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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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見我不知在想著什麽?而且出了一會兒神,茶也不衝,兩個人對話也停頓了。
便拍了一下我的手說:“衝茶,衝茶,死鬼,在想誰呢?今天豔遇兩女人,就神魂顛倒?想白衣女孩?那女孩倒是不錯。想何仙姑?不是吧?半老徐娘,打扮得像個妖精,你也想?哦,想雪兒?對,肯定是想雪兒了,難怪畫也畫不下去了,盡想著女人,可悲!可悲啊!這老狐狸。”老趙一嚷,我才醒起與他在喝茶聊天,一時很不好意思,對他傻笑了一回,說:“對不起,四爺,突然想起讀初中時的事。”老趙說:“肯定在想雪兒!寒江雪?是吧?人到了一定年齡段,都懷舊。”我沒接老趙的話,忙著衝茶。
老趙一邊喝茶又一邊嘮叨:“老張,初中是在家鄉讀的書?有多少年沒回去了?”老趙一問,我心也略感惆悵,喝完杯茶說:“二十幾年了,就像眨了一下眼,時間過的真快!人生也就七、八十年,唉!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很少回去,也很少跟同學聯係,也不知家鄉現在什麽情況,幾年前和鎮文化站長有聯係,他是我同學,叫崔大牛。”老趙驚愕看著我說:“忘了?忘了那裏的一切?忘了那裏的人?也沒打算回去看看?是有什麽傷心事?還是怕見到什麽人?是吧?或者是對不起哪個人?看來你這老狐狸還真是有故事。不過,時過景遷,還記掛著幹嘛?唉呀我說老狐狸,家鄉美嗎?現在的鄉下,可不一樣了,咱不如和阿光,去你家鄉寫生,行不?”我苦笑著臉說:“鄉下沒什麽親戚,所以基本上沒有回去過,記憶還是有一些,原來兒時讀書的那個年代,那可是風景如畫,鄉野味濃濃,那是一種原生態的美!好啊,去,去,去。這提議不錯,你去和阿光說一說,我跟大牛聯係一下,過幾天就走,怎麽樣?”老趙說:“好,那就這樣說定了。”老趙說後去找阿光。
於是,我和老趙、阿光三人結伴,一同來到我闊別了二、三十年的鄉下,海陽縣三江鎮。
我鄉下的老家,就在三元村,是位於三江鎮(八十年代中後期公社改為鎮)的最中心,鎮政府的所在地。
因為離開鄉下比較早,鄉裏人除了一些年紀比我大和一些同學之外,年輕的,我基本都不大認識,真的是
“兒童相見不相識”了。離開家鄉已這麽多年,我心裏難免既生疏又熟悉,不過還是隱約覺得,有點物是人非之感!
當我們三人出現在三江鎮的文化站,大牛一見我,就迫不及待地猛握我的手,他好像是握著久別重逢的情人的手,久久不願放下。
他聲音宏亮地說:“唉呀我的媽呀,你這大畫家可來了,我可是二十多年沒見你了。讓我好好看看,嗯,變化太多了,變化太多啊!當年是個小年輕的,去了鵬城就沒見過你。我的哥啊,我以為你去了外星球?不認得路回來了,今生再也不來看咱兄弟了。前幾天你打電話說要來,我晚上一晚睡不好覺,今天可好,讓北風把你吹來了,咱兄弟倆要好好聚一聚。”大牛這一說,我也百感交集,叫了聲
“大牛”,把被大牛緊緊握著的雙手抽出來,擁抱了大牛,兩個人竟眼裏都滴下了眼淚。
老趙和阿光也有點感動。老趙說:“太感動,感動!一眨眼,就二十幾年了!”阿光也說:“是啊,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難得兄弟情長。難得難得!”這哼哈二將,一個感動,一個難得。
大牛這下才意識到,我另外還有兩位同學一起來,忙抽身雙手與老趙和阿光握手,一邊握手一邊說著:“失敬失敬,兩位老師好”,然後讓坐。
大牛說完後,右手從右褲袋裏掏出一包煙,但掏到露出煙的一半忽然覺得不對,把那包煙又放了回去,我注意到大牛剛要掏的是包軟殼紅雙喜。
