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澄城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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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定來天後宮前大榕樹下接我們的是兩個人,他們是父子倆,也就是丹丹的叔叔和堂弟,丹丹的叔叔是位民辦教師,堂弟的名字叫鵝弟,鵝弟約十六、七歲,是個小胖子,感覺傻乎乎的有點憨態。
    丹丹的父親原本也是雪兒的親舅舅,由於家窮的原因,三、四歲時讓父母送給這裏的遠房親戚做“風圍牆”。潮汕人有一習俗,誰家兒女結婚後如果幾年不生孩子或自動流產,一般會向別人家討個兒子或女兒來做擋風擋煞,這叫“風圍牆”,以便再懷孩子時就順順利利了。
    這是一種完全沒科學根據的說法,但潮汕人就相信,這不,丹丹的父親一來,她奶奶就生了她叔叔。難道真有那麽巧合的事?權且信其有吧。
    這父子倆各踩著一部新的、和一部舊的28寸五羊牌單車,這在鄉下是說明這家庭很有錢了。一般整個村就幾個家庭有單車,而他們家就有兩部,這在鄉下,不是有華僑,就是有人在政府物資部門工作並且身居要職,顯然,他們屬於第一種人,總之肯定是殷實人家。
    父子倆都是老實巴腳的鄉下人,話語不多,丹丹的叔叔以前去過沙埔頭領貨,接觸過,所以我認識,肥仔也認識他,因此肥仔就準備坐他的單車,我坐鵝弟的單車。
    這時,十分滑稽的事發生了:肥仔從來沒坐過單車,他也不敢像我一樣,坐單邊,所以隻能整個人往後架中間坐上去,然後腿往兩邊放。但他確實太胖了,兩腿往兩邊放令他很不舒服,丹丹叔叔一上車騎著走,他兩手就死抓著單車皮座,身體不停後仰甚至晃動,腿也放得很別扭,隻一個勁地緊張,肌肉綁緊,生怕掉下來。
    這畫麵也特怪,丹丹叔叔是瘦高條,大約百一、二十斤重的人,而肥仔就像一特大
    肉丸放單車後架上。丹丹叔叔幾乎寸步難行,路麵的不平更吃力,肥仔的緊張及晃動和前輕後重,使騎單車的人特辛苦,隻能努力壓住車頭吃力蛇行。沒騎多遠,稍微一碰到一小坑窪,單車一抖動,肥仔居然從單車後架上給甩下來,甩了個四腳朝天的,自己要爬起來都有點困難。當然,丹丹的叔叔也一同甩下。
    我看著肥仔甩下來,立即叫鵝弟往回騎,趕快幫忙把肥仔從地上拉起來。丹丹叔叔驚得臉青青,扶起單車後總低著頭陪不是,連續說了好幾個對不起,又用手拍打著肥仔身上的泥土,邊拍打還邊說:
    “我上次用這車去隔壁鄉,幫人拉兩頭豬,加起來比你還重,我在前邊騎,豬在後邊也晃,就是沒甩下來,都怪我,騎得不好。”我一聽,一下子笑得捂住了肚子,笑得一直沒辦法停。鵝弟見我大笑,用手摸了摸後腦,呆呆的樣子,他認真地說:
    “是啊,是有這事。”
    我這時更笑得沒法形容,肥仔就黑著臉色,追著打我。然後他說:
    “還笑,你還笑。”
    我立即收住了笑,一本正經地說:“一點都不好笑,就一皮球掉地下,滾了一圈,不痛不癢的。”
    肥仔就要打我。鵝弟就接話說:
    “皮球?哪有皮球?”
    肥仔這下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隨後脫口而出:“就一笨鵝。”說完他看著鵝弟那傻乎乎的樣子,自己竟然也大笑起來了,笑得臉上的肉把眼睛擠成一條縫。我再也忍不住,大聲笑,彎著腰,笑得眼淚都出來。心裏就想,吃同一家的飯,丹丹這鬼精靈,為什麽就那麽聰明呢?難道真是基因不同?
