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血色愛神節篇 第三十二章 哀與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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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元界,沒人喜歡花鈴花。
這是一種半透明白色的袋狀花瓣的小型花朵,因其外觀形似開口衝上的鈴鐺故而得名。花鈴花的花蕊隻有單株,球狀且堅硬,又很像是鈴鐺的撞錘。每當風吹之時,花蕊便會撞擊花瓣發出清脆聲響。花鈴之花,更配其名。
花鈴花本是西元界這座植物寶庫中隨處可見的一員,但即便外觀通透鈴聲悅耳,也無一本地人會采摘幾朵用作裝飾。因其特殊的花語斯人已去。
這是一種葬花,所以這裏,因其得名。
元曆619年2月15日,夢魂學宮,花鈴花宮。
這是建在學宮最西側山頭上一座通體純白的露天建築,門口卻懸著漆黑的紗簾。說是“宮”,但其實更像是一座四方圍牆。宮中是一方廣闊的花鈴花田,一座座漆黑的拋光石碑樹立於此,上麵雕刻著形形色色的人名。這是醒神石,每一個元素師最先接觸到元能之力的,也是以衛吏這個與元能接觸最密切的職業之人,作為終點的象征。
除了花鈴花的白與石碑的黑,這裏並沒再多的顏色。
因為墓地裏,不需要太多裝飾。
這片墓地並非為所有學生都熟知,唯有這裏的教師抑或是五年級以上的資深學生才會知曉。每當花鈴花宮打開,清幽的花香總會引來天空成群的藍羽鳥前來采蜜。也每當這時,知情的教師或是學生都會默然的點上一根霜色的祭香,向新的逝者低頭默哀。
元曆619年2月15日,已至黃昏。巨大的夕陽懸於天邊,將雲層映的火紅。
今日,藍羽鳥群再度覆蓋天空。花鈴花宮,新添了一座漆黑的墓碑。
一座耿焱親手雕刻的墓碑,墓銘愛妻 希葵向陽。
墓前站著三人,他們重新換上了學宮校服,但不再是平日裏的墨綠,而是特意浸染過的,略顯莊重的黑白。
耿焱遠比之前消瘦了,饕餮的血授抽取的是他血脈中最本源的能量。即便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吞湮對他身體的傷害依舊遠未痊愈,一個最細微的動作都會帶起全身的劇痛。但他的臉上無悲無喜,隻是溫柔的凝視著希葵的墳墓,好似全然感覺不到這一切。
他點燃三支龍筋香插到了墳前,慢慢蹲下身,撫摸眼前的石碑。
“呐,我們回家了。”
他的手指逐漸劃過墓碑上的每個字,像是輕撫著那個女孩仍舊存於腦海的容顏,而立於他身後的陽皓輝和墨萌則無聲的將手中的花枝放在墓碑的頂端。
“不哭嗎?這裏沒別人。”陽皓輝將幾張漿紙遞到耿焱臉側。
“不了,她啊,總說我玻璃心。”耿焱笑著擺了擺手,“所以算了,會被她笑話的。”
耿焱起身,撣了撣褲腿上的泥土。他看了看陽皓輝和墨萌,又看了看墓碑上的花枝。出乎意料的,陽皓輝與墨萌並沒有選擇這裏遍地的花鈴花,而是向日葵。每一片明黃色的纖長花瓣隨著微風搖曳,夕陽的光為花和墓碑鍍上了一層金邊。
“你居然知道啊,她最喜歡的花。”耿焱輕聲說。
“蘇生告訴我的,希葵的血授所傳遞的,不光是她的生命。”陽皓輝說,“這是最配她的花了,不是嗎?”
耿焱沒有回答,仍舊保持著側目的姿勢,似乎是在出神。盡管他已經竭盡全力的掩飾,可陽皓輝還是能從他的狼瞳中看的到那個半森精女孩的倒影。那倒影是那麽無瑕那麽潔淨,純澈如雪原上飄落的冰晶。
陽皓輝沒由得
歎了口氣。
真的討厭這種感覺……這種悲傷的感覺,沒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卻像是一根尖銳的針刺一下下輕觸搏動的心髒,在上麵留下淡而微麻的,永恒的疼痛。
活下來的人,遠比死去的人更加疲憊。
現在陽皓輝也能感受到耿
耿焱身上的疼痛和疲憊,他很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無從開口。
很久很久,耿焱才回過神來。他看向陽皓輝歉然的點點頭,忽然彎下腰深鞠一躬,輕聲的說了聲謝謝。
“是我親手殺了你的哥哥,不怪我嗎?”陽皓輝說。
“他不是我的家人,隻是一個罪犯罷了。”耿焱起身,“如果我早一點認清這個事實,希葵也不會……”
耿焱沒有說完接下來的話,他深呼吸了幾次才再度開口。
“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打從我得知自己的命運後就沒有停止的思考。注定生而該死的我,究竟為何還要存活於世?我終有一天會因火靈體的爆炸而淒慘的死去,既沒有辦法阻止,也沒法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什麽……我也很煩惱,我的出生能帶給他人的隻有災厄。我總會克製不住的去想,這樣的我……為什麽要繼續恬不知恥的苟活?”
