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澄一眼中的鋒芒早已消失，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呆滯如初。

    無願尊者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伸出手來，“澄一，你怎麽樣了？”

    澄一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她睜著一雙大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她身上的氣息變化如何瞞得過無願尊者與無悲尊者的雙眼，眼看著澄一沒有什麽反應，他們也不清楚她知不知道紅衣澄一的存在，雖然都是澄一，可金衣澄一才是他們養了數十年的孩子，他們也擔心紅衣澄一的存在會對她造成影響，可惜澄一不理他們，二人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無悲尊者溫聲問：“澄一，你還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麽事嗎？”

    過了良久，澄一才翻了個身，她一臉茫然地望著無悲尊者。

    默默地看了他幾秒，澄一這才開口：“之前發生過什麽事？”

    變回了金衣澄一，她說話又變得咬字不清，一字一句都奶聲奶氣的。

    無悲尊者眼中帶著擔憂之色，“你的小衣裳變成了紅色，你知道嗎？”

    澄一一臉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麽問，“我的事情，為什麽不知道？”

    無悲尊者不由舒了口氣，連聲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頓了下，澄一的目光轉移到無願尊者身上，她的目光空洞無神，稚氣滿滿的小臉帶著幾分生氣，她不悅地輕哼一聲：“還沒有出事你們趕我走，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們了！”

    無悲尊者道：“我們也不想趕你走……”

    澄一道：“你們趕我走，還敲響了前塵鍾！”

    她氣鼓鼓地瞪著無願尊者，一定是他讓靈致敲響的。

    真是小孩子，無願尊者心裏一酸，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妖域來勢洶洶，我怕你會出事。這次是我做錯事了，你原諒我好不好？以後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你獨自離開了！”

    澄一定定地望著他，似乎在思考他有幾分真誠。

    無願尊者神情認真道：“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澄一半信半疑地伸出小指頭，“那我再信你一次！”

    無願尊者也伸出小指頭跟她拉鉤，“嗯，不會有下一次了！”

    澄一功德盡廢也要趕回靈音寺，他都快心疼死了，怎敢有下一次？

    見他真心誠意，澄一總算原諒他了，“你們再趕我走，我就不回來了！”

    再趕她走，她就不要靈音寺了，也不認識他們這些人了。

    ……………………

    流月仙子攜著沈墨北與另兩位沈家子弟匆匆趕來。

    莫無常在小茅屋裏接待他們，給他們各倒了一杯靈茶。

    “夜家那是邊是何情況？本尊聽說是族中出現內鬼？”

    流月仙子臉色陰沉，“若無內鬼，玄煜道友就不會隕落！”

    莫無常眉頭一皺，老牌四大家族如今隻剩下兩個了，宮家早在百餘年前已經倒下，這一次夜家又因為內鬼事件倒下，就剩下沈家與喬家了，“定要想辦法將內鬼揪出來！”

    沈家與夜家交好，每一代嫡係都有聯姻，兩大家族一直是共進退的盟友，如今夜家倒下，除了幸存的夜家子弟，最難過的人就數流月仙子了，她低聲道：“妖獸圍攻，眼看著救兵將至，忽然有人關閉了陣法，主陣的幾位元嬰修士盡數隕落。玄煜道友為了保護族人，死在妖獸手裏……”

    莫無常道：“斯人已逝，道友莫要難過了。”

    流月仙子搖了搖頭，“我試著揪出內鬼，可惜一個個都毫無破綻！”

