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大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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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的鵬城,到處都在大搞建設,隻要你原意幹粗重活,隨便都能找到工作,糊口是沒問題的。
在失業的那段時間裏,十分迷茫的我,也在葉老板的皮包公司跑過業務,但我本身並非那一類靠嘴巴謀生的人,適應不了。在大芬村找不到工作之後,為了生存,我有過幾天短暫的做泥水工工地生涯。那幾天,也真是一種人生經曆,人,有這些經曆,也是一種財富。
當時有幾天吃住在竹子林的建築工地裏,做工是每天要十二個小時。
工地老板娘是位漂亮的少婦,三十出頭的年紀,聽說十六、七歲就嫁給了現在的老板,生了五胎,四男一女。老板卻是將近五十歲人了,工地三十多號人,大部分都是老板娘家鄉的人。
漂亮的老板娘是一位對人很不錯的人,她見我文弱得讓人可憐,不讓我抱紅磚搬水泥,要我用泥楸攪拌水泥沙漿,在工地來說,這工種已算是比較輕鬆的活了。老板娘的同鄉,我的工友大裂,就怨恨地看著我,叨嘮老板娘對我太照顧,吃飯時還特意偷著給我多放幾塊肥豬頭肉,菜也比別人大份,說見到韓老板要投訴。
可是隻一天工夫,我兩手的手心裏便腫起了幾個水泡,第二天,一握泥楸柄就痛得不敢用力,腰也酸痛得站著要用兩手叉撐著,半彎著身子弄水泥沙漿,確實很是辛苦。還有,整天要在陽光下暴曬,夥食也不是很好。
第三天之後,我已經有點撐不住了。而住的工柵離垃圾填埋堆隻有幾百米,簡直有如人活在垃圾填埋區裏,終日吸著難聞的臭氣,與成群的蒼蠅為伍,特別是在吃飯時,一不小心,飯與蒼繩一起往口裏送。
來自五湖四海的建築工,大部分是農村鄉下人出來的,我們的老板是粵府朝陽人,他叫韓來旺,四十八、九歲年紀,尖嘴猴腮,人很精明,從不讓自已吃虧。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兄弟,做完了咱們喝酒看片去。”
韓老板對我們這些泥水工,沒一點老板的架子,有時倒是教我們這些工人,怎麽偷工減料,能省點水泥什麽的,讓他偷偷拿去賣。當然賣後的錢,他就拿來給大家喝酒,如果在天氣下雨不幹活,他便做莊賭起錢來了。
老韓從家鄉帶著三十幾人來到鵬城,掛在粵府二建的一個公司裏,當時這樣的包工頭很多,多數是為大公司做配套,蓋一些臨時工棚或工地生活區的臨時設施。
韓老板建築工地的工柵裏,跟著他出來的這些人,大部分是一個鄉裏叫石沽坪山村裏的,個個都是上了年紀的,基本都是深山坑裏的人,以前從未走出山溝溝,很多還是大齡青年。聽他們講,因為山溝裏的家確實太窮,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小山村落裏住的都是黃泥土砌成的低土屋,陰陽瓦片屋頂的還算不錯,如果是稻草竹篷屋頂,一下雨,都是天外飛泉直下了。
遠離都市的小山村,出入一趟墟日去釆購點日常生活用品,也要走很遠的彎曲崎嶇山路。因此很多姑娘一到十七、八歲,父母便拚命托媒婆,往市鎮裏找適齡的男青年,那怕是年齡大了一半也無所謂,甚至給失偶的做填房都行,為的就是走出這地球上幾乎找不到的窮鄉僻野的小山村。山外的女人,沒一個願嫁到這裏來,所以,這裏的男人很多是光棍。
