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收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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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大帥身陷重圍卻依舊殺意縱橫,像個陷陣將軍一般以一人之力搏殺周圍一眾魔物,人類一方的將士們瞬間都像打了雞血一般。他們將自己手中的兵刃快速揮向魔物們的脖頸、腰腹、大腿,迅捷收割生命的同時眼睛也不眨地邁向下一個。頃刻間,這些殺紅了眼的人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那“圓心”處集合。仿佛能見著那個英勇無比的男子,對於這些狂熱的人類將士而言,已然成了一種“朝聖”。
隻有阿芙看得明白,某人這是有了死誌。她蹙起眉,不禁暗歎:“這是怎麽了。。。”在沒有看到奧妮安的身影之後,她便大致猜出了緣由。
“你想死嗎!”赤發女子不管身上各處的傷口,足點桃花而來,護在了艾爾文的身後。她雖然很惱怒於艾爾文這種近乎癲狂的行為,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魔物們給分屍嘍。
她本想問他那白發狐狸去哪裏了,不過看這廝那失心瘋般的樣子,便沒問出口。
艾爾文轉身看著嵐姻,雙眼失神,抖動著的雙唇裏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那白發狐狸也不會想看見你現在這副不自愛的倒黴樣子。”嵐姻冷冷說道。
“為什麽?”艾爾文顯得有些不解,他在問這話的同時把身旁一個魔物的腦袋給擰了下來,就如同他是個手法老練的武道一般。可實際上,他這些“手段”不過是從阿格萊亞的記憶裏依樣畫瓢學來,並不值得推敲。甚至來說,他覺得用魔杖敲這些魔物的腦袋都顯得更加方便。
“什麽為什麽?”嵐姻一邊蹙眉瞪著艾爾文,一邊將手上裏纏繞的咒術能量對著四周轟了出去。
“為什麽我不能有片刻的脆弱?須知道,我也是個人呐。。。”艾爾文那嘴唇上那蒼白幹涸的裂紋在強調著他此刻的怨懟。
“這得問你自己!”嵐姻的聲音穿透了空氣,直擊某人的內心,“帝王功業,從來都是如此,容不得你有絲毫的鬆懈,即便上一秒你可能才丟了你最重要的東西。”
“你看看周圍這些為你而戰的人,收起你的脆弱罷,趕緊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
艾爾文聽完這些話顯得很憤慨,他並沒有任何想要反駁的意思,隻是覺得如嵐姻、奧妮安這些他最親近的女子,每一個都比自己成熟,這讓他陷入彷徨和自我懷疑的漩渦裏。“我是不是不適合成為這艘革命航船的船長?我到底能將他們帶向何方呢?”想著這些的時候他的法杖裏有光線射出,“滅度一指”將一條線上的魔物都給洞穿了。
直到濃烈的夏日午後炎光遍灑整個菲梅拉荒原,這場戰役才畫上了慘烈的句號。
艾爾文戰至脫力,靠在一堆魔物的屍體旁休憩。渾身酸痛,牙齦腫脹,這些屬於身體的警告,終於傳達到了他的大腦。他悵然地望著遠處在歡呼的將士們,那些都是他的將士,可他似乎並沒有要加入其中的意思。他甚至感覺不到任何關於勝利的喜悅。他的思緒,依舊停留在那混沌的時空裏,那“風華長棺”裏的雪發女子,究竟去哪了?如果那黑霧有無數個出口,她和冰龍會去哪個時空了呢?