大牛可能覺得失禮,又用左手從左邊上衣袋裏摸出一包硬盒中華,掀開盒蓋來抽出兩支往老趙麵前遞。
老趙說了聲:“謝謝,我不抽煙”。大牛又遞給阿光,阿光抽了一根大牛給的煙,也道了聲謝謝。
大牛急忙掏出打火機,雙手為阿光點了香煙,幾個人就坐下來聊開。坐下之後,我首先給老趙和阿光介紹了大牛,我說:“崔大牛,我小學到初中最好的同學,三江鎮文化站站長。”老趙和阿光又同時說
“站長好”。大牛就笑得開心,叫兩位老師不用客氣,跟著瀚哲叫大牛就行,說這樣親切。
也可叫牛站,這邊的人都叫他
“牛站”。老趙阿光都異口同聲說了聲:“好,就叫牛站”。大牛就忙著弄茶。
大牛人比較矮,加上胖,讓人覺得他腿特別短,好像上下身比例並不協調,將軍肚也太過突出,識別度特高的是,他油光可鑒的光頭和笑咪咪的眼晴,說話聲音宏亮,坐在沙發上,活像一個彌勒佛。
大牛邊衝茶邊說:“瀚哲,想不到二十幾年了,你還記得兄弟我!這人啊,到了一定年齡,就開始懷舊了,這兩年我也經常打聽你在哪?但一直沒有消息。上次小燕回家,她說也不大清楚你的情況?但聽說你好像在京都畫畫呢。想不到,今天你就坐在我的眼前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來,兄弟,喝茶,喝茶,兩位老師喝茶,喝茶。”我接著大牛的話說:“是啊,大牛,一晃就二十多年了!光陰似箭,好像才一眨眼功夫呢,人生苦短啊!”
“是的,人生苦短,但兄弟情長,大牛站長,您的茶好喝,謝謝!”老趙微笑說。
阿光也笑笑點頭。喝完茶後,大牛提議說帶我們出去走一走,我們三個人都說好。
於是我們把行履放在文化站,跟著大牛一路參觀,領略一下南國鄉下的自然風光。
大牛昂著油光可鑒的光頭,邊走邊指這指那,我們三人在他後麵跟著,碰到熟人,大牛便主動麵帶笑容,豎著拇指對人說:“京城來的大大畫家,咱同學。”我們便彎著腰與人點頭陪笑,大牛就覺得很有臉麵,感覺別人很尊敬他。
大牛還對我們三人說:“我說瀚哲,我老崔可不是吹,這文化站還就我能幹得好,換了別人,那就不一定?你看看你,你畫電影票都能畫出個大畫家來,我怎麽會幹不好呢?咱們是同學嘛,我能差到哪去!你說是嗎?你這次給我畫幾幅三江鎮風景,我掛在文化站大廳裏,那咱就有底氣,一下子就提高咱文化站的品位,也讓我好學習學習。上級領導一來,也知道咱三江鎮人才輩出,這能給咱三江鎮臉上增光。”阿光聽後就一頭霧水,問我畫什麽電影票?
我說那是讀書時候鬧著玩。大牛說完還不忘猛誇大胡子老趙,說他的胡子留得特別的好看,說從明天起自己也把胡子留起來。
老趙就知趣說崔站長如果留起胡子,那肯定更牛,老趙說後還順手塞給大牛一包從京城帶來的蓮花香煙。
大牛就豎起大拇指神秘地說:“聽說這可是總書記抽過的煙!牛,能弄到!謝謝!謝謝!我改天到阿九兒那邊亮一亮,這煙可買不到的。”大牛就說明天帶我們去見我的另一位同學阿九兒,他對我說阿九兒去年
“火線”入了黨,現在當上了三元村書記了。三江鎮是韓江一路向南往鴕島方向,將近出海的衝積島,但也不能說是島,隻能說是洲園,因為島內基本是平原,有約六米高的堤圍沿江圍住,舊時設有十幾處渡口,出入都得靠渡船,分別通往鴕島,海陽,瀛洲等地。
記得在八十年代初,我去鵬城時還沒有通橋。因此三江鎮受交通影響,也相對落後。
但它有一更好聽的名字,叫綠州寶島。韓江到此,分成了東西江,將三江鎮圍住,至近鴕島處又合匯在一起,這樣,三江鎮的地理位置卻得天獨厚,四麵環江,環江堤圍便將三江鎮人民保護起來了。
這裏土地肥沃,人們安居樂業,到處有水稻菜園瓜地芭蕉竹林池塘,這些舊時原野的田園勝景與自然水係縱橫交錯,結合得恰到好處,有如一幅幅天然的畫,南方的大榕樹,與片片綠色菜地,蕉園竹林池塘水係交織在一起,村落倒是成了綠蔭裏的點裰了,真可謂籬落鄉村綠為屏。
因為過去交通不便,三江鎮人民僅靠耕作為主,改革開放之後,發展也十分滯後,所以,至今還保留著鄉野原生態的味道,感覺特別親切!