    能一次害死主陣的幾位元嬰修士，定是他們極為熟悉的人，才能讓他們掉以輕心，夜家隻有玄煜道尊一位化神修士，大劫降臨之時，他一直守在最前方，從未消失在人前。

    剩下的人，隻有元嬰修士比較可疑了。

    流月仙子親自去審查，卻找不出那個內鬼。

    對方偽裝得太好，審問之時，沒有半點心虛，或是心境不寧。

    流月仙子又不會讀心術，除非她能搜魂，否則，揪不出那個內鬼。

    然而，搜魂的代價太大，幸存的元嬰修士一個個都表示隻要能找到那個禍害家族的內鬼，他們願意被搜魂，每一個都表現得真心實意，就連流月仙子堂堂化神大堂都辨別不出真假。

    這件事情，讓流月仙子焦頭爛額，她在夜家盯了他們兩年。

    這兩年裏，仍是找不到一絲破綻，她有時候甚至在懷疑自己找錯了方向。

    究竟是誰呢？要在妖獸進攻之時關閉陣法，將整個夜家都暴露在妖獸嘴下。

    那個人是夜家人，還是潛伏在夜家的外族？

    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再將這兩年裏發生的事情，都事無巨細的說給莫無常聽。

    莫無常聽後，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夜家的勢力銳減了六成，隻剩下二三萬多人，流月仙子苦笑道：“所有人都沒有破綻。夜家已經淪落至此，我若是再搜他們的魂，夜家剩餘的元嬰就全都廢了。剩下的族人誰來保護？”

    莫無常定定地望著她，“你還是太心軟了！”

    流月仙子道：“你還記得當年宮家被滅？”

    莫無常道：“嗬，怎麽會不記得呢？”

    流月仙子道：“夜家的元嬰修士每一個都是族中精心培養的，像我們這種大家族，每個族中子弟都會從小培養他們以家族為重，絕不會做出這等禍害家族之事！我倒是懷疑那個內鬼被人施展了當年的邪術，或是被人奪舍了，隻是他們都表現得太好，我不知該懷疑誰。也有可能內鬼死在戰亂中！”

    莫無常輕輕地搖了搖頭，“內鬼不會死的！”

    流月仙子道：“可是我沒辦法揪出他來！”

    莫無常的手指頭輕輕地敲擊著桌麵，“去找澄一吧！”

    如果真的是奪舍，或是被施展了控神術，留下那個人就是留下個禍害。

    流月仙子與夜家有舊情，所以她擔心若是動了剩下的元嬰修士，夜家族人會失去保護。

    莫無常與夜家沒什麽交情，遇到這種事，他倒是比流月仙子理性很多人，若是他去了夜家，那就對不住了，那些元嬰修士一個個都逃不掉被搜魂的結果，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像這種害群之馬，必須揪出來！

    流月仙子道：“找澄一……能有用嗎？”

    莫無常道：“如果是奪舍的，她應該能看出來！”

    正常的奪舍，他們也能看出來，如果時間隔得太久，徹底與肉身融合了，他們也許沒有辦法。還有控神術也是，元神未徹底融合，還有得救，融合之後，誰分區分不了。

    如果是控神術的話，那就真的找不到證據了。

    流月仙子道：“唉……這一次，夜家也許起不來了！”

    莫無常道：“你也要看好家族，莫要重蹈夜家的覆轍。”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小澄子閉關已有百年。

    這段時間裏，千山殿的殿門再未開啟過，倒是來了修仙聯盟的人。

    來了修仙聯盟的人，自然少不了天音門的人，和玨真人已經常駐出雲殿了。

    老祖一日不出關，他就一日守著千山殿，守著小澄子，誰也休想動她一根手指頭。別說已有三位大乘修士隕落在邪地，他們連邪地的虛實都未搞明白，就擅自上門借寶。

    和玨真人對修仙聯盟的人並無好印象。

    忌憚沐白真人，修仙聯盟的人也不敢正麵撕破臉皮。

    與此同時，凜絕峰，清辭殿三層。

    繚繞在身邊的紫氣漸漸散去，露出一位白衣出塵的青年，他眉目清雋，輪廓冷硬，隻看容貌便知是個冷情之人，他盤膝坐在蒲團上，古井無波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手掌心。