嵐姻這時候走了過來。
陽光將她的影子投在自由軍大帥的臉上。
艾爾文無力地眨了眨眼。此時能不被陽光懲罰他那疲倦幹澀的雙眼,對他來說,都稱得上是一種舒適愜意的享受了。
嵐姻大咧咧地往他身邊一坐,在他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倒頭便睡。
艾爾文看著懷中女子,見到她腰腹間那些恐怖的傷口,終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艱難地撐起身,咬著牙,用盡身體裏不多的力氣把姑娘捧到在懷中,一步一步地往那高聲歡慶著的人群走去。
他知道嵐姻說的是對的,這便是他再如何痛苦也需要堅持下去的理由——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是夜,馬德拉城裏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慶功活動。城內所有的人都參與其中,來分享這份劫後餘生的喜悅。從戰場上活下來的軍士們,與城中百姓打成一片,在街道上,酒館裏,乃至房頂上,一邊縱情飲酒,一邊大談特談自己那英勇無畏的表現。在這場戰役中隻有加油助威的份的婦孺老幼,紛紛對這些歸來的勇士們投來羨慕與崇拜的目光。當然,也有一些喝得爛醉如泥的士卒,忽然掩麵而泣,開始悼念起那些死在魔物手下的戰友們。每每此時,總有人會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一句“都過去了”。
稚年見到這種軍民相樂的情景,不由得想到小時候隨父親駐守凜關,那會也是如此,軍民一心,誓死扞衛國境線。所以她很大方地把所有存著的葡萄酒都拿了出來,供將士們享用。當初那用來做“幹酒”的紫羅提姆(馬德拉附近沙漠中一種特有的植物,它的果實在經過發酵處理以後會有一點葡萄酒的味道),在得到一年的水分滋養後,竟已成了為不錯的葡萄酒原料。雖然隻有一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這批葡萄美酒擁有醇厚的口感,但是能在這種時候被拿出來暢飲,就已經是充分體現它們的價值了。
艾爾文並不想因為自己臉上的陰鬱,而去攪了眾將士的興致,便沒有參加這場狂歡。
他找了一處僻靜的尖塔,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聆聽內心各處傳來的響動。屋子裏那張小床上,赤發女子深陷高熱的昏迷中,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時不時地抽動一下。
每每這種時刻,他都要埋怨自己的魔藥學問是如此薄弱,總是幫不上什麽。他隻能一遍遍地施放魔法,在她的腦門上敷上些冰塊。其實此時城中藥材短缺,即便他擅長魔藥學,也於事無補。
這個時候,有人敲響了那陳舊的木門。
“進來。”艾爾文顯得有些不耐煩。他並非對來人有什麽敵意,單純是不爽於有人打攪了這片刻的清靜。
月光清冷灑下,阿芙狄忒娜那婀娜的身影漸漸從陰影中顯露出輪廓,就仿佛是一隻神秘的黑貓從悄然中走來。
姑娘將一封信交到艾爾文的手裏,而後便把目光投向床上躺著的赤發女子。
“她的傷沒什麽大礙,過幾日應該能康複了。”阿芙未等艾爾文打開信封,便如此說道。她其實不是要安慰他,而是想問——奧妮安去哪了。
不過,這種時候她不會傻到去觸及某人的逆鱗,所以和嵐姻一般,她也沒問出口。
“從哪寄來的?”艾爾文邊漫不經心地拆著信封,邊往月光下走去。
“從範奧公國寄來的。”阿芙回道。
艾爾文瞟了一眼落款,不自覺地皺起眉:“索雷公爵?”
他對這位公爵大人並沒有什麽印象,但是在阿格萊亞的記憶裏,可是有一些關於他的部分。不過他並未先去想這些,而是匆匆將信的內容瀏覽了一遍。
“你怎麽看?”艾爾文望向阿芙。這信件上既沒火漆又沒符文,所以他知道阿芙想必是已經看過一遍了,以他對她的了解來看的話。這也充分說明,這是一封不怕人知曉內容的信。
信中所寫,更像是一種聲淚俱下的控訴。範奧公國麵對魔物大軍的攻伐,顯得毫無辦法。而帝國的救援遲遲不到,無奈之下隻能求救於國之西境的自由城邦。
“按理說,夏爾親王和甫丘利公爵的大軍早該到了。但是以我對親王的了解,他肯定不會樂意為達了父子去耗費他自己的人馬。”阿芙說到這的時候揚了揚嘴角,“而甫丘利公爵嘛,一向懦弱怕事,隻怕此時他的軍隊已經被親王接管了。”
“看來,這帝國上下,似我這般抱著一顆‘赤子之心’的人不多了。”艾爾文自嘲般地輕聲說了一句。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去?”阿芙挑了下眉,顯得有些詫異,而後她的麵色便有些凝重起來。
“先等等吧,這事不急著定奪。”艾爾文望向姑娘,“你怎麽了?在顧慮什麽?”
