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夏天，陽光是帶著甜味的。
    沈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金陵交院地鐵站的出口處。六月的風裹挾著香樟樹葉的味道，撲麵而來，溫熱而濕潤。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不再是那件皺巴巴的白大褂，而是一件淺藍色的襯衫，袖口隨意地卷著，露出結實的小臂。
    “發什麽呆呢，沈老師？”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沈傑轉過頭，看到季鈺正站在不遠處，朝他微笑。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長發被風吹起，幾縷碎發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盛滿了夏日的星光。
    “沒什麽。”沈傑笑了笑，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很溫暖，帶著一點汗濕的黏膩感。“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到。”季鈺搖了搖頭，把手裏的一杯冰奶茶遞給他，“喏，給你買的，珍珠奶茶，去冰多糖。”
    沈傑接過奶茶，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裏。他想起了在吞鯨市醫院喝的那些速溶咖啡，苦澀而廉價。“謝了，寶貝。”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兩人手牽著手，沿著馬路往文鼎廣場走去。這裏是金陵的遠郊，到處都是正在施工的工地，腳手架和防塵網像巨大的蜘蛛網，覆蓋了半片天空。路上坑坑窪窪，時不時有滿載建築材料的卡車呼嘯而過，揚起一陣灰塵。
    “還是有點不習慣。”季鈺皺著鼻子，用另一隻手捂住口鼻，“感覺每天都在吃灰。”
    “習慣就好。”沈傑安慰她，“等這邊建設好了，肯定會很漂亮的。再說，我們住的地方離藥科大學就一站地鐵，那麽方便。”
    他們住在文鼎廣場附近的一個小區裏，房子不大，隻有一室一廳，但被季鈺收拾得溫馨而整潔。陽台上種滿了各種多肉植物，窗台上還放著幾盆綠蘿，葉子綠得發亮。每次回到這裏，沈傑都覺得像是鑽進了一個溫暖的殼裏，把外麵的喧囂和疲憊都隔絕在了外麵。
    “對了，今天上課怎麽樣？”季鈺問道，仰起頭看著他。
    “挺好的。”沈傑想起了今天早上的課，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藥科大學的學生，尤其是女生，都很乖，也很聰明。”
    藥科大學的校園不大，但很精致。教學樓是紅磚砌成的，帶著一種複古的美感。校園裏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尤其是到了春天，櫻花大道上落英繽紛，美得像一幅畫。不過沈傑最喜歡的，還是走在校園裏的感覺。
    “大部分學生都是女生，而且以本科生為主。”他想起了大綱裏的描述，忍不住笑了起來，“走在校園裏，感覺周圍全是青春靚麗的小姑娘，一個個笑起來跟花似的。”
    季鈺輕輕掐了他一下，假裝生氣地說：“喲，沈老師這是飽了眼福了？”
    “哪有。”沈傑趕緊求饒，“在我眼裏，誰都比不上我們家季鈺好看。”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走到了小區門口。剛進樓道，沈傑的手機就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學院辦公室的電話。
    “喂，王主任。”他接起電話。
    “沈傑啊，”電話那頭傳來王主任和藹的聲音，“明天下午有個學術研討會，你準備一下，到時候代表我們係去參加一下。地點在...嗯...在市中心的一個酒店，具體地址我稍後發給你。”
    “好的，王主任，我知道了。”沈傑應道。
    掛了電話，季鈺好奇地問：“什麽事啊？”
    “明天下午有個研討會。”沈傑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他掏出鑰匙打開門，一股熟悉的、屬於家的味道撲麵而來。“估計要晚點回來。”
    “哦。”季鈺應了一聲，換了鞋走進屋裏，“那你明天早上騎車去上班吧，坐地鐵太慢了。”
    “行。”沈傑點頭。他想起了自己的那輛九號電動車，停在樓下的車棚裏。那是他來金陵後買的，方便上下班。雖然這邊的路不好走，到處都是工地，但騎車的感覺很爽，尤其是在傍晚，吹著晚風，看著路邊的風景，一天的疲憊似乎都能被吹散。
    第二天早上，沈傑起了個大早。季鈺還在睡覺，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畢，換上衣服，走到陽台拿了車鑰匙。臨走前，他站在床邊看了季鈺一會兒。她睡得很熟，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做什麽美夢。沈傑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了家。
    樓下的車棚裏，他的九號電動車靜靜地停在那裏。車身是黑色的，線條流暢，在清晨的微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澤。他解鎖電動車，跨了上去，擰動油門。電動車發出“嗡”的一聲輕響，平穩地駛出了車棚。
    路上的車還不多，空氣裏帶著一絲涼意。沈傑騎著車，沿著馬路往前開。兩邊的建築工地還沒開工，顯得有些寂靜。他想起了大綱裏說的，“郊區嘛，很多地方在修路。到處都很崎嶇。然後有很多工地，路上有灰塵。”確實是這樣，路麵坑坑窪窪的，時不時能遇到一個大坑，他得小心翼翼地避開。
    但騎車的感覺還是很爽的。風吹在臉上，帶著清晨的清新氣息，讓他精神一振。他甚至哼起了小曲。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他看到旁邊有一所大學，校門上方寫著“金陵大學”四個大字，蒼勁有力。
    “名牌大學啊。”沈傑心裏想著，忍不住放慢了車速，朝校園裏望了一眼。校園裏綠樹成蔭，建築看起來很有曆史感。靠近馬路的地方，有一個籃球場，幾個男生正在打籃球，傳來陣陣喧鬧聲和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