那小山村確實也幾乎與外界隔絕了,幾十戶人家,就那麽百幾十號人,說句大聲點的話,全鄉裏的人都聽得見,幾家人同時煮飯時煙囪漂出來的吹煙,都能掩蓋整個小山坑村的上空,白茫茫的一片雲。
山村裏沒有通電,也沒有自來水,幾個露天的廁所,倒是砌有不到二米高的牆給隔著,分男左女右,可惜上麵沒蓋。肚脾腸胃有火氣涅脾時,男人蝸屎稍微要用力才能激出大便來,那一時不自覺從口裏發出來的聲音,隔壁女廁所裏的女人們都會聽得見,更不用說男女撒尿時那泉水的響聲了,確實太是尷尬。
每到衝涼時,也是各自從家裏提了半桶熱水,在廁所裏擦身,衣服就各自掛在牆頭上,讓人想入非非了!廁所是成年臭氣燻天。男人上廁所時,隻用蘇聯麻骨切成約20公分長、一分為二劈成兩邊的麻骨片,叫做屎批。每當排泄完後,用兩片麻骨片移位來回刮了個四、五次,算是擦了**。
但女人怎樣處理,就不得而知了?估計也是如此?熱天的時候,曬著烈日,熏著難聞臭氣,屁股上蚊子叮著,忍不住“啪”的一巴掌,手心便一巴掌帶血的蚊子。
到下雨天,廁池裏的糞水幾乎滿滿到處溢流,金色蒼蠅卻滿天飛,發著嗡嗡作響的聲音,人若進了廁所,蹲在磚頭上一拉出屎來,下到廁池裏,便像往廁池裏投下了小石塊,咚咚的響,噴起來的糞水便濺了一屁股。蒼蠅卻從糞便上停後又沾人的臉上,上完一次廁,就是活受罪了一回!所以,有時男人便找村前屋後,或樹下偏僻的地方就地解決了。
韓老板現在那年輕、打扮得很妖豔的美女老婆,便是石沽坪村長的二女兒,當時韓老板在市鎮上賣麵薄稞條,剛死了老婆,便與走路扭著大屁股、晃著**房的李媒婆,走了幾十裏的山路,去石沽坪山村裏討了個隻有十六歲,村長的二女兒做填房,這女人頗有幾分姿色。
開放之後,韓老板帶著老婆跑來鵬城,竟也發現這建築行業裏缺人,急急回石沽坪拉了三十幾條男人,做起包工頭來了。在這些人裏麵,很多還是光棍一條,都是第一次出來大都市做建築工,少於三十歲的人基本沒有,我這二十出頭的,在這群人裏麵,更就是孤品了。
人在落魄的時候,有時真的不是個東西,正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韓老板的工程隊裏,有一位年齡稍微小一點的,外號叫大裂。據他同鄉工友老魯講,他出生時個頭太大,出來時硬是把他母親那部位給撐裂了,因此鄉裏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裂,也是三十多歲的人。
那天在工地裏,大裂突然對我這個剛來了幾天的人套近乎,陰陽怪氣地問我:“瀚哲,小子,你是不是老板娘叫你來的?你與老板娘什麽關係?”
我聽後一頭霧水,不知大裂是什麽意思?也沒辦法回答他。旁邊他同鄉老魯,就悄悄地對我說:在咱鄉裏,大裂從十幾歲開始,一直就看想這老板娘,他倆是小學同學,在家時,大裂就一直幫她家做農活,討好人家,但人家就是看不起他,大裂是在熱單邊。
我聽後自顧弄著水泥沙漿,沒有理會他們,倒是忽然問了大裂一句:
“大裂兄,你人也長得帥,怎麽這麽大年紀,還不結婚呢?是暗戀老板娘?”我說後還對著他笑。
大裂的臉一時漲得通紅,語氣加重支吾著說:“我,我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婚晚育,不行啊?”
