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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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經曆過戰亂的長安百姓正如驚弓之鳥聽見這個消息,立時就慌亂起來,原本已經稍稍被安撫下去的人心又如被石頭打破的水麵陣陣泛起漣漪。
不唯獨是百姓,連早朝時也有人提起這件事,問新君要不要派個使者前去問一問興王。
此時新君剛剛登基因著天下未定連登基大典都是從簡的有些官員為了討好賀融還特地準備了一份厚禮結果直接被賀融訓斥一頓,灰頭土臉又將禮物帶了回去。
新君的性情許多人都在觀望經此一事,那些原本打算歌功頌德的人也都退縮不少。
先帝南下之後,除了侄子範昭主動堅決要求留下之外其餘在京的範氏族人,都被範懿送上了隨帝駕而去的行列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李寬謀反,南下的隊伍也因此落入李寬手中生死不知,在京的範昭反倒幸存下來,還因在裴皇後麵前支持安王即位的那一席話,而得到新皇重用,從原本的賦閑翰林提拔為兵部侍郎,位列重臣之一。
陳留範氏底蘊深厚,原也不是拿不出厚禮,隻是經過戰亂之後,大部分家財都被帶往南方,範懿原就打算以死全節的,身邊自然不會留太多財物,更不要說珍寶了,所以範昭要像別人那樣砸重禮博君一笑,是不可能的。
他坐在宣政殿內,耳邊聽著旁人在奏事,暗暗慶幸自家拿不出貴重禮物,反倒免了被訓斥的下場,否則前有擁立新君的言論,後有趨奉賀禮,就算陛下不在意,旁人也會將他當作佞臣。範昭一心想走伯父的直臣路子,當然不希望被冠上這樣的名聲。
想及此,範昭不由微微抬頭,借著眼角餘光,瞥向不著痕跡望向正中上位。
那裏坐著新君。
賀融正專心致誌聽工部官員稟告長安城牆修繕加固事宜,麵容有些消瘦,卻精神奕奕,他不經常表達意見,更多時候喜歡聽群臣說,但大家卻不敢將他當作先帝一樣的人物。
範昭想起伯父生前,曾私下與他點評過朝中皇子。
太子占了長子的優勢,行事中規中矩,最像先帝。
紀王勇武有餘,聰明不足,可以當衝鋒陷陣的名將,卻無法統帥三軍。
安王貌似寡淡,實則內有丘壑,用人做事大開大合,不拘一格,不像先帝,但也不像其祖文德帝,倒有幾分像開國的高祖皇帝。
興王有勇有謀,若無前麵那些兄長在,他也足可問鼎大位。
可惜安王珠玉在前,就算沒了太子與紀王,興王想爭,也名不正言不順,除非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各家憑實力說話。
而現在,興王南下與李寬打仗,手頭的兵力幾乎可與長安抗衡,如果他有異心,根本不需要與李寬合作,隻要與李寬達成協議,坐視對方掉轉頭北上攻打長安,再坐收漁人之利
不怪範昭會有此擔心,自古權勢誘人,誰不想登頂九霄?想當年齊王為了皇位,連親生父親都殺了,更何況是兄弟?
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從來經不起考驗,所以古往今來,登上皇位前後的帝王,往往判若兩人,並非他們難伺候,隻是位置改變心態,人之常情。
範昭禁不住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奏疏,那是昨晚事先寫好的,請皇帝將興王調回來,換蕭重南下對付李寬。
心中猶豫不定,他還沒決定到底是否要呈上去。
他也知道臨陣換將不大合適,但總比興王有了異動之後再作出反應要來得好,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本是臣子本職。
那頭工部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賀融點點頭,環視眾人:“眾卿可還有何補充?”
