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

    “就是那個不管不顧大喊加油的小丫頭，你在場應該也聽見了。種族還不明確，但也是元妖。”　陽皓輝說。

    “你、你……你不是人類嗎？怎麽會養元妖作女兒？”莫諾驚訝之餘都忘了甩開陽皓輝的手。

    “為什麽，我是人類，不能養元妖作女兒？”陽皓輝一字一頓的反問。

    莫諾愣住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想這麽回答我嗎？”陽皓輝搖搖頭，“不好意思，我並不反對這句話的正確性。但至少對你而言，這是狗屁道理！”

    莫諾嘴唇顫抖著，沒能說出一個字。

    “為了保護朋友去背黑鍋？犧牲自我後還被人仇視？為了獲勝遍體鱗傷？我不評價你的所作所為，也許任何一件事都有更精妙的處理方法。但就結果而言，你做錯了哪件事情？你沒必要想成為人類，因為你雖然是元妖……”陽皓輝也站起身，認真的注視莫諾，每個字都說的異常清晰。

    “但你比我見過的太多人類，都更像個真正的人。“

    莫諾看到了陽皓輝的眼神，她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為了安慰的虛偽……但是沒有，這個男孩的眼神清澈的像海，仿佛能一眼望進靈魂。

    這是莫諾第一次見到這種眼神看她的人類。

    “團戰賽後我沒去采訪，校長欠我些人情。我幫你求到了這個，千萬別丟了。”陽皓輝看著呆滯的莫諾，將一片鍍金的紙條塞進了莫諾手中，幫她彎入掌心，“你拿著這個去夢魂學宮的財務部報道就行，會有人安排你的住處。記得好好感謝一個叫楚肴的老師，我也是今天剛知道一些情況，雖然不太了解具體細節。這老師不歧視元妖，但是由於一些過往對元妖很反感，能招你進來肯定做了相當大的心理鬥爭，你可是夢魂學宮第一個元妖學生。”

    “招、招我？住處？這是……”

    “我找你可不是專程揭你傷疤的，是為了給你這個。轉學許可，校長親自蓋的章。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就能來這邊報道。關係都打點好了，你的案底校長會幫忙注銷。”陽皓輝頓了頓，“換句話說，你還可以繼續為成為衛吏努力。”

    莫諾低頭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中那張紙條，淚水突然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一滴滴打在掌心。

    受過再大委屈與誤解也絕不屈服的她，第一次當著他人哭了。

    “我真的……真的還可以……”莫諾捂著嘴笑中帶淚，喃喃的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嗯……蠻難解釋的，說起來這也是我第一次主動幫別人。”陽皓輝想了想，難得笑笑，“硬要問理由的話，大概是我從一個向日葵一樣美的女孩那找到了自己的‘信條’吧。”

    “另外是感謝你逮捕了那個女人，說來也是巧合，我從你記憶中發現了一件事。那個女人曾經騙過一個叫文藏好運的人，而他又和我一個叫耿焱的朋友認識，你間接幫我朋友的朋友報了仇。”　陽皓輝偏頭遙望夜空，輕歎一口氣，“最後……就是覺得你跟我有點像吧。雖然咱倆情況不太一樣，但我其實是個比你還要招人討厭的怪物，沒說謊。”

    莫諾愣了愣，抬頭看到了陽皓輝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但還沒等她深想話中的意思，陽皓輝重重的揉了揉她的頭發，明明自己比這個小學弟還要高上半個頭。

    “辛苦你了，獨自忍耐到現在。”陽皓輝輕聲說，“歡迎入學，莫諾學姐。”

    “嗯！”莫諾抹著眼淚幸福的微笑，重重點頭。

    “回去後跟朋友們道個別吧，不管怎麽樣還是相處了三年。你別看米哈爾那樣，他在跟我講你過去的時候還是特地摘了通訊螺。他恨瘋了你，可還是保留了最後的尊重，其實人還是蠻不錯的。”陽皓輝說，“不過千萬別再道歉了，我想想都覺得來火。如果他再陰陽怪氣，你就這麽說……”

    陽皓輝輕聲說一句什麽話，莫諾聽後破涕為笑，輕輕一拳錘在了他胸口“壞蛋學弟。”

    “沒什麽事就回去吃飯吧，為了避嫌你待會再走。”終於完成一切任務的陽皓輝搖搖晃晃的轉身離去，但沒走出兩步忽然回過半張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最後一件事，我剛到的時候看你在抓自己的翅膀，以後別這樣了，畢竟……你的翅膀，真的很美。”