小橋流水人家、籬笆殘橋小屋、鵝棚鴨寮雞窩隨處可見;村前瓜架屋後芭蕉、龍眼石榴枇杷木瓜樹,玉米甘蔗蔬菜大棚等等,使三江鎮這寶島綠洲的負離子,高出城市中心好幾百倍。
城裏人就拖兒帶女總往這裏來,每逢周末這裏更是休閑的地方,特別是到端午節前後吃新鮮竹筍的季節,那就是讓經營竹筍宴農家萊的鄉村餐廳,別有另外一種都市之外的熱鬧了。
三江鎮因環江之故,空氣質量一流,工業汙染基本沒有,三江人民過去一直依靠種植為生,樸素而勤勞。
八十年代初還沒有橋樑通到外麵,人們出入隻能靠環江十幾處碼頭擺渡與外界接觸,因此很閉塞,但人的思想也就相對比外麵更單純質樸。
抗戰時期因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這裏還是地下工作的根據地,三江鎮也就成了革命老區。
過去流傳說三江鎮如果三年不崩堤,母豬都可掛金耳環,可見三江鎮土地有多肥沃,這裏真的是人傑地靈,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韓江以前一到枯水期,便有一大片金黃的沙灘,那沙灘的沙質潔靜細膩,沙裏麵有很多貝殼類和爬行類小動物,韓江的河鮮品種也特別多,人們經常會去捉來當菜吃。
現在已經沒有了沙灘,這些國有資源早就被掠奪一空,八十年代後期修的唯一與外界連接的三江人民大橋也因為河床過分採沙導致成為危橋了!
由於地殼受地震的影響,三江鎮衝積出有二、三個小山,海拔也隻有一、二百米,其中最出名的是鯉魚山。
鯉魚山上建於明朝萬曆年間的三江塔,是三江鎮的標誌物,可惜在一次地震時,塔上的葫蘆頂及最頂層,給震壞掉了半層,這塔也就成了危塔,但這塔就是屹立不倒。
三江塔是當時戶部侍朗林熙春倡建,據說那時是為了破海陽郡風水而修。
鯉魚山腳還有一關帝廟及一座禪隱古寺,山下鯉魚潭隔壁就是三江鎮急水渡,至今還保留著。
由於韓江到此,江麵突然收窄並且轉彎,水流洶湧湍急。舊時閩地和客州的船隻,到了此處,必燒香跪拜平安,故而得名急水。
大牛畢竟是文化站長,還是懂得我們畫家喜歡的一些地方,他帶我們到原三江公社政府的舊辦公地址,這座舊屋在文革時期未受破壞,保存得相當完好,是駟馬拖車的地主大宅桃源裏。
現在這桃源裏已歸還華僑了。裏麵幾塊鏤空金漆木雕,還被列為國家級文物;門樓左邊雕的是桃園三結義,右邊雕的是三英戰呂布;人物刻劃精微細致,惟妙惟肖!
這些都是出自清末民初,海陽郡著名木雕藝人之手,真真是巧奪天工!
刀刀見功力,關雲長的長胡子,那是一條條毛發大小的線,也是鏤空手工雕出來的,真的讓人歎為觀止!
阿光還跟老趙開玩笑說,讓老趙把胡子也留到這麽長。在桃源裏出來後,大牛說要去五兄的理發店,說喝幾杯茶就走,順便讓我們了解一下三江鎮的風土人情。
老趙與阿光也讚成,這鄉下人古老的理發店,也許很有故事。大牛還說自己這剃光頭的,三天兩頭就要往五兄的理發店跑,特別煩。
但五兄的手藝遠近皆知,使剃刀的功夫力度拿捏得相當好,手藝一流,讓人感覺並不是在刮胡子,卻像按摩般舒服。
我想:可能是大牛要在五兄麵前露露臉!因為鄉下人的理發店,是個免費的傳播中心。
也許大牛心裏認為,有必要把我是他的同學這信息,讓五兄平時無意給放出去,他的心裏也許覺得:我們太給他文化站增光了。
他邊走邊聊著五兄的趣聞逸事,說什麽五兄肚裏的故事多,知識麵又廣,說話很有幽默感,附近四鄉六裏的大小男人,都喜歡往他店裏去,我們兒時同學大憨,老員,加二,玉之,周剝皮,還有吊燈弟等等都是這裏的常客,有時一些人不理發,也來湊個熱鬧,喝杯茶,聽句笑話,也是一種消遣。
五兄是一個遠近皆知的趣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