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2章 菩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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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子冀第一次來到清一觀,就在菩提山腳下,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亮瓦屋子。
沒什麽大巧不工的地方,也絕和大道至簡沒什麽關係,裏麵並沒有藏匿什麽機緣。
這座屋子,或者說這間道觀就是非常普通,尋常百姓都能輕鬆地蓋上一座。
道門之主就躺在清一觀前,一張看上去已經頗為老舊的躺椅,手裏沒有拿拂塵,而是拿著一把扇子,不停地輕輕扇著。
昏沉的天空,世界漸漸下降的溫度,各處飄飛的風雪。
菩提山倒是沒有受到什麽影響,炎炎夏日裏,八月中旬的天氣,竟還帶著些悶熱。
方圓千裏杳無人煙,這裏似乎是最原始的地方,李子冀甚至能夠瞧見一頭猛虎正在道觀後麵的菜園子裏追著一頭小鹿。
物競天擇,這是萬物自然規律。
所以哪怕那頭小鹿即將被猛虎吃掉,道門之主也沒有半點想要阻攔的意向,就仿佛根本看不見。
李子冀也隻是多看了一眼而已,他自然也沒有出手搭救的打算。
猛虎本就是食肉為生,虎吃鹿,這是規則,救了鹿,誰又去救虎?
“李公子為何不救鹿?”
道門之主當然知曉了李子冀的到來,但他並未起身,靜靜躺在那裏,開口詢問著。
李子冀的語氣之中沒有冒犯,卻也並沒有多少的尊敬,隻是如平常交流一般回答:“虎吃鹿,物競天擇,也是自然法則。”
道門之主聽著他的回答,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語氣聽上去多了幾分感慨:“虎吃鹿,這是規則,所以我們不能插手,同樣,世界對於道門來說,也是如此。”
鹿吃草,虎吃肉。
今天善心大發救了鹿,過後為何不去反思自己沒有救草呢?
世界本身就是一個物競天擇的森林,人族爭鬥,自然災害,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道門鮮少插手這些事,需要做的,就是維持一個平衡。
自從新曆三十一年冬李子冀開始修行到現在,普天之下,似乎除了承桑時常行走在外,的確沒有見過其他的道門修士。
這絕不是巧合,而是道門的規矩就是這樣。
他們承載天地意誌,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觀察一切,他們要維持的永遠都是這個世界本身,而非某個人,某件事。
李子冀不置可否,隻是問道:“所以這就是道門始終不出世的原因?”
道門之主道:“道門有著維係天地運轉下去的責任,所有的問題在這個責任麵前,都是要避讓的。”
倘若天地崩滅在即,那麽最先有所動作的未必是異教之主,也可能是道門。
他們就是天地大道的護道者,是世界意誌的執行者。
這不是冷酷,這是自然。
道門之主輕聲說道:“每當有人試圖去改變什麽的時候,最終都會衍生出諸多不可控的結果,對於道門來講,這些不可控就是壞事。”
李子冀明白道門的教義,他並未因此生出什麽怒火,隻是問道:“據我所知,道門依然插手過人間事。”
而且不止一次。
道門之主睜開眼睛,手中輕輕扇著的扇子也停了下來,他望著李子冀,道:“當然要插手。”
當然要插手。
這句話和之前道門之主說了一大堆的觀察,冷淡,規矩,自然之類的話完全相反,突然之間就將自己剛剛的話全都給推翻了。
李子冀卻並不驚訝,反而露出了一抹微笑。
道門之主歎了口氣:“道門的規矩自然是要遵守的,可那樣未免過於冷酷,實在違背人性。”
說著,他也對李子冀露出一個笑容:“我雖是道門之主,卻也是一個普通人。”
李子冀道:“所以道門在不影響世界平衡的前提下,嚐試著能否做出改變。”
“沒錯。”道門之主點了點頭:“道門和聖門,都可以看做是世界意誌的延續,從最終得結果來看,我們似乎是同樣的。”
異教收割,道門無動於衷。
倘若異教收割發力,那麽道門就會出手相助。
二者的目的都是一樣,讓這個世界能夠繼續下去。
隻不過異教是單純如此,而道門的存在,讓世界延續僅僅隻是最終,最迫不得已的妥協,他們更注重的是點綴世界的過程。
讓這個世界盡量變得更美好。
比如一千多年前,道門之主追隨聖皇一同對付異教之主,那就是他對讓這個世界更美好的一次嚐試,隻是最終失敗了。
這些年來,承桑為什麽躍出道門行走天下?
背後難道就沒有道門之主的授意嗎?
世界從有到無,異教所站立守護的,就是無之前。
道門所維護的,是從有到無中間這一整段路。
隻是因為輪回不停的緣故,從有到無之間的這一段路,實在難以美好。
所以道門顯得愈發無力,漸漸的,就淪為了作壁上觀的姿態。
可實際上,道門每一代都沒有放棄,每一代都有人出去嚐試,但很遺憾的是,每一代都難有建樹。
看似作壁上觀的冷漠,實則何嚐又不是自身的無能為力。
“所以,我的到來,可以看做是道門所做的又一次嚐試?”李子冀問道。
如果道門真的什麽都不管,那麽大可不必在天山門會談表明態度,也大可不必邀請李子冀來菩提山入六境。
道門之主沉默了會兒,道:“這是一次很危險的嚐試。”
他看著李子冀,抬手指著這黯淡昏沉的天光:“世界真的能完好無損堅持五年嗎?”
道門之主問出了一個讓人不得不思考的問題。
李子冀也沉默了會兒,然後回答道:“或許。”
道門之主點了點頭:“沒錯,能否真的堅持到五年之期,隻在兩可之間,或許可以,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或許不行,我們將失去最好重啟輪回的時機,變得疲於奔命,充滿變數,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道門之主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深邃,轉瞬後又露出了一抹無奈,他重新靠回在了椅子上:“所以我才說,這是一次很危險的嚐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