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血色愛神節篇 第二十四章 拄琴老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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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皓輝和墨萌那邊暫且不提,難得的假期,人人都有事可忙。

    元曆619年2月5日,西元界,五律夜神宮。

    深林中的一處高山,山名“森巔”,寓意“森之城邦之巔”。形同其意,森巔山的高度為西元之最,山勢陡峭,崖壁與地麵接近直角。從山底起始,草木縱錯的石階直通山巔一座綠瓦朱門通體湛清琉璃的龐然宮殿。因為處勢極高,雲霧繚繞。

    高聳的青石城牆牢牢的鞏固著這方宮城,殿前是座庭院,坐落著一道小橋和一條流潺潺山溪。橋頭兩側各有一棵垂柳,柳葉細長仿佛少女眉梢,每一寸角落都透著一股子古雅又幽寂的美感。要說唯一與其不符的,可能也就是庭院中圍繞著宮殿佇立的七根白石玉柱了。其中六根已經不同程度的開裂磨損,隻有一根堪堪還算保存完好。但也已經稍有風化,搖搖欲墜的石皮碎屑會不時滑落下來,仿佛垂垂老人一把把的落發。哪怕挑戰者無數,也從未有人解析出這七根石柱的真正寓意,隻當是宮殿之主喜歡舊物,收藏著玩的。

    這座宮殿並不坐落於任何行省,因為這一山一宮,就是一片單獨的行省。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關鍵是要有仙有龍。之所以這座宮殿能讓西元界乃至中元界都有如此禮待,自然是因為一方天地的主人。

    四帝之一,夜樊繆斯。

    今日五律夜神宮的格外安靜,要放在平日,那座讓無數人望而生畏的,被稱作“斷念門”的白玉拱門前定是人來人往,叫嚷喧天。不知多少強大的元素師都渴望通過一戰平步青雲,摘得“四帝”這個代表著天元界最強戰力的桂冠。又不知多少人,感受到令人絕望的實力差距後,在這道門前跪地痛哭,自此斷了再戰一次甚至繼續修練下去的念頭。之所以稱為“斷念”,是因名如其用。

    

    一男一女踏著一層薄雪,上了最後一級石階,目光遙遙望向那道白玉拱門。

    男子身披一身月白長袍,足踏鐵底高靴,麵龐略顯蒼老但仍英俊不凡,就是頭頂寸草不生,光滑到甚至可以在陽光下微微反光。女子銀發紅瞳,一身銀色的緊身旗袍,把本就風韻的身材勾勒的更為凹凸有致。

    猜也能猜的到,千機和夜音。

    “兩位,今年來的格外早呢。”斷念門內一道低磁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身著羽織的老人緩步走了過來。羽織的左袖空蕩蕩的,因為那裏的手臂已經沒了。

    兩人連忙躬身,語氣尊敬“隔爺爺。”

    在夜神宮中,哪怕不敬夜樊,對這位獨臂老人的禮數也絕不能怠慢。以他們兩位的年歲,稱呼這位老人“爺爺”卻一點都不為過。老人無名無姓,單字一“隔”,是夜神宮的管家。聽聞隔已經服侍了夜神宮五百餘載,換句話說,他是從第一任音姬時代存活至今的。

    由初建至鼎極,由積弱至富強。這位老人似是一個活的守護靈或者幽魂,親眼見證了這座古殿的興衰存亡,見證了一任任主人的更替交迭。

    “千卿音卿太過多禮了。”隔老人溫和的笑笑,露出的白齒上缺了個顆板牙。他已經風燭殘年了,不複當年。但看的出來,年輕時定是十分英俊的。

    “不敢,應當的。”兩人異口同聲,把身子恭的更低。

    並非年歲,他和夜音都是由衷的感謝並尊敬著麵前的老者。當年兩人一念情深私奔之際,若不是這位老人極力幫護,哪怕夜音以死相逼千機也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全身而退。夢魂學宮初建之時,也是這位隔老鼎力相助,用的還都是私人財產。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如今的夢魂學宮。

