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裏有一個房間是用來監控的, 裏麵長期有人。監控的地方除了基地內部以外, 還有基地附近幾百米的範圍。

    再遠的地方放置著探測器, 一旦大型人造物闖入，比如飛行器, 將引起監控室的警報，監控室裏的人再聯絡飛船上的人, 就可以將不小心闖入這裏的人一網打盡。

    而現在飛船已經離開了這個星球, 這些防禦工作隻能由基地裏的人自己來做了。

    “這兩個人到了。”

    房間內另一個人湊近了屏幕，屏幕上正是黎昕和騰峰二人, 他們兩人一踏入監控範圍內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或者說, 監控範圍內所有的活物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這兩人……不會是走過來的吧？”他看著屏幕上兩人現在的模樣，說道, “讓人去迎接一下他們吧。”

    房間內靜了片刻，又聽有人說：“將軍明天就到了吧？”

    “將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提高了戰艦的速度，據說明天就能到了。”

    黎昕遠遠地便看到了基地的模樣：整個基地看起來隻有兩層的高度，都是金屬製成的, 體積不小。

    這種東西他在星網上經常看到, 不止軍部可以使用，隻要有錢，都能購買到, 這種東西很受旅遊家的歡迎，尤其是那些經常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去遊玩的旅遊家。

    隻是這種東西就算是折疊起來，體積也不算小, 不怎麽方便攜帶。

    就在黎昕和騰峰靠近了的時候，有人攔住了他們：“姓名。”

    “黎昕。”

    “騰峰。”

    那人又說：“把個人信息給我看一下。”

    每個人的光腦中都有光腦主人的個人信息，在信號被屏蔽的情況下照樣能查看，個人信息中也有一些個人**，但一般要求查看個人信息的人，隻會看姓名和頭像能不能和本人對起來罷了。

    那人看了個人信息，確認了兩人的身份：“基地裏安排了你們二人的房間，不如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黎昕和騰峰這兩天都是在野外休息的，而且沒地方讓他們洗澡，現在身上髒汙不少，沒人提起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聽人一說，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黎昕動了動身子，有些猶豫，他現在既想馬上見到原愫，又想先去洗個澡，既然司元灝說原愫沒事，那不如……

    沒等黎昕做出決定，騰峰道：“黎昕是來這裏參加研究的，而且他這兩天都對實驗品戀戀不忘，那個實驗品……好像叫原愫？讓他先看看吧。”他笑了起來，“做研究的都是有這些毛病的。”

    兩人被人攔下來花了不少時間，司元灝將他們的說話內容聽了個大概，見他們朝著裏走，也就跟了上去。

    司元灝是知道原愫房間的，但是現在這是往哪裏走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朝原愫房間的方向看了幾眼，還是跟在了黎昕身後。

    ……

    原愫仿佛瀕死之人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他抓住了一個人的胳膊：“你說，我的記憶都是假的？”

    被原愫抓住胳膊的人是個男人，但卻留著長頭發，綁著一條小辮子。他看向原愫，沒有回答原愫的話，反而結結巴巴朝周圍的人道：“他、他，他怎麽能有力量抓住我的手？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該像是個殘廢嗎！”

    旁邊的人麵麵相覷，誰都不知道現在是個怎麽樣的狀況。

    小辮子使勁甩了甩手，身後的辮子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原愫沒有放手，他現在像是握著一根吊命的稻草，他死死盯著小辮子的眼睛：“你說我的記憶都是被植入的？”

    那個研究員掙脫不開，但看原愫沒有發起攻擊的意思，便也鎮定下來：“發送過來的資料是這麽寫的。”

    “這不可能。”原愫說著，鬆開了自己的手，那人連忙跳開，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抓住。

    原愫先是回想起自己過的那二十幾年的人生，接著他回想了“原愫”十幾年的人生。

    他看向站在他旁邊的那群人，鎮定道：“這不可能。”

    在地底的研究員有十數位，異獸死亡後都圍在了這裏，原愫被他們圍了起來。

    “我的智商發育比較緩慢，記憶也有一些缺陷，但我是在研究院裏長大的，吃飯、睡覺、生活都在研究院裏，直到司元灝不行了，我才被推出來當帝國男神。”說到這裏，原愫頓了頓，“這些記憶都是被植入的嗎？”

    沒有人馬上回答他。

    原愫收回目光，斂下眼瞼，內心發慌：“為什麽不說話？”

    許久，才有人回答他：“你現在應該有兩個記憶吧？”

