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時光慢一點, 讓我陪你更久一點。

    章歆冉在某本都已想不起什麽時候買下的青春言情小說雜誌裏翻到自己用狂放又溫柔的字跡寫下這句話時, 正被她媽逼著收拾堆得亂七八糟的房間。

    察覺到她的動作停住, 章媽視線一瞥就瞧見了她手裏握著的那本五顏六色的雜誌，立時就望天翻了個大白眼, “給你搜刮了幾次, 你居然還藏著一本。當時是誰指天發誓說絕對沒有私藏的了？”

    章媽說到這裏，又想起了養孩子的糟心事, 忍不住又念叨起了最近時常掛在嘴邊的問題, “眼下你也快當媽了，要是孩子像了你, 以後夠你受的……”

    接著要說的就是她三歲還尿床；四歲哭得整條街都能聽見；七歲和小夥伴去遊泳，結果跌在沒過膝蓋的溪水裏，嚎得像是快被淹死了般, 被半個村笑話了半個月；十歲上小學三年級，學了半個月英語後，拿了英語書去問英語老師a為什麽是個多音字，怎麽在英語裏就不讀啊了……

    “是是是, 為了孩子不像我，我這不是在學嘛。”章歆冉隨手把手裏拿著的那本書扔向房間門口的書箱裏，可惜準頭不夠，書敲了下書箱的邊角, 掉了出來。

    她瞧了一眼，完全沒有起身去撿的意思，“就讓孩子學他爹, 又勤奮又聰明。”

    章媽張嘴要說什麽，抬眼就看見門外方振堯進了大門。

    章歆冉的音量不小，站在門口與章爸打招呼的方振堯都聽見了這話，眼睛朝這邊看來，裏麵浸滿了融融的笑意。

    猜到小兩口等會兒又要鬧，章媽覺著膩眼，幹脆就先去了廚房，免得等會兒家裏這個長了兩張嘴的就要扯著嗓子喊餓。

    都快當娘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半點讓她放不下心。

    看到丈母娘避出來，方振堯與嶽父笑了笑，脫了大衣掛好，朝著章歆冉在的房間而去，進門時順手將章歆冉扔在地上的書撿了起來，想要扔進書箱前看了眼，隨手嘩啦了幾下，“你以前就喜歡看這種書？”

    他壓低語調，用低沉的嗓音念出了看見的那個文名，“《冰山校草的小白花》？”

    章歆冉轉過頭來怒瞪了他一眼，猛地站起身來就要去奪他手裏的書，“你也要來說什麽？也要嫌棄你老婆品味低下，盼著孩子的智商像你了？”

    她站得快，身子不穩就要往前栽倒，嚇得方振堯趕緊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摟到懷裏，手裏拿著的書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嘩啦啦翻開其中的某一頁。

    在前三個月已經充分見識到過孕婦的喜怒無常，方振堯絕不敢在這時候還去撩撥她，更不敢說什麽孩子比她重要的話，惹惱原本就在懊惱自己人生進度走得太快而煩躁不已的孕婦，隻能將話題重新扯回來。

    “你這是在收拾什麽？看著好像……都是你高中時候的東西？”

    說起高中時候，章歆冉就想到自個以前苦苦暗戀不成的事，心裏更是冒上一股又一股的酸水，卻又不想說起這事讓方振堯得意，拍了下他的肩讓他放開。

    “現在收拾一下，說不定還能趕得上讓你兒子用，”章歆冉說著就給他翻了個大白眼，與章媽的真是十成十地像，“這還多虧了你這個當爹的，手腳快得很。”

    這話說得可是一分不帶假。

    當時章媽突擊檢查，章歆冉連著方振堯的魂魄被關在了門外，夜黑風高的，一時間沒撐住某人的帥臉的誘惑，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沒想她剛一點頭，玻璃裏映照出來的那個人影剛露出個笑臉就消失了。

    章歆冉正要轉頭去看方振堯是否回到了自個的身體裏，就聽見身後的門被人從裏打開，靜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停在她背後，將她整個人罩在了懷裏。

