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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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因為李家的緣故,鬱棠對臨安周邊幾個縣府的世家都有所耳聞。因而毅老安人和裴老安人說起二小姐的婚事時,她就豎了耳朵在旁邊聽。

    “是我表姐的外孫,自幼失恃,在我表姐家裏長大,也是跟著我那表侄開的蒙,後來年紀漸長,才跟著父親去任上的。就到現在,身邊服侍的也還是我表姐家的人,那孩子的人品、德行都信得過,年紀也相當。就隻看她們倆有沒有緣分了。”毅老安人道。

    她和裴老安人差不多的年紀,卻不像裴老安人那樣保養得像二太太的姐姐。她頭發已經花白,用額帕包著,眼角額頭都已經有了皺紋,一雙眼睛卻含著笑,目光慈愛。

    看得出來,裴老安人和她的感情很好,聞言直白地道:“那他家裏現在是個怎樣的情形?就算那孩子再好,有個繼室的婆婆,也挺麻煩的。”

    毅老安人輕聲地笑,道:“這孩子的繼母也不是別人,是你們錢家的姑娘,雖是旁支,但教養品行都不錯。我說出來你說不定還認得。”

    錢家是大家大族,老安人從前是宗房的姑娘,旁支家的姑娘未必都認得全。

    “是哪房的姑娘?閨名叫什麽來著?”裴老安人感興趣地道。

    “是你們錢家外八房的旁支,閨名叫曉娥來著。”毅老安人料著她就會這樣,笑道,“她說認識你。這次那孩子過來,她也會陪著一道過來,想給你問個安。也有想和裴家搭上話的意思。”

    裴老安人想了又想,實在想不起娘家有這麽一個姑娘了。

    她歉意地道:“我這就派人回娘家問一問,免得見了麵什麽也不知道。”

    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

    毅老安人點頭,道:“那孩子的父親也不是糊塗人,找人來給那孩子保媒的時候就說了,除了他生母的陪嫁,他是家中的嫡長子,該是他的一分不會少。想找我們家二姑娘,就是想著以後二姑娘進了門能主持中饋,讓那孩子身邊有個照顧的人。我尋思著,是想讓那孩子回鄉讀書。”

    科舉幾次不成的人多得很,不可能都住在京城裏備考。估計那家人是想讓兒子娶了二姑娘之後留在老家讀書管事,自己帶了繼室在任上生活。

    這樣也是不錯的。

    不用在繼婆婆麵前立規矩。

    鬱棠想著,和她一起在碧紗櫥後麵做絹花的五小姐悄悄地湊了過來,低聲和她道:“鬱姐姐,我們不告訴四姐姐。”

    四小姐一直想知道和二小姐相親的是誰。

    鬱棠抿著嘴笑,點了點頭。

    又聽毅老夫人說那男子叫“楊顏”,她尋思著不知道這個“楊顏”是不是就是她前世知道的那個“楊顏”。

    前世她知道的那個楊顏,是桐廬人,他們家有片茶山,出產一種名叫“雪水雲綠”的茶葉,那茶葉形似銀劍,茸毫隱翠,湯色嫩綠,入口甘甜,是林氏的最愛,每年都會派人去楊家買茶。

    她去世前,楊家的茶成了貢茶。

    而辦成這件事的,就是楊顏。

    鬱棠印象非常深刻。

    可見這個楊顏是個有本事的。

    若是說的正是這個楊顏,鬱棠覺得應該還不錯。

    等裴老安人送了毅老安人去休息,她問在屋裏親自服侍茶水的計大娘:“楊公子家是不是種茶的?”

    計大娘“哎喲”道:“鬱小姐也知道這戶人家?”

    鬱棠忙道:“我是聽說他們家的茶好。”

    計大娘沒有多想,笑道:“就是他們家。他們家產的茶清香甘甜,這次毅老安人過來,就帶了不少他們家的茶過來。等會我讓茶房拿些送到您屋裏,您也嚐嚐。”

    一旁的五小姐道:“二姐姐的婚事還沒成,我們家就喝他們家的茶,合適嗎?”

    老安人身邊的人都很喜歡有些稚氣、內向的五小姐,生怕嚇著她似的,每次她問話都會輕聲細語詳盡地回答。這次也不例外。

    計大娘道:“是毅老安人拿過來的,那我們就隻記得毅老安人的好就行了。若是楊家送的,我們自然不能要。”

    五小姐點頭,和顧棠說悄悄話:“那家人姓‘楊’,跟我大伯母娘家一個姓呢!”

    鬱棠一愣,不知道五小姐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五小姐已轉移了話題,道:“鬱姐姐,除了茶葉,你還知道楊家一些別的事嗎?”

    “我不知道。”鬱棠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偶爾喝到他們家的茶,才知道楊家的。具體的,恐怕得問毅老安人了。”

    “我姆媽肯定也知道。”五小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小聲道,“鬱姐姐,我們去問我姆媽去。”

    與其說她在關心二小姐的婚事,不如說是想多知道些男方的情形,好在四小姐麵前顯擺,讓四小姐著急。

    鬱棠莞爾,不願意陪著她胡鬧,道:“若是這門親事成了,你想打聽,我肯定陪著你去。可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我們這樣問來問去的,萬一不成,於二小姐臉上也無光啊!”