    當空皓月將陽皓輝的輪廓勾勒出淡淡的銀光，盛夏的

    夜風吹歪了領口，微微露出這個男孩白淨明晰的鎖骨。莫諾失神的望向眼前這一幕，生平第一次，忽然覺得呼吸困難，心跳快到幾欲突破胸膛。

    “陽皓輝！”莫諾忽然大喊。

    “幹嘛？”

    “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那我睡定你了！”

    “請務必不要。”

    陽皓輝回過頭，忽然一頭栽倒在了食堂後門的草坪上。莫諾嚇了一跳，連忙跑去扶起，卻哭笑不得的發現了陽皓輝已經安靜的睡著了。她忽然明白了為何這個一向禮貌的男孩，會忽然做出揉她的頭發這般略帶冒犯的舉動……隻是因為一杯潑麵都沒有入口的酒。

    他居然醉了。

    待到莫諾將醉倒的陽皓輝背回食堂後，晚宴已是接近尾聲。她向每個人說明了轉學的事情，並挨個向教師和隊友鞠躬，輕聲說“這些年來，承蒙照顧”。

    直至輪到最後的米哈爾，他沒能如願要到藍波柔的通訊螺。心情正鬱悶，看到走來的莫諾臉上更是雪上加霜。他側身避過莫諾的鞠躬，輕啐一口“難怪您老敢在交流賽動手腳呢，原來是另攀高枝了啊。可別以為你到了新地方就能高枕無憂了，蟲子永遠都是蟲子！你那些惡心的事情我早告訴了零班，別以為他們能接受你……”

    一如既往的冷嘲熱諷，一如既往不加掩飾的厭惡。可莫諾這次沒再道歉了，隻是眼中含笑。

    沒有任何征兆的一記響亮耳光，直抽的米哈爾兩眼冒金星。莫諾挺直身板，霸氣的插著腰，衝著米哈爾咧出一口白牙。緊接著吐氣開聲，將陽皓輝告訴自己的話一字一頓的說出。

    “去吃屎吧，臭傻逼！”

    ……

    半個小時後，晚宴結束了。

    輕快的蟬鳴為寧靜的夏夜增添了幾分別樣的韻味，幾隻傻傻的飛蠓不知疲倦的撞擊路燈的燈罩。酒足飯飽的幽靈班眾人正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走在返回夜音宮的路上。大獲全勝難免讓人心情大好，這一眾小年輕不約而同的哼唱著夢魂學宮的校歌，大搖大擺氣宇軒昂。耿焱並不在列，作為千機養子他還留在食堂負責一些善後工作。

    “大、大家還是小點聲吧，有人睡著呢。”藍波柔細聲細氣的提醒其他人。

    睡著的人自然是陽皓輝，他被韓世壕背在背上，披著自己的卷袖袍以免著涼。他去勸說莫諾大家夥都是知道的，回來後就一直睡到了現在。袍子在行進中緩緩下落，藍波柔連忙慌慌張張的上去幫忙攏了攏。

    “能吵的醒就好了，省的讓老哥背他。早知道廚子酒量不行，沒想到廢物成這樣。”風浩耕走在最前麵回過頭，眼中滿滿的不爽，“我都沒讓老哥背過呢。”

    “行了吧你就，也不知道誰小時候欺負人，天天把我當馬騎。”韓世壕提了提背後的陽皓輝，“交流賽之後就沒休息過，跑這跑那的找人幫忙。他今天夠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陽哥哥就是人太好了，氣人。”墨萌嘟嘴，小聲嘀咕，“對我都沒這麽上心過。”

    “他要對你都不算上心，班裏可就沒重視你的人了。”藍波柔在旁邊偷笑。

    “廚子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在我看來就是多管閑事。”風浩耕撇嘴，眼珠子一轉又壞笑著看向領著咿呀的墨萌，“我說丫頭，你可要看緊了。那個小蝴蝶背廚子回來的時候眼神就不對，可別肥水流了外人田。”

    “哈，本姑娘等她來。”墨萌立刻擺出一副正宮娘娘的氣場，不屑地甩了甩頭發，“愛神節那21個我都不放在眼裏，還怕這麽個小家雀？”

    “你別連自己都罵啊，一般抓家雀的可都是老家賊。”風浩耕笑著躲開踹過來的墨萌。

    “媽媽，咿呀要有新媽媽了嘛？”咿呀天真的抬頭望向墨萌。

    “別胡說啊！”別人也就算了，自家女兒要倒了戈那事可就大了。墨萌連忙蹲下來點了點咿呀的額頭，語重心長的說，“小咿呀記得，隻能叫我媽媽哦。以後你見到那個姐姐就叫，就叫……就叫老太婆！”

    眾人聞之都是一樂，咿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咱們交流賽表現的都很棒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資格證。”韓世壕說，對他而言這是成為職業衛吏的第一步，看的相當重要。