    鏡子裏又出現了兩個疊在一處的身影。

    方振堯從鏡子裏看著她，嘴角上揚，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比剛才更開心。

    分明方才消失的那一瞬，那種令她頭暈目眩的感覺也就好似消失了，然而此刻人出現在眼前，恢複到之前的模樣，就好似連感覺也帶了回來。

    鏡子中看不真切，章歆冉轉了頭，想要麵對麵地確認下那種感覺。

    順便在心裏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至少男朋友帥嘛，衝動一下也是值得的。

    隻是她剛偏頭過去，就感覺到唇上一溫，柔軟的觸感覆蓋上來，被握住腰將整個身子都轉了向，壓在背後死死扣住，嚴絲縫合，不留間隙。

    之前的如果說是狂風暴雨，那這次簡直可以說是腥風血雨。

    章歆冉被抱起來扔到床上，又馬上被人壓得動彈不得，呼吸一陣陣地接不上不說，嗓音還全喊啞了，開始時手腳是麵條，徹底結束後就感覺自己是被壓碎了的幹脆麵，連動一動拚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於是她幹脆利落地就睡了過去，完全沒注意到方振堯下床收拾時，有一瞬間怔愣住，又用某種帶著羞愧又帶著自豪的，朝她看來的視線。

    腥風血雨太厲害，小雨傘都沒能撐住。

    知道這個慘烈的噩耗前三個小時，章歆冉找了倪筱蕊出來喝酒，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通，力圖將自個如今操蛋般的感覺給傳遞過去。

    主要就是班上的學生裏有一些有多麽奇葩啊，偶有幾個家長慣孩子簡直沒邊啊，多說他家孩子一句就要找到辦公室來，放開了不管還要找到校長室去。

    她“噠”的一聲將一口沒喝的酒放到了桌上，手在桌上拍得“啪啪”響，“老娘要是自己有孩子，首先要告訴他的道理就是，你媽是你媽，不是你保姆！破了塊油皮就哭哭啼啼地不肯上學了，非要上班的媽過來接，這什麽人啊！”

    對比起來，她小時候要敢這樣來，章媽一巴掌就能扇到傷口上問她醒了沒有。

    倪筱蕊聽她說了一個半小時，就著吧台小哥勉強能入眼的美色，一口一口地也不知給自個灌了多少酒，暈乎乎地撐著腦袋，聽入耳的句子都是七零八落的。

    “有人接……對呀，你有人接，我也有人接，等著與姐姐我紅塵攜手的人海了去了，抬頭往前看啊，大步往前走~~”

    倪筱蕊握著酒杯朝她看來，精致的妝容，豔麗的唇色，將她的魅力放大了十倍，引得周遭的單身男士們紛紛側目，目光裏盡是蠢蠢欲動。

    大抵是那些目光太過直白，醉得有些迷糊的倪筱蕊也感覺到了，偏頭瞧去，卻又覺得每一個能入眼的，頭往前一栽，整個人都倒在了章歆冉的肩上。

    “但為什麽，我現在覺得這些人都賤得不夠帥呢？”

    她喝了不少酒，身上帶著的酒味就讓章歆冉有些不適，她一開口，章歆冉聞到濃重的酒味，更是覺得肚子裏翻江倒海，捂著嘴就飛快地站起身朝衛生間快跑而去。

    沒了支撐，倪筱蕊“噠”的一聲磕在了吧台上，倒是略微清醒了些，剛轉頭就看見了章歆冉放在桌上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的照片上，某人的帥臉被打了馬賽克。

    是章歆冉在那日被拆骨又後悔自己倉促答應求婚之後的傑作，以用於從根本上解決美色所帶來的巨大衝擊，避免再次色令智昏。

    倪筱蕊“嗬”了一聲，接通了電話，劈頭就是一句，“我們在xx酒吧。”

    原本要問的話被咽了回去，方振堯臉上的笑才落下去，坐在他麵前的人就表現地更加激動，“騰”地一下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一點兒都沒有方才死氣沉沉的模樣，一字一頓地，好似他手裏的手機裏，又他的奪妻之仇。

    “倪筱蕊，你tmd給我滾回來！”

    “喊什麽，”方振堯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想到什麽，臉色也有些發臭，“電話已經掛了，她聽不見，你要見人就自個過去。”

    薛亦崡狠踹了腳，轉頭快步走了出去。

    倪筱蕊托著腮又灌了兩杯酒，還借機調戲了那調酒小哥一把，再將酒杯推過去時，那看著就才剛剛成年的小哥猶豫了下，卻沒有再給她倒酒。

    “你都喝了好多了，在這裏醉了，會有危險的。”

    那小眉頭皺得，關心得倒是很真切又純粹。

    倪筱蕊彎唇笑了下。這個年頭，這樣純真的小哥看真的不多了，“我喝得越多，就說明你酒調得越好，你可是有獎金的……確定還要勸我？”