    “主人已經等候多時了,周邊場地已清,今日不會有任何打擾。”隔老人讓開了身子。

    再度謝過,千機和夜音穿過了那道讓無數人渴望又無數人折腰的斷念之門,穿過了夾道的兩棵柏柳,穿過了那道小巧精致的橋。目視前方,步伐穩重,卻沒著急進入殿門,而是停在了那七根白石玉柱之前。

    千機掏出七根龍筋祭香,依次擺放在七根石柱之前點燃。石柱是圍繞著五律夜神宮為圓心而立的,他也隨著擺放祭香繞著宮殿走了起來。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神色肅穆,夜音則跟在身後,一根香立一鞠躬。龍筋是整個天元界都不可多得的好香,煙氣飄搖升空凝而不散,消彌在茫茫雲霧中。

    直到千機來到最後一根,也就是那根唯一完好的石柱前時。臉上的嚴肅才突然被打破,挑挑嘴角,似笑非笑,故作沉痛的擺上了最後一根香。

    一記響亮的後腦扇,打的千機兩耳發鳴。

    “人還好好的呢擺什麽?欠抽是不是?”夜音薄怒的拿掉了最後一根祭香撅斷。

    “入土半截了,提前祝賀祝賀。”千機揉著頭嘟囔,“別弄斷啊,一根挺貴的,留著下次來啊。”

    “油嘴滑舌。”夜音冷哼。

    “昨晚你也這麽說的,不過你好像挺喜歡的。”千機做了個“略略略”的舌型。

    “死樣。”夜音氣樂了。

    “都忙完了。”千機掏出一壺酒仰頭喝幹,隨手扔掉酒壺,輕佻的目光緩緩凝固在了夜神宮上,“該去挨頓揍了。”

    沉重的宮殿門扉被緩緩推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映入眼簾。

    空徹通明,一如既往。

    就好像斷念門外的清場,夜神宮內部也是幹幹淨淨的。桌椅板凳被收拾起來,空闊的大堂空無一物,唯有青琉璃地磚在窗詹透出的薄光下微微發亮。成排的白燭圍著大堂牆根擺放整齊,燭光圈出了四四方方的一片廣闊空間,如同武俠小說裏比武招親的擂台。

    一塵不染,簡單雋永。唯獨還在的隻有一方黃木茶海,靜靜的坐落在大堂上側。在其後側的青石牆壁上掛著兩道白紗簾幕,石牆中央還有一道風琴家徽。

    “還是老樣子啊。”千機感慨,“那個老太婆就喜歡把家裏弄的跟奔喪一樣。”

    夜音懶得搭理,千機就是這樣,結的梁子也不是一兩天了,夜樊做什麽都要揶揄一下。反正打不過,嘴上的快活還是不能少的。

    她的目光停在了大堂中央的少女身上,身著青色綢杉的少女正在安安靜靜的掃地,一頭銀發,額間一點紫砂,似是沒看到這兩位不速之客一樣。

    “夜羽。”夜音輕聲打招呼。

    少女手上動作一停,抬眼看去。眸色極淡,淡的透明。不帶一絲煙火氣,也沒什麽情感,像是兩麵隻會反射外物的鏡子。

    “副師,您好。”夜羽開口,嗓音如清泉流淌,但聲調像是被刀削平過,沒有一絲起伏。

    “還有我呢,也打個招呼啊。”千機指了指自己。

    夜羽不理他,繼續低頭掃地。

    千機聳聳肩,轉頭看向夜音“還是一樣冷啊,要不把她接到咱們學宮吧。照著老太婆的教法,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要教毀了。”

    話音剛落,大堂角落傳來一句沙啞的嗓音“你說誰教導無方?”

    穩定的燭火微微蕩了一下,原本懶兮兮模樣的千機瞬間緊繃如弓。要是他有頭發,每一根都必然是炸立起來的。

    “嘟嘟”的輕聲一下下的從大堂一角傳來,一身青袍微微駝背的老嫗逐步從陰影中走出。並非腳步聲,嘟嘟聲響來源於她手握著的一把箏琴。一端在手一端拄地,老人居然把箏琴當作了拐杖使用。

