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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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皇宮在一夜的雨露京浸潤之後,迎來了新的朝霞。都殿頂滿鋪黃琉璃瓦,鑲綠剪邊,紫柱金梁,.在璀璨的彩霞映照之下,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簷殿頂,顯得格外輝煌。
白漢玉鋪造的地麵閃耀著溫潤的光芒,遠方似有嫋嫋霧氣籠罩著不真切的宮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鳳凰展翅欲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在清晨灰蒙蒙的清早中,宮女拎著燈籠從清冷巍峨的宮殿麵前走過。
“退朝。”
晉文帝的一聲令下消散在空氣之中,拜俯在冰涼地板麵前的百官群臣抬起頭。剛剛上任尚書右仆射的陳安之抬起頭,隻看見金碧輝煌的龍椅上,年輕尚幼的徐家天子拉聳著腦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而站在殿側的九千歲黃世良卻顯得神態倨傲,目中無人。
想法從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陳安之誠惶誠恐的低下了頭,將大逆不敬的想法從腦海中剔除,九千歲一朝元老,設計除去了托孤臣之後便更加肆無忌憚的把持朝政,一人之上力壓群官。
幸好陳家在政變中有功,才免去了被牽連的危險。
陳安之退出宮殿時顯得心不在焉,險些撞上了殿柱,他抬起頭隻看見兩柱間用一條雕刻的整龍連接,龍頭探出簷外,龍尾直入殿中,實用與裝飾完美地結合為一體,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氣魄。
也增添了內心的一份陰影。
“兄長。”
清晨的雨露稍顯微涼,背後一聲叫喊讓他下意識打了一個寒顫,腦海中閃過九千歲那張臉不寒而栗的刻板和嚴肅。
陳春秋從背後快步追了上來,與自己兄長並肩而行。自從陳安之晉升尚書右仆射之後,他也順理成章的坐上戶部尚書位置,接替之前因為政變牽連而倒黴的家夥。陳家在朝堂現在四平八穩,一個是當朝丞相的紅人,另外一個是黃貂寺的心腹,根本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仲虛今日到汴梁,我已經安排人去碼頭渡口接他了。兄長不必擔憂,雖然暫時安排了戶部的補缺,但是運作順暢的話很快就能爬到左曹侍郎的位置。”
“春秋啊,兄長在意的並不是仲虛,而是接下來的汴梁官場局勢,你也應該知曉朝廷中傳出的流言蜚語了吧?”
陳春秋停下了腳步,望向身邊的陳安之。濃鬱的憂愁在他臉上凝結,揮之不去。在有說有笑往皇門而去的朱紫官袍之中,一簇橫亙溪流之中的水草。
飄搖不動。
陳春秋試探性的問道,“葉國柱入朝一事?”
“是啊。”
陳安之歎息一聲,雙手負背慢慢走出了宮門,臨走之前回望一眼汴梁皇都,這座巍峨的宮城就像一道龐大的枷鎖,鎖住他陳家的命運。即便是偶爾路過熟悉的麵孔,也是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打了一聲招呼。
“葉國柱入朝,當今聖上已經無法再容忍九千歲的跋扈了,死了李當先那幫托孤臣,九千歲一人做大,他自然要借勢借力,葉國柱是先朝碩果僅存的孤臣,天下讀書人的榜樣。搬出他來壓住九千歲……驅虎逐狼……”
陳春秋的心咯噔一下,現在陳家攀附著九千歲的權勢扶搖直上,一旦輸了的話,便將全部身家賠了進去。
“九千歲位高權重,即便葉黃巢要扳倒他也還需要時間,不過陳家最好未雨綢繆,否則怕是沒有幾年光景了。最近算無遺策的宋官子也出了汴梁去杭州,是時候也該把仲卿叫回來了。江南北路安撫司落網之後宋官子就去了兩浙路,當今聖上要反擊了,杭州這趟水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加深,仲卿繼續待在那裏,我怕會有意外。”
