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那年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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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老趙與阿光在大牛的文化站宿舍休息,大牛陪我在鄉裏大宗祠前半月池旁的大榕樹下對坐聊天。
二十幾年未回故裏,真正是
“千裏重遊故地”,我內心百感交集,睹物傷情,不覺有了一份惆悵。大牛卻逍遙自在點著煙,吞雲吐霧一番,然後感慨問我:“瀚哲,時間過得真快,你是否還記得,雪兒第一天來咱學校那晚,我也約你在這裏聊天,你這次來寫生,也是順便找找故人吧?”
“記得,你那晚驚喜到說話大舌猴(潮語,口吃的意思)。”我回答說。
大牛的話,讓我立即浮現出二十幾年前的那一幕——那天是星期一晚上,也是雪兒星期天單獨去學校見到我在出黑板報的隔天晚上,那天我去看醫生,沒去上課。
大牛以為我沒見到雪兒,剛吃過晚飯,大牛急急忙忙把我叫出來,說有特大新聞要告訴我。
他手裏拿著兩個火熏的熟地瓜,分給我一個,說:“小燕她媽給的。”我倆在鄉裏半月池旁的大榕樹下的石凳上坐,邊吃邊聊天。
平時與大牛在一起,一般是我比較少說話,大牛聊的多,基本都是他找我幫忙解決些問題,比喻問問作業,或者怎樣處理好小燕的關係等等之類。
這晚,大牛卻神神秘秘欲言又止,似笑非笑麵仔紅紅,一副羞答答的表情。
我估計他要聊的可能是關於雪兒來插班的事?因我昨天已見過雪兒,但故意對他說:“死牛,又要我幫忙給小燕寫情書?自己喜歡人家,就大膽點吧,死不了的。”大牛與小燕兩家挨著牆,又是世交,大牛在小燕家好像還吃了好幾年飯,小燕她媽特別喜歡大牛,說大牛憨厚老實,靠得住。
鄉裏人都知道大牛經常幫小燕家幹農活,挑肥擔水這些體力活是經常做的事,因為小燕他爸走的早。
小燕媽媽自然也很關心大牛,有好吃的,也都留點等大牛放學回家吃,簡直視若己出。
鄉裏人也誇大牛,人長得肉肉黑黑的有牛力氣,很適合幹農活,將來在生產隊幹肯定能評上十成的工分。
小燕媽每次聽到鄰居誇大牛,笑到掉眼淚,口就合不籠嘴,仿佛人家在誇自己兒子。
見到大牛,就兒啊仔啊猛叫,把大牛當自己的心肝寶貝,就差攏在懷裏惜惜哩。
大牛打了一下我的手說:“說什麽鬼話呢?你這臭嘴,不是,不是,瀚哲,我是為你感到遺憾,今天沒能第一時間見到班裏來的一位特漂亮氣質特佳的新同學。”大牛說完,還一臉惋惜。
我明知故問:“來一位新同學?還是插班的?今天不見,明天也能見,有什麽遺憾?小題大做的。”大牛說:“是沒什麽,但問題是,人家問小燕,說是不是班裏同學沒全部到齊?好像還差了什麽人?今天就你沒去上課,人家就知道缺了人,難道早就知道你?找你呢?見不到你有點失望,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我沒立即回答大牛,耳邊恍惚響起昨天紅衣女孩的話:“你畫畫真棒,明天見”。
難道昨天,我冷冷的兩句話,就讓人家記住了我?不是吧?大牛見我若有所思,滔滔不絕、有聲有色地講起今天上午雪兒來學校班裏的情景:“當玉芳老師領她進我們教室時,整個教室突然間是一片嘩然,幾位女同學在小聲議論著:這麽漂亮啊。最好說話的利花還臉現氣憤之色,在小燕麵前罵了一句‘騷死’。四眼仔玉之羞得臉紅不敢看,而二流仔阿狗兒更是搖了搖手吹起口哨,我也不自覺地尖叫了一聲,那幾位坐在最後麵的男同學,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麽?吊燈弟和周扒皮從座位上躍上凳子,文弟還發著壞壞的笑,說中午回家不用吃飯了,還說什麽秀色可餐,他已經吃飽了。似乎全班的同學心跳都驟然加快,雙眼一齊注視著站在玉芳老師身邊的那位新同學,三十幾對眼睛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我正體會大牛講的話,他又說:“你猜是男還是女的?”我看著大牛,故作驚訝狀。
他居然有點得意忘形,仿佛自己新交了個女朋友一樣,嘴角一直笑笑,開心的不得了。
便說:“那是相當的遺憾!不至於吧?這麽誇張!真有哪麽美嗎?今天不見,明天也能見,等讀完初三,還有約兩年時間能見呢?我看你急的,主角大都是最後才出場嘛。沒見過美女啊?你這吹大牛,可是一貫有點吹的嗬,有那麽漂亮嗎?”大牛收住笑容問:“你怎麽知道是女的?”