陽皓輝沉默不語,他靜靜的咀嚼著耿焱的每一句話,卻想不出答案。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當衛吏嗎?明明這是最需要戰鬥,也最容易引發升階提前結束我生命的職業。”耿焱笑了笑,“是因為希葵,也是她告訴了我一直以來困擾著我的問題的答案。”
他又一次扭頭,看向那道漆黑的石碑,眼中略略燃起星星點點的光芒。
“她沒有勸慰我任何勵誌的話語,隻說她會一直一直陪著我……”耿焱緩緩地說,“她說我不是什麽都無法留下,我的力量還可以去幫助他人,而衛吏就是能夠幫助他人的職業。既然命運讓我注定慘死,那至少死前,我應該無悔一生。她又說我沒必要想那麽多,因為我還活著……隻要還活著,就足夠了。”
遠方的餘暉逐漸消散於地平線上,夕陽緩緩的下沉,耿焱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
“所以我硬逼著,強撐著,才沒有讓自己一死了之。因為我還有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她的名字叫希葵向陽……”耿焱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些微的哽咽,“但她死了啊。”
陽皓輝依舊沉默,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失態了。”耿焱用手揉了揉發紅的雙眼,像個做錯事般的小孩垂下了頭,“謝謝你們救了這樣的我,但我果然還是沒能打破這份該死的詛咒。是我的血授讓哥哥嫉妒,是我的血授把毫無關聯的你們卷了進來,也是我……害死了希葵。”
他像是夢囈般低語,緩緩地攥緊了雙拳。
“我果然還是那個不該存活於世的禍害,我的存在隻能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感謝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此事過後,別在跟我有任何瓜葛了。你們都是好人,我不能害了你們……”
“閉嘴。”
耿焱愣神,所有的話都被這兩個字斷冰切雪般斬斷了。
陽皓輝睜開雙眼,再度重複“我說閉嘴,聽的懂嗎?”
“我……我說錯了什麽嗎?”耿焱結結巴巴的說。
“都錯了,大錯特錯。”陽皓輝輕聲說,“打從咱們第一次遇見我就發現了,你的腦子是真的不好使。拜托你了,我是來救你的啊,麻煩別讓我為難好嗎?”
他轉身看向一直默然不語的墨萌“抱歉
,能稍微離開一下嗎?在花鈴花宮門口等我,一會就好。”
墨萌乖乖的點了點頭,最後不舍的看了希葵的石碑一眼,轉身離去。
直到目送著墨萌徹底離開後,陽皓輝轉身看向耿焱“入學考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我要麽不答應,要麽說到做到。我答應了希葵要救你,所以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陽皓輝從旅行戒掏出了一盆花,一盆很普通的花。這是他的實驗物,也是目前為止,隻有他才知曉的一個秘密。耿焱不解其意,隻好默默觀看。
又是一盒火柴入手,陽皓輝擦動
一根點燃。他彎下腰把花盆放在地上,又在花蕊中心插上了這根燃燒的火柴“這招我還沒有徹底學會,可能會有失誤,你先湊合看吧。”
完成了一切步驟後,陽皓輝開始靜靜的等待。待到火苗燃燒到旺盛的極致時,他突然雙拳一正一反的在胸前相碰,柔和的七色光芒從雙拳之間擴散開來,緩緩的包裹住了花盆的全部。
花朵預想之中的燒毀沒有出現,在耿焱震驚的目光中。燃盡了火柴的火苗居然開始逐步黏合在花蕊之上!無論是元能還是自然界中的物質,其鐵律之一便是克製關係,火克木是哪怕醒前學宮的小孩都清楚的常識。但在那七色光芒的包裹之下,鐵一般的相克法則崩潰了。花與火,這兩種完全不能共存的物質居然和諧的共處在了一起!
“調和,光元能獨有的特性提煉。”陽皓輝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看向耿焱,“因為這個特性提煉我還沒有徹底學會,所以元技效果還沒有固定下來。我給你看這個隻是想告訴你,這招可以救你……我可以解決你的血授問題。”
耿焱呆滯的回望他。
“接下來我要說的全部是最高機密,夜音老師不讓我對外透露。”陽皓輝頓了頓,“所以別外傳,也不要和我們班的任何人提起,麻煩了。”
夕陽再沉半分,很快夜幕就將降臨。初春時日,溫涼的風從天邊吹來,花田中所有的花鈴花隨著微風搖擺,組成一片起伏的白色浪潮,悅耳的鈴響隨著風來遠去。
自己的光元能,聖柱,調和,還有幽靈班。除了完全關乎自己的,不能透露的穿越之事,陽皓輝將自己幾乎所知的一切都說了出來。耿焱聚精會神的傾聽,神色從訝異,再到震撼,直到最後緩緩凝固,直到所有的事都吐露幹淨。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耿焱不住的喃喃自語,欲哭欲笑兩種情緒同時扭曲在臉上,他抱住自己的肩膀微微顫抖,”我還有救……時至今日了,我還能活下去!”
他突然一愣,茫然的看向陽皓輝“但這些……你不該告訴我的,影武已經知曉了你,還有很多很多潛藏這個世界上,對你的力量懷有貪欲或者想要殺你的人!你比我所擁有的力量更加危險!但凡魄力使用純熟的元素師都能讀取他人的記憶,這應該就是夜音連我都沒有細講的原因。如果我哪一天受製於這樣的敵手,你的光元能乃至那個聖柱的秘密很可能會因此暴露的!”
“是啊,但如果不說,我怕你會做傻事。”陽皓輝點頭,“所以在未來你拚了命也別再被抓了,我把命,交給你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明明……明明這些都和你沒有關係的……”耿焱顫抖著問。
“如果放在幾個月前,我大概也會這麽問自己吧。”陽皓輝歎氣,扭過頭去看向石碑上的向日葵花,”誰讓有一個傻姑娘,用命賭我會贏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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