    沐白真人靜坐了很久，閉關了百餘年，他的心也越發沉靜。

    心沉了下來，感情便會淡薄很多，當然了，他本來就是個無情之人。

    與往常不同，以往閉關醒來，他內心沒有一絲波動。

    這一次，從入定中醒來，恍惚中好似聽到一聲“爹爹”。

    心中中思念揮之不去，可是這不像他，不知是他奇怪還是小澄子奇怪，他已是仙人，生命悠久，萬年於他而言並不算什麽，更何況他那時的狀態一萬年跟一百年並無區別。

    可是為什麽呢？

    從秘法製造了一個孩子之後，他毫無保留地投入了最真摯的感情。

    一天天盼著小家夥早日誕生，想要給她最好的一切，讓她一世無憂。

    這麽濃烈的感情，一點都不像他，哪怕是對他的親生父親，父親還陪伴他多年，不費餘力的教導他，給他最好的條件與環境，他對父親的感情再深，卻抵不過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這次閉關之後，沐白真人清醒了很多，總覺得有了孩子之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不像他自己了，可他心裏仍是止不住的想，他閉關的這些年裏，有沒有人欺負他家熊孩子。

    是的，盡管感到不對勁，他還是惦念著她。

    真是奇怪，明知道不正常，心裏卻沒有半點抗拒。

    沐白真人忽然起身，目光悠遠地望著遠方，“我會找到答案的！”

    不，他是一定要找到答案。

    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小澄子財大氣粗，拿靈石砸淩微仙子時的小得意，越想越覺得有種熟悉感，然而，他從未見過小澄子拿靈石砸人，這種熟悉感究竟從何而起？

    沐白真人覺得他需要一個答案。

    隻有找到這個答案，才能解釋他的不正常。

    來到清辭殿二層，將書櫃上所有關於前世的資料都找了出來。

    認真地翻閱一遍，卻沒有找到任何想知道的東西，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這份感情來得太奇怪，不找到答案，他始終無法安心。

    感應了一下小澄子的氣息，她還在上元大世界，再算算方向與距離，沐白真人知道她在青雲宗，肯定是安全的，那他先去見一個人，尋找他想要的答案，等他找到答案再去找她。

    沐白真人離開清辭殿，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空中。

    當他再出現時，已是三天之後，身至一個迷霧繚繞的山穀。

    沐白真人站立在空中，不久，山穀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道友既然來了，就下來坐坐吧，正好品一品老夫的仙釀！”

    迷霧散去，山穀露出原貌，一座小竹樓立在穀中，竹樓前開花了各色鮮花，又有小橋流水，頗有一種置身於世外桃源的感覺，沐白真人也不跟他客氣，再眨眼已落到溪邊的小亭子。

    亭中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神色從容，淡淡地打量了他一遍。

    再露出善意的微微一笑，“恭喜道友修為再進一步，這邊請！”

    沐白真人一言不發地落坐，冷眼看著上清老人為他倒上了杯仙釀。

    上清老人道：“道友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友為何而來？”

    沐白真人一口飲盡杯中仙釀，隻道一句：“助我夢回前世！”

    上清老人正為他倒著酒，聽到這一句，他手一緊，壺中酒險些就灑了出來，名滿上元大世界的沐白真人提出想夢回前世？若不是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在耳中，他都快懷疑是幻聽了。上清老人很快就收起失態，再淡淡一笑，“道友沒有前世，即便有，修為也不會超過元嬰期。夢回前世又如何？”

    沐白真人也不跟他廢話，突然拿出兩塊有小澄子的拳頭大的紅色晶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將兩枚晶石放在桌上，執著地重複著那句：“助我夢回前世！”

    望著那兩枚晶石，上清真人不由心動。

    他遲疑了一下，再點點頭，“道友請隨我來！”

    上清老人在上元大世界頗有些名望，也是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散修出身，從不與人為伍，憑著自身的努力踏入大乘期，在上元大世界一提到有名的散修，必有他的名字。

    他有一門自創的獨門絕技——前世今生，可助人夢回前世。

    不但能助人找回前世，甚至能讓人迷失在前世的記憶當中。

    也被稱之為最溫和的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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