“猜的,你說得讓我心癢癢的,不是女的才怪呢。是吧?牛哥。”
“一點都沒啥好玩,我忘記你是冷血動物!無動於衷,難怪女同學經常背後議論你。”大牛情緒一下子恢複正常,沒剛才那麽興奮了。
我見大牛嘴嘟嘟,不說話,情緒略顯低落,就問他:“果真有那麽漂亮?穿什麽衣服來的?”大牛又來了勁說:“她今天穿著一套學生領、有藍色圖案(應該是青花臘染)的白底麻布質連衣裙,這是我們班同學從沒見過的,下午女同學們才知道,是她舅舅從香港帶來的,說產自黔地出口到香港,進口的。雖然她與玉芳老師剛進來時站在講台邊,但遠看還是讓人感覺她的膚色特別白,全身沒有一點多餘累贅的東西,雙手放在挎在腰間肚臍處、厚帆布綠色書包上,大方而且自然。書包上麵繡了一個金黃色的大五角星,很是好看。她整個人的打扮整潔得像一朵剛剛盛開的潔白無瑕的蓮花,散發出怡人的芬香。我心裏想:她肯定是少在室外哂太陽。果然,後來大家又弄明白:她從沒到過田間或自留地裏幹農活,她家是居民戶。不像我們農業戶的學生,放學回家後,還要到自留地幫忙幹活,玉之要趕著鵝兒到洋東吃草,吊燈弟還要放牛,文弟還要幫他爸割草去漁池飼魚,基本男同學放學後,都要幫家裏做農活。居民戶的,食政府,人家不是說‘企亞企,食公社,賭亞賭,食政府’(這兩句話都是潮語方言),父母食工資的就是不一樣,高我們一等,卻什麽都不用做。”我又一次抬眼看了看描述得有聲有色的崔大牛,說:“還有呢?讓我來說說:“她剪一頭短發,額前的劉海留得齊齊的,肌膚雪白,天生麗質,眉清眼秀,熔光渙發,一對柳葉眉下的一雙丹鳳眼,黑白分明很有神彩,眼睛不是很大,但配起瓜子臉卻是很襯,雙眼皮,眼睫毛很長,鼻子也很配她的瓜子臉,不大不小剛好,鼻梁直,鼻準圓潤圓潤飽滿有光,櫻桃小口的兩片嘴唇,厚度也恰到好處,似乎塗了點口紅,但口紅的色彩並不是很明顯,隻有細心的人才會覺察。她嘴唇左下角靠近地閣處,還長了小小的一粒美人痣,略小於半粒綠豆大,十分好看。她身材苗條而且高挑,胸部的發育卻是很飽滿,豆蔻年華的青春期,是女孩最美的時侯。她清秀淡雅陽光,美得讓人覺得瞧一下她,都是對她的一種褒瀆。總之,她給人的笫一印象是,很美,太美!她第一次進教室,班裏就引起一陣燥動,也可見她的魅力。是吧?大牛。”我像講故事一樣描述著雪兒給大牛聽,大牛幾乎發呆地看著我,嘴闊闊無言以對。
他心裏肯定犯狐疑:我怎麽會描述得跟看見雪兒一樣?他心裏似乎越聽越是一頭霧水。
眼神看著我也是酸溜溜的。我說完問他:“是不是這樣?”大牛說:“你這家夥真神!有通天眼啊?不對不對,你見過她了?好啊鍾瀚哲,不當我是好兄弟了,枉我花這麽多時間與你分享,原來早有路了。”大牛說完假裝生氣不理我,扭仰著頭,望著天空的星星發呆。
我沒理大牛,心裏也在回味著大牛剛才的描述,不覺又想起昨天那一幕,雪兒臨出校門那句
“你畫畫真棒”,讓我昨晚一夜沒睡,腦子裏總是出現紅衣女孩的影子和她凝神看我的眼神。
雪兒真的很美!昨天那一麵,已經讓我心裏刻下她的烙印了,我一閉上眼睛,雪兒就出現在我腦子裏。
我也跟著大牛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這時,半月池裏突然蛙聲一片,池坎邊上的地牛(一種昆蟲)也發著吱吱的叫聲,熒火蟲努力點亮著全身的燈在飛著。
大牛忽然想起什麽?說:“原來你見過雪兒了,難怪剛才在小燕家,小燕說雪兒好像問過她,說怎麽沒見到出黑板報的那個人?原來你已經暗度陳倉了,早認識了?看不出啊!”…………
“瀚哲,你去了鵬城之後,雪兒高中畢業後也去了鵬城,你們倆為什麽最後沒在一起?到底是為什麽?同學們說你移情別戀了?聽說,當年雪兒她媽媽把你從服裝廠趕走?是怎麽回事?有這回事?”大牛忽然提問,打斷了我的思緒。
“匆匆那年的那些事兒,一提就傷心,時空也不能倒轉,隻能說是有緣沒分!”我搖了搖頭,低著聲音十分傷感對大牛說。
大牛卻不知趣繼續說:“想不到畫電影票也畫了個女朋友,可惜最後卻成了陌路人!唉!人啊。瀚哲,講一講你是怎麽追雪兒的,到現在沒有一個同學能真正知道你是怎麽追著雪兒?也不知道你們後來是因為什麽而分開?我問過小燕,她也說不清楚。二十幾年了,能說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