    沈傑停下電動車，靠在路邊的護欄上，看得有些出神。他想起了自己上大學時，也經常和室友一起去打籃球。那時候無憂無慮，打完球後就去洗個澡，到圖書館學習看小說，日子過得簡單而快樂。
    “好久沒打了。”他喃喃自語，心裏有點癢癢的。他看了看學校門口，果然貼著一張門禁的通知，上麵寫著“外來人員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唉。”沈傑歎了口氣，重新擰動油門，繼續往前開。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老師了，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翹課去打球的學生了。身上的責任不一樣了，顧慮也多了。
    很快，他就到了藥科大學。把電動車停在教學樓下麵的停車區，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了一口氣，朝教學樓走去。
    今天他要上的是大二的專業課。走進教室的時候，裏麵已經坐滿了學生，大部分都是女生。看到他進來，教室裏稍微安靜了一下，然後又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沈傑笑了笑，走到教室前麵。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個教室的講台有點奇怪。講台不是普通的那種，而是建在一個大約一米高的平台上，平台四周沒有樓梯，要上去隻能從旁邊的牆壁爬上去。
    “同學們好。”沈傑開口說道，聲音清晰洪亮。
    “老師好。”同學們齊聲回答，聲音清脆悅耳。
    “嗯，”沈傑點了點頭，“今天我們開始講新的一章內容。不過在講課之前，我想問一下，這個講台...怎麽上去啊？”
    教室裏頓時響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女生站起來，笑著說：“老師，您得從這邊爬上去。我們平時都是這麽上講台的。”
    沈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講台旁邊的牆壁上有一些凸起的磚塊，像是特意設計成的攀爬點。“還有這種操作？”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有點新奇，又有點荒謬。
    “是啊，老師，”另一個女生接過話頭，“這個教室以前是階梯教室，後來改造的時候把階梯拆了，就變成這樣了。剛開始我們也不習慣，後來就爬習慣了。”
    “好吧。”沈傑搓了搓手，“那我試試。”
    他走到牆壁旁邊，觀察了一下那些凸起的磚塊。看起來不算太難，但對於一個穿著襯衫西褲的老師來說，還是有點不雅觀。不過既然學生們都這麽做了，他也不好搞特殊。
    “老師，您小心點。”剛才那個站起來的女生提醒道，她叫黃思穎，長得很清秀，眼睛很大，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謝謝。”沈傑對她笑了笑，然後雙手抓住牆上的磚塊，開始往上爬。因為是男生，動作比較敏捷，再加上平時也經常鍛煉，他爬起來不算太費力。但每一步都必須得抓緊了，否則很容易掉下來。雖然高度不算太高，但掉下來也夠尷尬的。
    教室裏很安靜，同學們都在看著他，眼神裏帶著好奇和一絲笑意。沈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但他還是努力保持著鎮定，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當他快爬到平台邊緣的時候，他發現黃思穎的桌子正好在平台的下方。如果踩著她的桌子上去，會容易很多。
    “哎，”沈傑停下動作，對黃思穎說，“同學，我能不能踩一下你的桌子？這樣好像更容易上去。”
    黃思穎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當然可以啊，老師。您踩吧。”
    “那謝謝了。”沈傑說著，小心地把一隻腳踩在黃思穎的桌子上，然後用力一撐，輕鬆地爬上了講台。
    “哇，老師您好厲害啊。”下麵傳來同學們的讚歎聲。
    沈傑站在講台上，整理了一下衣服，笑著說：“看來以後得經常鍛煉了，不然這講台都爬不上去了。”
    教室裏又是一陣笑聲，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這節課上得很順利。沈傑發現這些學生都很聰明，接受能力很強，提出的問題也很有深度。而他自己，也沉浸在講課的樂趣中，仿佛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和壓力。黃思穎坐在第一排，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會抬起頭，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求知欲。
    不知不覺，一節課就快結束了。沈傑合上教案，清了清嗓子，說：“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同學們下課。”
    “老師再見。”
    沈傑微笑著點了點頭，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就在這時，他聽到黃思穎輕輕地說了一句：
    “老師，你夢該醒了，回去吧。”
    沈傑猛地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他看向黃思穎。
    黃思穎抬起頭，看著他，眼神裏不再是剛才的清澈和笑意，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像是憐憫，又像是惋惜。“我說，”她重複了一遍，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沈傑的腦海裏炸開，“你夢該醒了，沈傑。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沈傑的心髒猛地一縮，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感覺腳下的講台在晃動，眼前的教室開始模糊，同學們的臉也變得扭曲起來。他想抓住什麽，卻發現雙手空空。
    “啊！”他驚呼一聲，身體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