時正看見看陸建祥正半跪在地上,仰頭接著從室頂滴落下的水珠。
    
    我看他那狼狽的摸樣,不想就這麽死,不停的在石室中左翻又瞧,希望能找到什麽暗道機關。
    
    但除了牆角的幾個老鼠洞,就再無缺口。天窗懸在頭頂,太陽被窗框分成了很多份,投下斑駁的光,刺的不敢睜眼。
    
    “別怕,我昨天是嚇唬你,你還死不了!”陸建祥吧唧吧唧嘴,意猶未盡。
    
    我聽完直直的望著他,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瘋了,但心裏還是寬敞了不少,趕忙問他:“為啥死不了?”
    
    “我今天就吃了一頓!”他嘬了嘬牙花子,在地上摸索著。
    
    “你吃幾頓跟我死活有啥關係?”
    
    他瞥了我一眼,望著天窗,笑著對我說:“我不懂天象,也不會掐指念訣,但自從你來到這,老子就沒吃過一頓飽飯。耗子蟑螂都他娘的躲起來了!”
    
    他雖沒明說,但我卻聽出了他言中之意。
    
    “可能是這窯要塌方,或者井中要氧氣快要耗盡,耗子就會四處亂撞,尋找出口。”我找了個糊弄他的理由。科學上的解釋就是老鼠的感官、觸覺敏銳,能感知到人類察覺不到的危險。
    
    “但這七絕嶺一看就是天下難覓的寶地,怎麽會有什麽天災?”他捋了捋蓬亂的頭發,長舒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看你寧可吃耗子蟑螂都要活著,是不是有什麽心願未了?”
    
    “不錯!”
    
    “什麽心願?”
    
    他許久沒有答話,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那一縷殘陽。
    
    我上前用手指捅了他兩下,看他沒反應,又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他頹然倒在我懷裏,像一個想家的孩子。我試了一下他的鼻息,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不行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心願未了,隻能從他的身世中猜測,他是想回家看看,看看那條養育他,又毀了他的那條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