    小哥點頭，眨了下眼，“我勸你，說不準就會有人去勸住她。”

    這話一聽就有些故事。

    倪筱蕊將酒杯往吧台上一放，從包裏拿了張名片給小哥推過去，“要是有興趣，可以來這裏找我，買戒指還能順帶幫你找老婆喔。”

    她拿起手機站起身，最後朝小哥眨了下眼，笑得風情萬種，“我可是最擅長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喔，你若是真的愛……。”

    剩下的話因為被人猛地拉過，沒有說出口。

    薛亦崡往周圍掃了眼，狠狠將那些覬覦的視線都剜了回去，脫下西裝將她攏住，一手摟住她的腰製住她掙紮的動作，將人半托著往酒吧外走去。

    另一頭的方振堯比他更早一步找到因為被酒吧廁所裏激吻的酒後男女刺激到而躲到了門口來幹嘔不止的章歆冉，皺緊了眉頭，強勢將人帶到了醫院。

    離開了喧囂的環境，章歆冉就恢複了活蹦亂跳，看見他將車朝著醫院開去，也有閑心疑惑，“你還沒下班？還是又要趕回去加班了？”

    看見她剛才的表現，方振堯心中的猜測已經證實了大半，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又轉頭看了下她，猶豫了一瞬，將那晚收拾時發現的情況說了。

    章歆冉整個人都懵了，“我原本就會不準……”

    “所以我帶你來檢查，”方振堯停穩車，下車繞到副駕駛，將已經全然不知所措的人拉了下來，用自己滿是汗的手扶著她，小聲安慰，“別緊張。”

    章歆冉很想說，她其實一點都不緊張，她隻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才二十三，答應談了沒幾個月的男朋友的求婚就已經後悔得連美色都禁了，這會兒突然知道自己可能做媽了……

    但是再無準備，這事也飛快地被定了下來。

    然後就是馬不停蹄地結婚，找婚房，準備婚禮，布置嬰兒房……

    到現在肚子大得快生了。

    想到這一連串的兵荒馬亂，因為臨產在即而不爽的孕婦又推了下罪魁禍首，“你抱得太緊，擠到你又聰明又勤快的兒子了。”

    珠圓玉潤的老婆抱在懷裏，身上暖融的香味彌漫在鼻端，方振堯正有些心亂，猛地被她一推，下意識往後兩步，順勢就坐在鋪了後地毯的地上，拿起那本掉落的書放在腿上遮擋住某處，“恩，那你坐著歇歇，我幫你收拾屋子。”

    他拿著那本書隻想遮一遮，誰知一眼就看見了上麵寫的那句話。

    雖然字跡要稚嫩上不少，但這是章歆冉的字跡沒錯。

    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少女如詩一樣的情懷恨不得從字裏行間就冒出來，用全部的情誼將那個少年密密包裹，妥帖收藏。

    她想陪誰？

    平日不是他黏在身邊久一點都要嫌棄嗎？

    心裏的酸水一股接著一股冒上來，方振堯舉起書正要問，章歆冉卻猛地瞪大了眼，劈手從他手裏奪了那本書，胡亂地將它往後一扔。

    “哎呀，這個有什麽好放著的，都過去那麽久了，早就該扔了。”

    正走過門口的章媽聽見這聲，回了一句，“這會兒舍得扔了，以前為著藏這本書，沒少花你的心思吧？我還以為那裏麵有什麽值得藏的寶貝呢。”

    寶貝的確有，那是可是她的少女的情懷呢。

    章歆冉轉頭，看見方振堯的視線，立時機智地抱著肚子痛呼了幾聲。

    不能說，那時候幹的丟臉的事，絕對不能坦白。

    彼此之間還是要留點空間的不是。

    她剛痛呼了兩聲，突然就覺得是真的疼了，聲音裏立時帶上了痛苦不說，一隻手伸過來就拽住了方振堯的手腕，扣得死緊，“跟你在一起，這時間怎麽就真的不能再慢一點呢！”

    方振堯一臉震驚卻懵逼。

    章歆冉卻不知曉他眼下心裏有多少波瀾，徑直用疼痛將他喚醒過來，劈頭蓋臉地砸下一句，“方振堯，你兒子要出來報道了！”

    這一聲中氣十足，連客廳裏的章爸和廚房裏的章媽都聽見了。

    於是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和兵荒馬亂。

    也許，真的就是如此，有時候，時間慢一點點都不行。

    它飛快往前走，逼著人更珍惜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