    銀發,紅瞳。雖然已經年老模樣,但老人這兩個與夜音一般無二的特征已經完美的顯示出了她的身份——

    絕塵之下,萬人之上。

    四帝之一,夜樊繆斯。

    本就安靜的夜神宮大堂在老人出麵的瞬間更是靜到了極致,落針可聞,每個人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的一清二楚。分明什麽都沒做,隻是在場,夜樊的氣息就已經充塞了每個角落。

    音姬所在,不容雜音

    夜樊拄著琴,走到茶海後坐下。一直靜默掃地的夜羽終於有了動作,踱著步子走到茶海一側。燒水燙杯,用絲絹包住茶杯,恭恭敬敬的奉上一壺茶水,每一個步驟都嚴絲合縫。

    “主師。”夜羽躬身。

    “下去吧,地不用再掃,一會兒會髒。”夜樊揮揮手。

    “明白。”

    夜羽退出大堂,剩下三人六目相對。其實也不準確,夜樊微眯著眼品茶,隻有偶爾的眼角餘光會看向夜音。至於千機,那權當是一隻瞪眼咬牙的猴子。

    “老太婆。”盡管腿肚子還在轉筋,千機還是抖著膽叫嚷了一聲。

    “聒噪。”

    

    千機登時不敢開口再言。

    “姐姐。”一向口舌犀利的夜音竟覺得有點嗓幹,幹巴巴的說。

    “這一年,過的好嗎?”夜樊端著茶杯,輕聲問。

    “很好。”

    “沒人欺負你吧?”夜樊的目光似有似無的飄到了千機身上。

    “沒有,他……誰待我都很好。”夜音低著頭回答。

    “有進步嗎?還是九階?”

    “……是。”

    似是輕歎了一聲,夜樊搖了搖頭“不學無術。“

    夜音頭更低了,她跟誰都能回上兩句,唯獨在自己姐姐麵前開口都難。

    “喂喂喂!老太婆你有完沒完?“千機一橫身把夜音擋在身後,”我們是來打架的,不是嘮嗑!“

    “聒噪。“夜樊對他好像永遠都是這兩個字。

    千機一滯,又開不了口了。

    “不過說的也沒錯。“夜樊說,“有些人……確實該打。期限是50年,今年是第27年,也就是說這是你們第二十七次挑戰,但願你們有些長進。”

    她放下茶杯,拄著琴走到了茶海前,輕聲說“一起上吧。”

    沒必要太多的寒暄,一年一次的過場而已。正如千機說的,他們是打架來的,他和夜音現在不是夜樊的妹夫和妹妹,他們是挑戰者。

    向著神力和天賦挑戰的……凡人!

    又是一壺濁酒在手,千機仰頭喝幹。他不再是那個當年叫嚷著單挑的少年了,時光已經磨平了太多的棱角。時至今日他居然會在夜樊麵前感到害怕,每多一次挑戰恐懼就更深一層。所以他會喝酒,就像在石柱前的那壺。沒什麽可避諱的,他需要酒壯慫人膽。

    可是。

    有些山,不得不翻。有些牆,不得不撞。

    千機握住夜音的手捏了捏,夜音的手很涼,她對於姐姐的畏懼更甚。但隨著溫度從手心傳來,她勉強提起了幾分精神。看著千機的側臉,她笑了笑。一根煙卷彈入嘴中,吸的極深,煙卷在幾秒鍾內燃盡。

    “不是單挑?確定都上?”千機問。

    “兩個人都穿著戰鬥服,假客套什麽?”夜樊口吻淡淡,“打你們兩個貨,輕鬆愉快。”

    強盛的紫光以及灰蒙蒙的煙氣同時夜音和千機周身爆發。沒有一絲氣浪,這是他們二人對於自身力量的精密控製,但圍繞在大堂邊緣的白燭卻無聲的熄滅。

    “長情!”率先動手的是夜音,一對音叉落入她的纖纖玉手,那是她的元武。

    長腿彈動,夜音衝鋒向前。幽靈班的人從沒見識過夜音全力以赴的模樣,唯一一次正麵交手也沒動用元技。當然不清楚夜音最擅長的並非用魄製造幻境,那種小把戲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難登大雅。她是九階特性型的音元素師,最擅長的戰鬥方式……是近身格鬥!

    千機懼內不是沒理由的,刨掉元技和魄,夜音一隻手就能把他擰成麻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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