    “校長說會在放假前給出結果

    ，最近一段時間讓我們靜候就行。”藍波柔說，“我去跟校長說明情況的時候看他表情應該很滿意，沒問題的。”

    “既然如此，作為慶祝，各位要不要走個第二場？”韓世壕突然挑了挑眉。

    眾人好奇的看向他。

    “剛才的晚宴太鬧騰，倒人胃口。所以來一次久違的咱們班自己的聚餐如何？工會二樓，我在食堂裏用通訊螺訂好了。”韓世壕四顧周圍，一班之長的風範盡覽無遺，“當然，我請客。”

    “老大萬歲！”眾人一齊笑著歡呼。

    “安靜安靜，別吵人睡覺。”韓世壕笑笑，“先把陽皓輝和咿呀送回去再說。”

    哪怕這裏沒幾個人真缺錢，但有人請客吃飯總是讓人開心的。眾人興奮的低聲探討著待會要如何狠宰韓世壕一筆，一直走在隊伍最後低頭不語的葉若花忽然說話了“我待會就不去了，柱哥你把陽皓輝給我吧，我帶他先回去。”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韓世壕一愣。

    “哪有？準備期末考試啊，就一周的事了，又不是交流賽完了這學期就過了。”葉若花笑了笑。

    “啊？砧板你傻了？”風浩耕疑惑，“老妖婆不是說咱們搓了賽肯德的威風，獎勵這學期咱們免考嗎？”

    這話當真不假，交流賽剛結束夜音就衝進了休息室。一把摟過所有人一邊抹眼淚，嘴裏不住的說什麽爭氣啊長臉啊之類的話，活像個看到自家從來考零蛋的搗蛋孩子破天荒考了滿分的中年老婦女。當時還就是風浩耕趁著這股高興勁試著問了一句期末考的問題，夜音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那是你們，我可還要補考上學期的課呢。”葉若花抖了抖長耳朵，“今兒31號，補考就在下月3號。”

    “嗯……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強留了。剛剛比完賽，你也注意休息。”韓世壕將背上的陽皓輝交到了葉若花背上。

    “姐姐，你……沒事吧？”藍波柔突然輕聲詢問。

    “我看起來像有事嗎？因為交流賽沒幫上大家嗎？以為我受打擊了？安啦，姐姐沒那麽脆弱的，現在意外得感覺良好呢。”葉若花捏了捏藍波柔的臉蛋，笑意盈盈，“好好玩，記得給我帶兩個蘋果餡餅。”

    三三兩兩的道別之後，葉若花背著陽皓輝領著咿呀回去了。這個最喜熱鬧的姑娘一退出，眾人本來興致滿滿的慶功宴似乎也覺得少了些味道，但既然計劃定好大家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永遠要走在隊伍最前麵的風浩耕一反常態的排到了最後，走上兩步就會停下來，不時回望那個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很長的女孩。

    他從未見過一直活力滿滿的葉若花，會有這種背影。

    有些寂寥，有些單調。

    ……

    安置好了陽皓輝又把咿呀哄睡著，葉若花離開了二樓寢室。她安靜的走到了一層，推開那扇熟悉的門，走進了熟悉的廚房。水龍頭沒有擰緊，水一滴滴的落在洗碗池中積聚成小小的水泊，映出窗外清冷的月光。

    葉若花從櫃子裏拿出了那八個練習用的砂鍋擺到桌上，因為高密度的火燒，鍋底已經焦黑一片，磨損的也相當嚴重。她用手指輕輕摩裟這八個陪伴了自己一個學期的好夥伴，笑了笑，輕聲說“辛苦你們了”。而後葉若花退出了廚房，上了起落機一路下到了地下訓練房，停在了石英訓練房前。這裏是她第二熟悉的地方，強化版的花骨曼飛就是在這裏完成的。

    她在背後關上了大門，也不開燈，搖搖晃晃的走到角落。每走一步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一分，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訓練房中回響，清晰而沉重。

    “可惡啊。”葉若花突然咬緊下唇，一拳錘在身旁的牆壁上。她用力極狠，短促的轟鳴後，牆壁與她的拳心之間彌漫出嗤嗤白煙。

    輸了，我輸了，我又輸了。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麽……

    一拳接著一拳，葉若花在心中不停的詢問著這很簡單，卻無人能夠回答的問題。直到牆皮微微裂開，葉若花看著自己淤紫腫起的側掌，像是被抽走脊梁般倚靠牆壁滑坐下去。她把自己蜷成一團，將臉埋進膝蓋。在空無一人的訓練房中，無聲的哭泣起來。

    天花板上的搖搖燈忽然亮起，葉若花訝異的看向門邊。風浩耕叼著根牙簽痞氣十足的靠在開關旁，懶洋洋的說“你果然在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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