“讚茨城的那一戰,耗費了我太多魔力。所以最近這段時日,隻怕我幫不上什麽忙。”阿芙迎著艾爾文的視線說道。姑娘的語氣裏並未有什麽歉疚,就隻是單純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艾爾文點了點頭,也並未講任何客套的感謝之類的話。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聲,你的軍隊,現在可是人困馬乏,你確定要帶著他們去東征?”阿芙最終還是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艾爾文並不想就此事再講更多,於是沉默以對。
阿芙蹙著眉,盯著某人看了一會,她似乎是想看懂他在想什麽。可自由軍大帥自始至終隻把映著清冽月光的側臉留給她。
“我去休息了。”姑娘輕聲拋下這麽一句,便從房間裏出去了。
待那木門關上的聲音傳來,赤發女子靠著床靠艱難地把身子撐起來,一雙含水碧瞳裏帶著幾分戲謔,“怎麽對人家這麽冷淡?”
“你醒了?偷偷聽得很開心嘛。。。”艾爾文轉過身來,看著姑娘毫無血色的雙唇,不禁出了神。
“小混球,你在發什麽愣呢?”嵐姻不滿地嘟起嘴來。
“我在阿格萊亞的記憶裏見到了,你在他們父子麵前唱過歌。”
“誰?”赤發姑娘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個艾克,還有他父親,索雷公爵。”艾爾文陰起臉,“這種貨色,居然有膽子惦記我的女人。”
“雖然你這話讓本姑娘聽了很得意,但是呢,我還是更想知道,那白發狐狸,她到底怎麽了?還有,龐培呢,他人去哪了?”
艾爾文歎息了一聲,而後便把當年和冰龍的往事以及那黑霧炸開之後的事原封不動地和嵐姻講了一通。
嵐姻聽完之後,沉吟了許久,而後開口道:“我覺得你不用太過擔心。你想想看,我的大哥和老師依然被那龐培控製著,這也就說明,那魔物頭子應該還在咱們這個世界裏。”
“既然你說他們是同時消失不見的,那白發狐狸應該和龐培在一塊兒。”
艾爾文聽了這個分析,眼神裏閃過一絲希望。
“而且,我覺得你把那冰龍想得太厲害了。從我的角度來看,他能在時空方之力方麵比你厲害些,也不過是占了龍族的便宜罷了。他真要那麽強大,也不會在自己創造的時空裏和你打個難分高下了。所以要我說的話,以他現今的實力,他可能去不了其他的時空。他們最後的落腳點,應該還是那大山脈裏的某處。”
“真的?不是在安慰我?”艾爾文聞言,苦澀一笑。可是他的心髒卻是不聽話地劇烈跳動起來。
“事涉我的家人,我可不會拿這事逗弄你。”姑娘白了他一眼。
艾爾文自然希望她是對的。他如此安慰自己,那冰龍可沒緹瑟芬的手法,艾頓和菲玥還能被操控,說明龐培還活在這個時空裏,那也代表著奧妮也在。想到這裏,一顆心更是砰砰直跳。
“不過,如果像你猜測的那般,冰龍的意識活在龐培腦子裏的話,那家夥可對你們兩個沒有任何的好感。那白發狐狸,能不能討得著好,可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嵐姻提醒道。
艾爾文小聲叨咕了一句:“恩,是得想個法子去那大山脈裏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