    丹丹叔父就納納地說:“你重新上來吧,我不騎,拉著你走就好。”鄉下人誠懇樸素的美德表露無遺!我和肥仔聽他這麽一說,都從心裏感動,肥仔說:
    “叔叔,不用啦,咱們走路就行。”
    鵝弟接話說:
    “走路要半個鍾的,辛苦。”
    我拍著鵝弟肩頭說:
    “沒事,就走路,你先回。”
    肥仔說:“瀚哲,你與鵝弟先回。”
    我打趣說:“我要保護你啊,等一下走路再甩一次怎麽辦?”肥仔就又打我的手,臉上卻露出滿意的笑容。丹丹叔叔又一次對肥仔說:“不如這樣,你坐上去,我拉著走,我不上去騎,這樣穩,你就不用走路,行嗎?”
    肥仔望著這單車後架很後怕,還心有餘悸,他看著丹丹的叔叔誠懇的臉,一臉感激!就說:
    “不用啦,走路就好,謝謝!”
    這樣,幾個人就都走路進村。一路上肥仔不停地掏出紙巾擦汗,我就跟他開玩笑說當減肥。偶爾一些路人走過,都會與丹丹的叔叔打招呼,看得出,他在這村裏蠻受尊重的。而每個路人經過也都會對肥仔這龐然大物多看幾眼,我就對肥仔豎大拇指說:“你看,今天沾了你的光,回頭率100%。”肥仔就罵我。
    鵝弟走著走著就突然冒出一句:
    “丹丹姐昨晚也回來了。”
    我一聽這話就立即綁緊神經問:
    “真的?”
    丹丹的叔叔這時接過話說:
    “是的,我哥哥叫她回來辦點事。”
    我霎時間有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就對肥仔說加快腳步進村。經過將近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們終於到了丹丹叔叔家裏。
    這是一座下山虎的典型潮汕民居,建於七十年代,感覺還很新。丹丹她家是在隔壁棟,也是這種厝局,潮汕民居建房很有講究,有的是四點金的厝局,這兩種厝局在這裏比較普遍。
    事實丹丹的叔叔這個工區,一直與雪兒舅舅的公司是合作關係,隻要沙埔頭那邊有手勾的,一般都投放在這裏做,質量一直很好,因為這裏家家戶戶的女人都會做手勾。林小姐利用其在在公司的優勢,資源共享,而丹丹舅舅現在也需要林小姐幫忙,也就隻眼閉隻眼開,隻要不過分影響公司的利益就行。
    我與肥仔要求丹丹叔叔去收一部分做好的來看,都覺得質量沒啥問題,但我還是特別指出,要注意一些花的位置,花朵也盡量不要勾得太緊,然後就催說要抓緊時間,貨期近。丹丹叔叔就說沒問題,一定會按期按質完成。
    吃過午飯,我讓鵝弟帶我去找丹丹,肥仔則有丹丹的叔叔伴他聊天,然後與我約好一個鍾後回去,不能讓三輪車司機等太久,他說人家也要掙錢,不容易。我就又一次對肥仔豎起大拇指,笑著跟鵝弟出去了。
    丹丹她家的屋就隔壁,建築也是一樣的格局,我一進門,丹丹正與她爸爸在說事,一看見我,就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隨口就問:
    “瀚哲哥,你什麽時侯來蓮下?來做什麽?”我還來不及回答,她又說:
    “來查貨?我叔的工區,質量你又不是不知,還要來查貨啊?真是的。噢,對了,現在也做廠長了,親自抓質量了,什麽時侯,沒工做時去求你大廠長給點貨做啊?是吧?大壞蛋廠長。”
    丹丹她爸爸也聽出這小妮子,牙尖嘴利的,是在挖苦我,就對丹丹說:
    “無家無教,過門是客,還不快點給瀚哲衝茶。”
    因為丹丹她爸去沙埔頭好幾次,早認識我,所以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他也知道一些我與雪兒及阿貞的事。我對著丹丹她爸說:
    “叔叔您好,沒事,我一直把丹丹當妹妹,平常還少受她奚落嗎?習慣了,我不會介意的。如果她不用這語氣,我反而覺得不對,見外了。”說後,我與鵝弟各找了張小竹凳坐下。我就朝丹丹扮了個鬼臉,然後問她:
    “昨天來的?準備呆幾天?”