大裂這話一說完,周圍在砌屎溝牆、下水道的幾位工友,都大笑起來,笑聲久久不散,老魯笑得竟差點跌倒。
大裂就脖子上青筋暴露,無臉當死父,從地上抓起一小石塊,往我身上擲了過來,然後惱羞成怒地說:
“你這臭弟,昨晚吃飯時,老板娘又偷偷給你添了好多塊肉,你以為我不知啊,你放明白點,不然我給老韓說去,說你在勾引他老婆。”
我被大裂的小石塊擲個正著,手背上竟滲出血珠來,我直瞪著他,正要走去他身邊與他理論,老魯就迅速拉住了我說:
“瀚哲,算啦,你是一位斯文人,也不是做這一行的,忍一忍就過去,今後不要與他說話就好。”
我看著老魯,無奈委屈地點了點頭,強壓住胸中怒氣,眼裏快噴出火來了。
本來老魯和我都想息事寧人,可是大裂卻認為工友都是他鄉裏人,也以為我怕他,好欺負,便得寸進尺,走到我身邊推了我一下肩膀說:
“你說是不是在勾引老板娘?仗著自己年輕帥氣是嗎?有本事咱打一架試試。昨晚我們一群人在錄像廳看完錄像回來,那騷婆娘就叫老韓進屋裏,我在她窗後偷聽得一清二楚。那騷婆娘對老韓說,你這皮薄肉嫩的,一看你就不是幹這種活的人,還說你懂畫畫,可能還是個畫什麽家,昨晚還讓她坐著讓你畫,還把你畫的她給了老韓看,說你把她畫得特漂亮,還讓韓老板挑輕鬆點的活讓你幹。是有這回事是吧?你心裏肯定沒安好心!欠揍是吧?”大裂說後,又氣勢凶凶地再推了我一下說:“憑什麽你就不用搬磚頭抱水泥?粗重的都是我在幹!又照顧你多吃肉,你不就能畫畫嗎,畫裸體是吧?!怎麽不跟我們去看片,看三級黃色錄像,那才叫刺激,老韓都去,就你假清高,偽君子。”
我這時已經忍無可忍,大裂已經在辱我的人格!雖然這幾天來,我也知道這群山溝裏出來的光棍,個個都是性饑餓工作者,晚上沒別的消遣,就隻能看5元一次的黃色錄像或香港功夫片,看完回到工柵裏,就津津有味地回味著,大嚷刺激好看,有的人就到外麵喝酒,找女人發泄。大裂更是老去簡陋的衝涼房後窗,偷看老韓的老婆洗浴,回來後就罵娘,晚上就手弄自己那東西,弄得鴨仔鋪不停地吱吱作響。
我被大裂強推了兩下,而且大裂還無中生有,說什麽我畫老板娘的光身體,事實我隻利用半個鍾時間,給老板娘畫了個坐著的半身像素描,四開的紙,權當練練造型而已。想不到居然得罪了大裂,竟打起我來了,我也是血氣方剛之人,便放下手中的泥楸,並不說話,揮起拳頭對大裂的麵部就打了過去。
大裂措手不及,沒提防我這突如其來的一拳,眼睛立即烏青,跌坐在地上。我又準備再打他一下,老魯急忙將我拖開,大裂就急急操起我剛才放下的楸子,作勢攔腰打了過來,邊打還邊罵:
“你這死父仔,我打死你。”
老魯眼明手快地,一把搶過大裂手上的這把泥楸說:“有臉是不是?就曉得爭風吃醋,有本事呷己從老韓手上搶回啊!瀚哲關你什麽事,伊這麽年輕,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是我們這一類人,你發什麽神經。”
大裂說:“甫母仔氣我,笑我無畝。”
老魯說:“什麽他氣你,人人看見是你先用石塊相伊(擲他),你看伊隻手背,分你相到正在流血?就你這德行,還欲看想老板娘呢?就曉專門欺負無腳蟹。”
大裂被老魯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黑一陣紅一陣,手摸著烏青的眼睛,哇哇叫嚷著說痛,還要揮拳打我。
這時剛好老韓到來,便問老魯發生了什麽事?老魯還未開口,大裂就搶著到老韓麵前指著我說:“瀚哲這小子打我,他用畫畫勾引老板娘,畫老板娘的光身子。”
老韓立即“啪”地一聲,不客氣給了大裂一巴掌,口裏大聲罵著:“放屁,閉上你的臭嘴,瀚哲才來幾天?他是這種人?我看九成是你欺負人。老魯,是不是?”
“是的,是大裂先用石塊擲到瀚哲的手流血,但大裂也給瀚哲這一拳打得夠重,你看大裂的目都烏青了,扯平。”老魯還是和事佬的心態,畢竟,他們是鄉裏人。
老韓看著我,又看了看大裂,然後叫大裂先回去休息,找點驅風油或紅花油擦擦。便拉著我的手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
“瀚哲,你不是做這類工作的人,這地方不適合你,今晚回去,我把這幾天的工錢算後發給你,你從明天起不用再來工地上幹活了,在我這裏,隻會毀了你。我雖然不懂畫,但你給我老婆畫的像,真的畫得很好。謝謝你!你不要再在我這裏,浪費你的時間,你是有大把前途的人。”
老韓這麽一說,我隻得點了點頭,第二天我便回到崗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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