小朝會人不多,連同他自己在內,也就十來個人,長安之亂前,左右相與六部九卿大多跟著帝駕走了,現在許多人還被捏在李寬手裏,別說回來了,連性命是否得保都不知道,在場許多人,除了薛潭和譚今之外,原先的品級並不高,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許多人被破格提拔,雖然賀融沒讓他們一下子登上六部高位,但每個人也都越了兩三級。
原先還擔心自己死在突厥人之手的官員,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也不知那些還在李寬手裏的重臣,知道之後會否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無人做聲,長安城修繕之事告一段落,範昭則終於下定決心,起身上前幾步,走到正中,呈上奏疏:“臣有本奏。”
內侍馬宏過來,將他的奏本捧走,呈給新君。
許多在文德朝就為官的人看到這位資曆深厚的內宦時,還吃了一驚,但驚訝之餘,又暗暗佩服此人的運道。
文德帝在時,馬宏便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後來文德帝駕崩,一朝天子一朝臣,嘉祐帝不愛用他,他就去給先帝守陵,三年期滿之後重回宮廷,昔日位高權重的禦前總管,也隻能默默待在宮廷裏,當個無名小卒。
可如今新君登基,這馬宏搖身一變,居然又成了天子的近臣,讓人吃驚之餘,不由暗暗佩服他的手腕,有些人甚至暗暗琢磨現在與這位馬常侍交好,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範昭不知許多人的所思所想,他一板一眼將奏疏上的內容簡述一遍。
一時間滿室寂靜。
興王與李寬私相授受的風聲愈演愈烈,也有人明裏暗裏捅到天子跟前,但像範昭這樣直接提出臨陣換將的,還是頭一個。
賀融不置可否,隻問眾人:“範卿之言,你們以為如何?”
大家見皇帝既未發怒,也未表態,心思都活絡起來。
有人便道:“臨陣換將,恐怕不利於軍心,但臣以為,可派一名欽差前往,一來以犒賞之名,慰勞將士,二來也可留在軍中,以便隨時傳達陛下旨意。”
簡而言之,就是派個監軍去監視興王。可這人舌燦蓮花,反倒說得像是給興王的莫大恩惠。
賀融不由看了對方一眼,他認得此人,姓蔡名茵,原先在季淩手下的工部任職,剛被提拔為侍郎沒多久。
這樣的口才,待在工部可惜了,倒是可以去出使外國,給朝廷要些好處回來。
他心不在焉地想道,對方後麵又說了什麽,竟全然沒聽進去,直到蔡茵說罷過了好一會兒,賀融覺得四周靜得有些奇怪,抬頭看見眾人都在等他發話,這才回過神,嗯了一聲:“蔡卿提議不錯,容後再議。”
蔡茵聽這話意,似乎皇帝采納的興致不高,不死心道:“陛下,戰機一瞬即逝,從長安啟程還須時日,此事宜早不宜遲啊!”
賀融依舊沒有明確表態,隻說一句知道了,此事就暫且擱置下來。
但正因他這一句曖昧不明的“知道了”,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覺得陛下的確有壓製興王的心意,隻是不好當眾說出來,便紛紛上疏,請皇帝將興王召回,以平物議。
賀僖等人聽聞此事,想要求見賀融,卻被馬宏以陛下政務繁忙而拒之門外,越發著急起來,又跑去見了裴皇後。
裴皇後自打被尊為皇太後,就真過上了諸事不理,專心養兒的日子,雖然這些天外麵風言風語不時傳進來,但她卻始終沒有過問,見了賀僖著急上火的樣子,還很詫異。
“你平日裏都待在青龍寺講經的,怎麽今日有空入宮來?真是稀客!”裴太後見了他,高興道,“肅霜,給四郎上一杯甘露飲。”
賀僖苦笑道:“母後先不忙,我就是入宮來問問,母後可知如今外頭的傳言?”
裴太後奇道:“天下未定,總有人伺機生事,外麵現在傳言可多了,你說哪一個?”
賀僖歎氣:“便是與五郎有關的,外頭都說五郎與李寬勾結,所以才按兵不動,我是不信的!”
裴太後含笑“你都不信,三郎與五郎自幼親近,又豈能輕信?”
“可是”賀僖欲言又止。
裴太後見狀,替他將心裏話說出來:“你怕三郎當了皇帝,與五郎一君一臣,帝王心術深不可測,往日情誼也成過眼雲煙?”
賀僖歎息一聲,沒有說話。
他雖然已經出家,不肯沾染世俗權勢,但過往並不是說拋開就能拋開的,旁人依舊“四郎”、“四殿下”地叫,賀僖一直覺得隻要心中有佛,就不必過分計較身外虛名,所以也沒有糾正過別人的稱呼,還時不時入宮探望從前的親人們,師弟明塵也說他這樣很有“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修為了。
裴太後道:“我是信三郎的,但你既然有此疑慮,說明朝中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拖得越久,對皇帝和五郎都沒好處,我這就去問問。”
她去問,怎麽也比賀僖去問要來得名正言順,賀僖大喜:“多謝母後!”
卻說裴皇後與賀僖前往宣政殿的路上,賀融與薛潭,譚今二人,也正在談論傳言之事。
薛潭語出驚人:“陛下,臣懷疑謠言背後,有朝中之人在興風作浪!”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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