陳安之歎一口氣,此時他還不知道汴梁城發生的一切,走到馬車麵前,對跟隨在身後的陳春秋說道,“春秋,今晚來一趟我家,替仲虛接風洗塵吧。”
“好。”
含糊不清的氤氳,消散在清晨的朝霞之中。
紫宸殿的人煙喧鬧已經散去,然而範希文卻沒有退下,都說伴君如伴虎,坐在他身邊的老虎卻不隻有一條,無論做什麽,都是步步驚心動魄。
隻手遮天的九千歲,心有不甘的當今聖上。
夾在中間的範希文選錯了一步,便會滿門抄斬。
徐淵坐在禦書房,隨意的翻著桌上的聖人之言,當看到《呂氏春秋》中“早朝晏罷,以告製兵者”時,歎了一口氣。
勤民聽政,昃食宵衣又如何?徐淵何不想像他的父親一樣,創造一個國泰民安的永徽之春奇跡,托孤臣,九千歲,一茬又一茬的人阻攔在他麵前,動彈不動。
他沒有回頭,隻是開口說話,就能讓身後的範希文戰戰兢兢。
“借樞機司的手拿下江南北路安撫司,朕吃了九千歲一子。派宋官子去兩浙路,為了斷掉黃貂寺在兩浙路的棋子,這盤棋不但要吃它第二子,還要將他的軍。範宰相,你對這場局有什麽看法?”
範希文低著頭,不敢隨意開口。
他沒有主政朝廷的魄力,最多做一個輔佐之臣。黃貂寺看中了他的軟弱,才拿出手當一個操控的傀儡。
徐淵歎了一口氣,上元佳節的政變仿佛讓麵前的少年一夜之間蛻變成了眼神陰沉的上位者,死過很多人之後他才意識到,想要不被任人魚肉,他一個徐家天子,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那日信手自己詢問棋待詔有何良策時,宋清昭也隻是小聲的說了十個字。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徐淵繼續自顧自說道,“宋官子是在拿整個兩浙路各方勢力當棋盤下棋,廣陵水師,豪強貴族都是他的棋子,有時候朕覺得滿朝文武百官,甚至還沒有一個舊國亡臣的棋待詔來的趁手。九千歲以為打發了朝中的眼中釘,卻沒想過這個眼中釘要去屠他一條大龍。”
範希文忍不住問道,“陛下,難道兩浙路要比接下來隨時可能發生的晉遼戰爭還要重要?”
徐淵盯著春秋左傳第一篇的《鄭伯克段於鄢》,眼神集中在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句,悄悄握緊了拳頭。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另外一個。
“範宰相,朕現在是兩手下棋,你知道北遼的局和江南的局有什麽不同麽?”
範希文張了張口,小聲說道,“微臣不知。”
“燕雲十六州是不變的局,要我們拿人命去填。兩浙路的局是瞬息萬變的局,宋官子下好了,需要那幫人拿命來換。今日在書房為何唯獨召見你,可知曉?”
“方才那一番說出去注定會引起風波的密謀,朕告訴你,你又可知曉緣由?”
範希文冷汗涔涔,這種問題錯一個字,就是腦袋搬家的結局。他雖然生性軟弱,不代表腦不好使,這些話說完之後,他要麽死,要麽跟著當今聖上。
徐淵語氣冷淡,洞若觀火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所有一切。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葉黃巢隨手布下的閑棋,誰都沒想到最後是你爬到了宰相的位置。範宰相,你出身清流,卻被閹黨提拔,最終給你一個機會的不是別人,是朕。”
撲通一聲,滿朝瞻仰的大宰相跪在皇帝麵前,一語不言,磕頭搗蒜。
宋官子走了,他還需要一條能自己掌控的鷹犬,而範希文是最合適的人選,更多的是這人身上潛藏的秘密。徐淵慢斯條理的拿起了圍棋黑子,轉過頭麵對對身後匍匐在地,戰戰兢兢的大宰相。
嘴角終於流露出滿意的微笑,聽慣了太子太師叨念的聖人賢明教誨之後,終於從宋官子的口中聽到了別有一番滋味的帝王術。
“做我的狗,我能讓你榮華富貴,權勢滔天。”
“比肩九千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