    丹丹說明天就回鵬城,是她大伯讓她回來與她爸爸商量,準備在家鄉找廠房,移一部分舊的電腦繡花車,返來家鄉搞個加工點。
    丹丹她爸這時就起身叫上鵝弟,說出去把那架舊單車拉回,他下午有事要去鄉政府談事。實際上他是想到我可能有一些話要問丹丹,找個理由離開,順便也把鵝弟帶開;我就趕快站起來與他握手謝謝他。
    我迫不及待地問丹丹:
    “雪兒情況怎樣?還是在珠海?”
    “怎樣!能好嗎?能去哪?難道回去讀書?停了那麽久,哪能接得上。”
    “都是我不好!”
    “是啊,你去白石洲之後,她在珠海大病了一場,差點沒命……這段時間好像好了點,去大伯公司上班了,學跟單。”
    “什麽病?”
    “什麽病你還不知?瀚哲病!茶飯不思病!明知故問,真是陳世美!你啊,掉進了溫柔鄉,那會理雪兒姐。你知道嗎?那天偷偷拿珠海地址給我、讓我轉給你的時候,她的眼神是哀求的眼神!是流著眼淚的!雪兒姐可是十分高傲的人。可你!難道你把地址都給弄丟了?人家在那邊望穿秋水,你卻...你卻...那怕是過去,看她一眼都沒有。你真是忘思負義!從前一切的一切,竟比不上現在天天見麵的溫柔了?你啊!大哥哥。”
    “丹丹,我,我,我有苦衷,我...”丹丹的話徹底讓我心痛,我雙眼不受控製地流下了淚水。
    “你有什麽苦衷?還不是因為,有了別的女孩,移情別戀罷了!”丹丹頓了一頓,繼續說:“還有,你到了白石洲林佳華的公司,難道看不懂,所有的客戶,包括貨源以及技術人員,都是從沙埔頭偷過去,這樣下去,一定會把我大伯給掏空!我大伯人給掏空,錢也會被掏空,這狐狸精太有心計了。我大伯這段時間,心情很受影響,你就是幫凶!雪兒姐我不知道?我大姑媽會恨你一輩子的,她一提到你名字,就咬牙切齒的。”
    我一聽,羞愧夾雜著矛盾,隻覺心裏隱隱作痛,看來要見雪兒一麵,也很困難了。我本來想說,你哪知道我一段時間自己生活都沒著落,但我沒說出口。隻是接著說:
    “唉!她做不了跟單,雪兒的性格我清楚。”
    “那又能怎麽辦?難道在家裏,呆著想你?我還聽說,今年春節,雪兒姐不會跟大姑媽回鄉下,就在珠海過舂節,我認為,你最好過去一趟,難道你真把地址弄丟了?”
    “哪會弄丟,我無時不在想著去珠海找她!”
    “是嗎?”
    我一時無語,丹丹也不說話。我腦子裏迅速回憶算著,從畫展現場一別,雪兒去珠海到現在快一年了,即是我與雪兒分開已經將近一年,我真的必須找個時候去見一下她。
    這時丹丹又自言自語說:
    “貞姐也快一年沒回沙埔頭了。”
    “為什麽?”我問。
    “她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二姑媽也快有一年沒來,但聽說過完今年春節後,就回鵬城,貞姐的情況隻有我大伯和二姑媽才清楚。”
    我剛要再說話,鵝弟就急急忙忙地小跑進來,說肥仔叫快點回去,準備走了。我隻能與丹丹約好回鵬喊見,別了她與鵝弟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