    回話的人語速不急不緩，他吃的鹽多了，遇到什麽事情都著急不起來，這人正是徐老。

    原愫差一點就以為他們發現了自己是穿越來的了，他定了定神，努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怎麽說？”

    徐老看向一旁的小梁：“把資料念給他聽。”

    小梁點開了光腦，調出一份文件，磕巴地念道：“原愫的天賦、雖然為圓滿，但有著、不可忽視的缺陷，他無法凝結脊器……”

    徐老打斷他：“不是這段，關鍵的。”

    小梁將屏幕下滑，找到了徐老想要他念出來的段落，一字一句道：“原愫常年懵懵懂懂，生活尚且不能自理，為防他在離開研究院之後無法生活，為防他無法扮演好帝國男神這個角色，將一份記憶植入他腦中，設定為一個不易怒、溫和、善解人意……”

    “——別說了！”

    小梁看向原愫，念完了這句話的最後三個字：“……的角色。”

    現在的原愫麵無表情，但小梁卻覺得他可怕極了。在原愫接受研究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一直是不鹹不淡的，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被他放在心上，明明是同一個表情，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原愫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這幾天的經曆都沒有現在的這個設想要讓他感到難受。

    “我，我出生的地方叫地球……”原愫說著，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閉了閉眼睛，眼前才稍微清晰了點，他繼續說，“我有一對很恩愛的父母，他們死在了車禍之下，後來，我去學了醫，然後有一天，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裏。”

    他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和盤托出，然後他看向站在旁邊的徐老。

    徐老現在離他最近，仿佛他一抬手就能夠到。

    對方此時的眼神非常慈愛，但原愫知道這隻是錯覺，他已經在徐老身上看到許多錯覺了。

    “孩子，”徐老說，“這就是你植入的記憶呀。”

    其他人看著他的眼神裏仿佛帶著憐憫。

    “我爸媽死在了車禍下，我看見了。他們的血液交織在一起，流了一地。”

    原愫喘了口氣。

    “這是假的，你是人造人，沒有父母，所以植入的記憶中你需要一對父母。”

    “但是他們死了！”

    “我知道呀。你是人造人，不需要父母，他們當然得死了。”

    “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原愫的聲音緩緩響起。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否定他，他們說他的父母是不存在的，他們說他的記憶是植入的，他們說他的感情是假的，他們說他根本不會喜歡上人。

    原愫用力閉緊了眼睛，再次張開，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黎昕。

    也不知道黎昕在那裏站了多久。

    原愫手往地上一撐，半坐起來，圍在他身邊的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

    他麵向黎昕的方向，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黎昕微微側頭，避開了他的雙眼，很快又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

    盡管黎昕的避開隻是一瞬間，但這已經足夠了。

    黎昕是他在研究院的時候經常見到的人，兩人的年紀相差十幾歲，對他的研究黎昕沒理由不知道，更別說是植入記憶這種事情了。

    原愫隻覺得自己堅守的信念仿佛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他對這異世界沒有歸屬感，能堅持下來也不過是因為他相信著原主沒有死去，有一天原主將會回到這個身體裏來，他不能在原主回來之前將事情變得更糟糕了，到那時候他就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了。

    對原本的世界他沒有留戀，因為重要的人已經死了，而現在有人說那些重要的人都是假的，他的記憶是被植入的。

    這二十幾年他記憶中的人都是假的，甚至於……他活著的二十幾年中有十幾年的時間都是臆想出來的。

    “我……”他說了一個字，接下來的話仿佛被堵在了他的喉嚨中，什麽都說不出來。

    在眼前的重重幻影中……他看到了司元灝。

    司元灝跟在黎昕身後，隔了一段距離。

    他沒有聽到原愫說話，在看到原愫的一瞬間，他的腦袋有片刻的恍惚，接著才意識到原愫身上的血和顧微航一樣，都不是本人的。

    原愫半撐著身子，渾身赤|裸，隻在腰間搭著一件上衣，他的腳踝上用鐵鏈子綁著兩個鈴鐺，稍微一動，便是“叮當”作響。

    這是為了防止原愫逃離這裏而做的準備，原本是想在原愫腳上綁上鐵鏈子，讓原愫隻能在一定的範圍內活動，奈何基地裏並沒有那麽長的鐵鏈，而繩子又容易掙脫，有人想了個辦法，在原愫腳踝上綁了鈴鐺。

    看到司元灝的一瞬間，原愫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他破開人群，撲到了司元灝身上。

    嘴唇翕張，半響他才說出話來。

    “……”

    司元灝隻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和原愫的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