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青衣巷外殺機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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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燭火搖曳。
突如其來的雨夜讓青衣巷陷入了靜謐清冷的氛圍之中,雨落磚瓦上清脆的聲響在耳邊回蕩,顯得格外清晰,涼風刮過破舊的木門,傳來突兀的聲響,肅殺冷意籠罩著整條深巷,水漫過了青石板街,匯聚成一片水窪。
青草池塘處處蛙。
賈三甲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院子裏,腰部依舊帶著造型古樸的木匣。雨勢漸大,衣角已經沾濕一片,左袖輕甩便濺起一片水花。夜深人靜,家家門戶緊閉,唯獨陳仲卿一家夜不閉戶,大門敞開。
姓宮的馬車夫站在門口,抬頭望著從屋簷順流而下的雨勢,默不作聲。庭院兩人非常默契的在等待著事情開端。宮叔叼著一個草杆,右手撓了撓頭,覺得這雨夜安靜的有些無趣,回過頭對身後的老賈喊道,“賈三甲,當年都說你在北遼以一敵百,要不是最後拓跋菩薩把你拖死,估計現在你應該拿下藩王的頭了吧?真不知道今晚可能會來的人上輩子倒了什麽黴,要遇上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賈三甲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油紙傘,稍稍向前傾斜,在他眼前形成一道雨簾。或許是宮叔的話讓他的心起了波瀾,表情平靜的回複道,“姓宮的,你怎麽不說等下你能拿下多少?不過十幾個人,輪不到您老人家大動幹戈,一刀一人,青衣巷無人敢進。隻求你等下動手,別再一旁添亂。”
宮叔努努嘴,不屑的說道,“吹牛。”
海棠花謝,隻剩下光禿的枝丫,橫亙在池塘上方,鯉魚早已消失了蹤影,躲在水底悄無聲息。宮叔丟掉了草杆,眼神瞥向深巷,靜寂無聲,驟雨滿街。
卻殺機重重。
一盞殘燈如豆。
陳仲卿給兄長沏好一壺茶,剪掉紅燭燈花後將一小撮燃燒的火苗挪到桌邊,一隻手拿著棋盤,另一隻手抱著棋盒走到陳仲虛麵前,放在桌麵上,拿起一顆白子問道,“等人是很枯燥的一件事,要不來一盤信手?”
陳仲虛沒有說話,拿過黑子,一子下在方格縱橫的棋盤上。
緊接著陳仲卿下第二步棋,緊追不舍。
片刻鍾之後,棋盤上已經落下數十枚棋子,一條大龍漸成。
“為什麽要使出這麽陰毒的絕戶計?”陳仲虛盯著星羅密布的黑子白子,終於開口說道,“都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姓秦的是要動手整你不假,但是你將他逼上絕路,現在又將整個秦家閉上絕路,何苦呢?原本退一步就能止幹戈為玉帛,現在倒好,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麵。”
陳仲卿繼續將白子壓在棋盤上,小聲說道,“沒什麽,隻是送你一份禮物。”
“嗯?”
陳仲虛盯著自己弟弟,有些不明所以的反問,“什麽禮物?”
“兩浙路富商與綠林幫派勾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把持著這裏,利益盤根錯節,即便是汴梁想插手進來,也無從下手,不是嗎?”
陳仲虛愣住了,汴梁插手兩浙路是朝廷密不外宣的動作,當初陳安之花費關係上下打點,為陳仲虛求來兩浙路經略使的位子,就是想借朝廷之勢,為宦途開路。倘若能夠解決汴梁的心病,他們陳家將能開出一片天遼地闊。
陳仲卿繼續盯著棋盤,之前博聞強識的棋譜終於在此刻能運用上來,定勢和拆招向來是他最擅長的一部分,繼續說下去,“兩浙路有歸德郎將淮津南的廣陵水師,四千武卒營坐鎮,倘若是普通的兩浙路會配上這樣的排場?蘇湖熟,天下足,當今聖上不傻,兩浙路是軍隊北伐的咽喉,糧草輜重皆出於此,如果後方不安定,影響到的不隻是一個江南的安穩,更有可能波及到朝廷的穩定,尤其是在南晉和北遼對峙的時候。淮津南是開封派人士,想必他應該就是朝廷部署在兩浙路最大的一張王牌了。”
陳仲虛變了臉色,如果說陳仲卿要秦家財富隻是一個眼界狹隘的做法,接下來這一番話便徹底的改變他的念想。
這哪是一名有野心的讀書人,分明就是縱橫捭闔的春秋謀士!
