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局中局,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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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硯一條街。

    新開張的字畫鋪生意清淡,然而店掌櫃卻似乎並未對慘淡生意愁眉苦臉,反而閑來無事的搬過一張凳子,坐在門口平靜的看書,偶爾有客人過來時起身進門招呼,也不像其他店鋪商家一進門就誇誇其談的宣揚,不鹹不淡的介紹書法字畫,懷素的狂草,顏真卿的楷書,柳公權的碑文,隨意散漫,就像閑談扯著家常。

    看書法的人進進出出,買的人卻極少,絕大多數都是前腳進去剛沒走兩步,後腳便退了出來,時間久了,附近的店家也注意到隻有一個魁梧壯漢常常出入字畫鋪,而且神情機警,隻是每次進門都會買下一兩副字畫帶走。

    宋官子坐在門前看書,抬起頭時恰好看見淮津南往這邊走,於是放下手中的書本,若無其事站起身,往店鋪裏走去。

    對方的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神情凝重。

    淮津南站在一副仿寫的懷素狂草麵前,小聲的說道,“為何還不動手?這幫胡人怕是已經懷疑起葉國柱是否還在杭州城內了,而且夜長夢多,一旦讓他們逃走,我們之後就很難再抓住這幫人了。”

    宋清昭表現的神閑氣定,手指指向《草書自敘帖》,手指在遊龍走鳳暢意淋漓的字畫上肆意飛舞,似乎在看不見的空氣裏描述著一勾一撇。

    旁邊的文人未曾轉過頭,目光盯著牆,平平淡淡的說道,“局已經布下了,兩天之後我們會在鶴鳴樓設宴,替葉國柱擺餞行酒,屆時杭州城內的文人士子,名門望族都會悉數到場,死士也會隨之而來。”

    淮津南猶豫了一下,如果宴請杭州城的名門望族,勢必也會將杭州城這些複雜的勢力牽扯進來,到時候對方真在宴會上動手,刀劍無眼可能也會傷到貴人賓客。

    難道……

    一個不安的念頭閃過腦海,聯想到宋官子與當今聖上之間的關係,怕是想一箭雙雕,順便借刀殺人拿下滿座的賓客,為皇帝削減兩浙路根深蒂固的複雜利益關係?

    想到這裏,淮津南低聲問道,“這麽明顯的布局,他們會看不出來麽?能到這裏的死士,肯定不會是普通的人。”

    宋清昭語氣平靜,收官布局,即便是千百條命,在他手中也僅僅是一枚棋子。

    “他們當然能看得出來,這幫人甚至可能已經知道我們在背後放長線釣大魚,如果不讓對方猜出我的下一步,這群人便不會上鉤。”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淮津南偏過頭,望向微笑自然的布局人。

    “莫非擺餞行酒隻是第一個局?宋官子還留了後手?”

    “是的,餞行酒隻是第一個局,第二個局是讓杭州第一才子陳仲卿作為誘餌,也就隻有他才夠分量,引這幫死士入局。我們還要做到滴水不漏,當他們把全部籌碼壓在這個少年身上時,我們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鱉,收官殺人。”

    聯想到宋清昭的大國手之勢,淮津南隻感覺到後背發涼,多嘴問道,“廣陵水師什麽時候能動手?”

    宋官子的態度默然,語氣冷淡的說道,“需要用到的時候我自然會說。”

    很明顯他不願意把廣陵水師帶入這場局。

    其他人看中,這兩人似乎是熱心的店主和淡漠的客人,卻不知道他們口中每一句話,都能決定一個杭州城的局勢走向。

    淮津南如臨大赦,意識到自己擔憂廣陵水師也被算計是多餘的,態度漠然的宋官子與他明顯不是一路的人,定下心後,他隨手取下牆壁上的《草書自敘帖》,拿給宋官子讓掌櫃細細的將這副字畫裝裱好,他表現出要買下字帖的模樣。

    宋官子走到櫃台麵前,將書法字帖裝入木盒裏,淡然的微微一笑,將木盒遞給淮津南。對方假裝趾高氣揚的望了他一眼,轉身出店門。

    第二步棋已經布下了。

    對門的店主是個賣毛筆狼毫年輕的小夥子,見客人抱著字畫從宋清昭的書法店裏出來,笑著打招呼客套,“宋店家,今天的生意不錯吧?”

    宋清昭微笑點頭致意,“還行,陳掌櫃呢?”

    被人稱呼掌櫃的,小夥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說道,“一般般吧。”

    宋清昭說完轉身還沒進門,打扮文雅的富家公子就踏進了書法店鋪門檻,望了一眼宋官子,低聲說道,“宋掌櫃的,胡人諜子的馬車這幾天加快了運作,已經有三輛出了杭州城,不過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我們一直監視著他們的舉動,沒有輕舉妄動。這兩天馬車出動的數量已經減少,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把‘東西’全部挪走了。”

    “不會的,潛藏最深的那條泥鰍還沒出來,這些東西很可能隻是障眼法,繼續監視。還有這件事隻有樞機司和我才知曉,千萬別給我透露出去壞了計劃。甚至包括廣陵水師的總督,他們隻知道刺殺葉國柱的事,更深的內情全然不知,如果被我知道了誰敢多嘴,你們曉得下場的,一個月前江南北路因為多嘴而送命的諜子,你們是知道的。”

    如果此時對麵的陳掌櫃看到宋清昭的表情,一定會嚇得慌神。一張陰鷙狠毒的臉,嘴角還帶著一絲的冷笑,上位者的權勢把看淡生死的樞機司諜子嚇得手一抖,差點把紙扇摔在地上。

    假扮成富家公子的諜子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小聲回答,“屬下知道。”

    “還有,下次記得換一身衣服,一點都不像見過世麵的富家子弟,倒像是殺過人的亡命徒。”

    臉上的陰沉已經褪去,宋官子又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把牆上一幅臨摹褚遂良的《孟法師碑》摘下來,細細的裱好,然後在遞給麵前的諜子。

    書法上寫著宋官子的下一步指示。富家子弟接過木盒,轉身道別出門,行色匆匆的消失在繁忙的大街上。

    宋官子站在門口,望著車水馬龍的熱鬧街景,伸了一個懶腰,又重新在屋簷下拿起他未看完的書。剛翻下一頁,又有客人進店挑選字畫,無奈之下隻好這一個角,等忙完回來繼續看下去。

    翻開的書隻能放在凳子上,被吹拂而過的風隨便翻閱。光順著屋簷照射而下,將翻開的另一半書停留在陰影之中。

    門正對麵的陳掌櫃手中擺弄著掛在筆架上的狼毫,偶爾抬起頭望一眼來回忙碌的宋官子,心想今天書法店鋪的生意真不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