    五小姐想想,不再堅持去打聽楊家的事了。

    可她們沒打聽,顧曦卻打聽了個清楚明白。

    晚膳,老安人給毅老安人接風洗塵。大家用過飯後,移去了東邊的次間裏喝茶,老安人和毅老安人由二太太服侍著,和沈太太低聲說著話,幾個小輩則竊竊私語地自成一隅。

    老安人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毅老安人把二小姐叫了過去,四小姐立刻就跳了出來,頗有些得意洋洋地問五小姐:“你知道二姐姐要嫁給誰家嗎?是桐廬楊家。他們家的嫡長子。”

    五小姐失了先機,覺得臉上無光,小臉漲得通紅,眼神很委屈地望著鬱棠,好像在說“就是你不讓我打聽,現在可好了,四姐姐比我知道的還多了”。

    鬱棠撫額,正想著怎麽安慰五小姐,長輩們那邊的說話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幾個小姐不明所以,也都跟著安靜下來,朝老安人那邊望了過去。

    隻見老安人神色淡淡的,抬手輕輕地喝了口茶,道:“明年五月就要除服了,遐光的親事呢,也是要仔細地想一想了。不過,你也是知道我們家的,從太老爺那一輩就不太主張婚事全由父母包辦,怎麽也要相看一眼,看看有沒有眼緣,不然家裏多了一對怨偶,容易生事不說,還容易鬧得雞犬不寧的。所以遐光的親事,我想讓他自己挑,他要是滿意了,我這邊沒什麽不成的。”

    這是在說裴宴的婚事!

    幾個小輩一聽,不敢有半點響動,幾雙眼睛全都盯著幾位長輩。

    毅老安人還好,笑著道:“說是這麽說,可也不能太離譜。他想娶怎樣的就娶怎樣的,你也要過問過問才是。”

    老安人歎了口氣,要說什麽,沈太太卻突然聲音有些尖銳地道:“自古以來婚姻大事就應由父母做主,老安人怎麽能讓三老爺胡來!我可聽說了,人家黎家當初可是非常看重三老爺的,甚至主動提出兩家聯姻,三老爺卻不冷不熱的,一直沒有下聘,黎家眼看著家裏的姑娘拖不得了,這才重新給姑娘定了門親事。你們家三老爺,也太傲氣了些。就算是看不上黎家的姑娘,可黎大人對他那可是像子侄似的,連大老爺的身後事,黎大人也幫了不少忙。否則你們家長房怎麽可能有個恩蔭名額。”

    鬱棠和顧曦均感愕然。

    老安人卻柳眉倒豎,一巴掌就拍在了榻幾上,幾個瓷器都東倒西歪地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不會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我好歹是你的長輩,有你這樣在長輩麵前出言不遜的嗎?恕我們家招待不周,你這樣的客人,我們家接待不了。陳大娘,你這就下山去跟沈先生說一聲,讓他明天一早來接人。”

    突然出現了這樣的變故,眾人全都驚詫不已。

    特別是被老安人直接出聲驅趕的沈太太,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紅得仿佛要滴血,嘴角翕翕,“你,你,你”了半晌也沒有說出話來。

    毅老安人目瞪口呆,握著身邊婆子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老安人卻沒有熄火的意思,冷笑道:“怎麽?難道我說得不對!我告訴你,這裏是裴家,可不是沈家。沈家自持讀書人,不好和你一般見識,處處讓著你,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以為你幹什麽都對。今天我就不容你這脾氣,代替你父母教訓教訓你,告訴你應該怎麽做人。”然後咄咄逼人地質問她:“誰告訴你我們家遐光看不上黎姑娘了?你一個久居鄉下的婆子,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耳聽到了?你平時不是自詡自己是讀書人嗎?怎麽還以訛傳訛的!我們家遐光多會做人,一進官場就得了張大人和黎大人的賞識,張大人是他恩師,我們家遐光受他照顧也是應該的。可黎大人不一樣,我們家遐光受了他的恩惠怎麽能不常去問候?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話。在你們這種人心裏,我們家遐光和黎大人就是別有用心,不扯上點利益,不擔上點兒女情長你們這心裏就不痛快。自己心裏臆想還不說,還到處造謠生事。我就說,外麵怎麽總在傳黎家看中了我們遐光,想我們家遐光給他們做女婿呢,原來就是你們這些長舌婦在那裏嚼舌根。你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了?沒事幹就先管管自家的兒子媳婦、當家的。

    “十幾年了,當家的不回去,你以為外麵的人說起你都誇你是賢婦嗎?

    “先把自己的事弄清楚了再指點別人家的事!”

    沈太太被老安人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驟然用衣袖擋著臉,跑了出去。

    老安人卻不依不饒,高聲對陳大娘道:“你帶人去看著她,她就是要死,也給得死在沈家,死在王家,別髒了我們家的地。”

    沈太太娘家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