陳仲虛在經略使的位置上碌碌無為多年,調任汴梁看似風光無限,實際朝廷已經失去了耐心準備換人,要想懲治幫派綠林,就得將背後的豪強氏族連根拔起,以儆效尤。
“這些話也就我跟你之間私底下說一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是到了這群鄉紳豪傑氣數該盡的時候,欺壓民眾多年,他們的報應也該到了。”
陳仲卿拿著白子,始終沒有落下,兄長不開口,他自顧自的說下去,“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我會讓你冒著風險,來做一枚引蛇出頭的棋子了?”
握在手心裏的黑子已經被汗水沾濕,陳仲虛現在失去了下棋的耐心,之前對親生弟弟的看法完全被顛覆,從一開始,陳仲卿的想法就不是一個秦家這麽簡單。
“認真想想,豪強紳士勾結幫派綠林,試圖刺殺即將赴汴梁上任的朝廷命官這該是多聳人聽聞的消息?這個借口足夠了吧?汴梁已經忌憚兩浙利益集團已久,屆時等同於上尚方寶劍賜予了你——三千武卒營加上一支水師,你還怕一群烏合之眾能成什麽氣候,從秦家開始,能牽連出一連串的利益集團,你說誰要死,他難道還敢上書汴梁喊冤?”
一字一句如炸雷,壓得陳仲虛喘不過氣,他既害怕又興奮,兩隻手都在顫抖,這份禮物太大,大的讓他不敢伸手去接下。
“這本是環環相扣的連環計,看兄長想走到哪一步?如果隻是侵吞秦家家產,那麽你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一個秦家就此打住。如果你想將事情鬧大,便上書朝廷,朝廷正愁沒有機會懲治這裏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畢竟九千歲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挾以自重。”
“開弓沒有回頭箭,留給兄長的時間不多了。都說富貴險中求,就看兄長願不願意冒這個險。”
陳仲卿目光望向門外,清談細語之間,仿佛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足以讓兩浙路無數人家破人亡,滿門抄斬。
沉默的身影最後之說了五個字。
“他們快來了。”
青衣巷隻剩下了雨聲。
等候了許久,躲藏在小巷裏的蒙麵黑衣人朝身後密密麻麻的人頭做出一個手勢。
已經確認沒有埋伏。
隱藏在夜色風雨中的刀斧手終於不再隱藏自己的行蹤,連續不斷的腳步踩水聲,沉重的喘息聲,長刀緩緩抽出刀鞘的磨擦聲,一百多名黑布遮蔽了口鼻的亡命之徒從深巷暗處走了出來,向那盞顯眼的紅燈籠走去。
盤坐的宮叔站起身,先前一步出了門,緊隨其後的賈三甲一手撐傘,一手握刀,站在雨幕裏,靜靜看著四麵八方湧出來的黑壓壓人群。
神色如常。
宮叔滿腹牢騷的說道,“賈老頭,不是說就幾十個人麽?這人數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賈三甲沒理會他,看著一眾黑衣人,神色如常的開口說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家少爺,深夜特地來趕場。不過我家少爺說了。”
頓了頓,又繼續補充了一句,“今天各位站著來,必須躺著抬回去,否則就是我賈三甲待客不周!”
話語聲平靜的賈三甲右手一晃,殺意凜然,滑落刀背的雨滴仿佛被這一動作驚嚇,水珠撣落,在刀尖周圍形成一道霧雨,再沒有一滴敢留在寒芒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