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佛？
    是佛修的最高果位，是覺悟者，他能夠洞悉世界萬物的真相，超脫生死，證得無上正等正覺。
    佛是慈悲的。
    佛就在身邊微末，佛也在看著整個世界。
    他儀態端莊，從徹悟之中獲得偉大智慧，用慈悲的目光看待一切，佛甚至願意給予惡第二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佛是包容的，是偉大的，是平和的，他為眾生開智，為眾生明心。
    佛，有無數個角度。
    但從絕對沒有眼前這一種。
    所以李子冀感到遺憾，在與佛主對視的瞬間，他就清楚，佛主已經死了。
    那個在山下村子裏種下花生的年邁僧人，死在了塔林，死在了對世界的嚐試，也死在了自身的執拗裏。
    如今懸於蓮花峰上，盤坐在蓮花台上的佛主，隻不過是空有軀殼罷了。
    罰惡菩薩悲痛的閉上了眼睛，他很想將手掌從李子冀的肩上移開，不忍去看這普陀山上的一幕幕，但這些已經發生的不會因為他的不忍而改變。
    “佛主...”
    慈悲的佛注視著這個世界，慈悲的佛挽救著這個世界。
    而如今，慈悲的佛死在了這個世界。
    這何嚐不是一種諷刺？
    其實大多信仰的出發點都是好的，隻不過是執行信仰的人出了問題，就像佛主當初凝聚全天下的香火願力所塑造出來的那尊神明。
    他是為了救天下，可創造出來的這尊神，卻好似走在了歧途。
    世上不乏這樣的事情，好心辦壞事總是層出不窮的，這從不是什麽新鮮事。
    “能談談嗎？”
    李子冀開口問道。
    他如今距離普陀山，距離蓮花峰有著數千裏的距離，護山大陣籠罩著普陀山方圓數千裏的範圍，也就是這些金色的佛光和霧氣，不過他的聲音，依然能夠傳到假神的耳中。
    隻是很可惜，並沒有得到回應。
    假神就隻是與李子冀跨越空間對視了一瞬，隨即便移開目光，繼續保持著與願印的姿態，盤坐於蓮花之上。
    他的身上有著強大的氣息不停湧出，李子冀能夠準確感受到那濃鬱的香火願力推動著佛光開始蔓延。
    眼前的霧氣，開始沸騰，並且向外擴張。
    速度並不慢，推動著李子冀與罰惡菩薩二人朝後退去，不過幾個呼吸就擴張出去數千裏，將範圍不停擴大。
    “看樣子是沒辦法談了。”李子冀並不意外，剛剛雙方之間的那一次對視，雖然隻是短短一瞬，卻已經足夠他感受到許多信息。
    假神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在做什麽錯事。
    這恰恰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這尊被創造出來的假神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所以他將一切反對者視作敵人，絕不會留有半點商談溝通的可能。
    雖然還不清楚他為什麽要將所有人全都變成石像，但最起碼，李子冀覺得自己的猜測方向應該是沒錯的。
    佛光籠罩的範圍還在繼續變大，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方圓萬裏，雖然擴張的速度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卻依然在繼續著。
    罰惡菩薩試著想要阻止，發現自己在這種向外擴張的力量下顯得是那樣孱弱，根本起不到丁點作用。
    李子冀忽然說道：“這一刻其實已經準備很久了。”
    罰惡菩薩不解。
    李子冀解釋道：“自從將佛國之內的所有生命盡數變成石像之後，假神其實並沒有停下動作，他一直在佛國之內積蓄著力量，直到佛光完全填充圓滿，這種圓滿的力量又在一朝引爆，用以此刻的擴張。”
    也就是說，現在的擴散並非是假神見到李子冀到來後的突然決定，而是早就籌備好了的。
    隻是很湊巧，在完全準備好的同時，李子冀也剛好來到了這裏。
    罰惡菩薩聽懂了：“他是想將全天下都籠罩進來。”
    這如何能做到？
    就算是六境存在，也不可能弄出如此巨大的手筆。
    李子冀道：“他做得到。”
    在假神氣息籠罩的範圍裏，所有生命全都被變成了石像，其屬於生命本身的力量自然而然就被剝奪出來用以反哺，並且這些迷霧和佛光起到了完美阻隔氣息外泄的作用。
    也就是說，佛國世界的力量隻會越來越多，也許假神還沒辦法立刻做到籠罩全世界，但隻要時間足夠，做到這一點就是早晚的事情。
    那張慈悲祥和的麵容，現在看上去，竟是那般的猙獰恐怖。
    這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李子冀剛好踏足六境，正巧趕得上，倘若他再晚上一段時間，哪怕隻是晚上一個月，這天下會變成什麽樣子？
    “或許這就是瀕臨毀滅的世界。”
    李子冀輕聲感慨。
    世界完好無損，那麽自然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當世界瀕臨毀滅，那麽自然就會有無數的意外層出不窮。
    比如失去控製的太陽。
    比如眼前的這尊假神。
    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擴張還在繼續，已經到了將近兩萬裏，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隻不過李子冀已經不能再任由其擴張下去了。
    因為身後百裏已經出現了一座城。
    這是普陀山方圓兩萬裏唯一的一座城，若是任由假神將其包裹，隻怕城內的所有人也全部都會變成石像。
    在擴張的這段時間裏，李子冀的手始終都觸摸著如同牆壁的迷霧佛光之上沒有移開，隻是單純觸摸，沒有試著去做什麽。
    不過現在，他的手掌之中有著同樣強大的六境氣息彌漫開來。
    擴張的佛國像是碰撞在了一座山上，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峰，就這麽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再也無法寸進絲毫。
    普陀山，蓮花台上，神態平和的假神微微低垂的眸子再度抬起，微微側臉，相隔更加遙遠的距離，第二次與李子冀對視在了一起。
    無論距離多麽遙遠，對於二人來講，仿佛都不曾有什麽變化。
    他們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彼此。
    假神看見了李子冀臉上的平靜。
    李子冀看見了假神眼中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