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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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親眼看著那個牢頭被就地正法, 靖臨那已經崩潰的理智才逐漸恢複, 暴躁的情緒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隨後她掙脫了玄念阮的手,踉蹌的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那具斷頭屍體旁, 目光陰沉的環顧四周,隨後指著腳下的屍首,咬牙切齒的說道:“從今往後,誰若敢再對神衛動私刑,本君決計讓那人死的比他還慘!”
靖臨的聲音不大, 十分低沉, 但是卻足以清清楚楚的傳遍全場, 在場的守衛及獄卒,無一人不惶恐畏懼於神君的殺意和怒火。
隨著靖臨的話語, 偌大的一個天牢外院,在頃刻間噤若寒蟬。
言畢,靖臨再次無言的環顧四周, 確認自己的君威足夠震懾這些人之後,才懷揣著滿腔的傷痛離開這個讓她牽掛又絕望的地方, 腳步虛浮又不穩。
玄念阮望著靖臨消瘦的背影, 眼神是即心疼又惱怒, 最後他深深的歎了口氣, 抬步去追靖臨,跟在她身後回到了神君閣。
回到神君閣後,靖臨屏退了小總與一眾仙娥, 隨後麵色鐵青的瞪著玄念阮,目光中甚至帶了殺意,咬牙切齒的質問:“是你讓他這麽做的?”
玄念阮麵不改色:“我若不這麽做,怎麽讓他對你死心?”
靖臨突然暴怒:“你就這麽想讓他死麽?!”
玄念阮再次不慌不忙的回道:“不是我想讓他死,是君父想讓他死,我是在救他。”
靖臨怒極冷笑:“好,真好,狀元郎可真是有一副菩薩心腸。”
玄念阮平靜的回道:“不敢當。”
靖臨不再言語,直勾勾的盯著玄念阮,良久後,無可奈何地問道:“玄念阮,你到底想要什麽?為了神君大位?那你又何必為難初雁?甚至為了陷害他,不惜一切的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你還是人麽?”
玄念阮望著靖臨,神色中難得顯示出挫敗與脆弱,隨後苦澀一笑,像個想要糖又得不到糖的小孩子般委屈道:“我想要的,你都不給我,所以我隻能搶。”
靖臨恍惚了一下,突然間,她似乎明白玄念阮想要什麽了。
他想要她,也想要神君大位。
所以他才要不惜一切的鏟除初雁。
他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為了逮捕自己這隻獵物。
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是個女人的?
又為什麽,對她動了情?
不,不對!
為了陷害初雁,他不擇手段,甚至連自己哥哥的命都能利用,玄念阮這種心狠手辣的家夥怎麽可能有感情?
一定又是陰謀。
思及至此,靖臨的心頭對玄念阮的提防再次加深了一層,她故意去回避了玄念阮的話,而後沉聲道:“把本君的東西還回來。”
靖臨漠不關心的態度使得玄念阮的心頭猛然一疼,隨即妒火在瞬間湧上心頭,他不甘心的看著靖臨,憤恨又痛苦的質問:“你就那麽喜歡他麽?他就是條狗!”
靖臨微微歎了口氣,不想再與玄念阮糾纏,再次漠然重複:“把本君的東西還回來。”
此時的玄念阮,看向靖臨的目光就像是一個拚命努力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肯定的孩子般忿忿不平,隨後賭氣般惡狠狠地說道:“他遲早會離開你,人都沒了,你又何必在乎一串珠子。”
在靖臨麵前,他那極好的克製力似乎再也不管用了。
靖臨也怒了:“玄念阮!隻要玄瀝一天不把本君從神君大位上拉下來,你就是本君一天的臣子!即使本君是個女人,那也是九重之主!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
靖臨是要告訴玄念阮,不要欺人太甚,狗急了還能跳牆,你若再苦苦相逼,本君就破罐破摔,大不了昭告全天下自己是個女人,大不了遭受世人唾罵,大不了兵戈相對,大不了兩敗俱傷,大不了一同泯滅於九重天的戰火之中!
玄念阮同樣怒不可遏、麵色鐵青的瞪著靖臨,而靖臨則不甘示弱的回視,目光中的怒火不比他少分毫。
對峙少頃後,玄念阮終究敗下陣來,他不能逼的太緊,狗急了還能跳牆,何況她是神君。靖臨若真的魚死網破,那真是誰都掏不找好處。
隨後玄念阮不甘心的別開了自己的目光,板著臉從袖中掏出了一方木盒。
靖臨見狀立即奪過了木盒,打開盒子,迫不及待的將平安珠拿了出來,急切的帶回了自己的手腕上。
九顆珠子緊貼肌膚,冰冰涼涼的,雖然手腕剛一接觸到珠子的時候,莫名有些涼的刺骨,但靖臨不在乎,也注意不到這轉瞬即逝的突兀寒意,隻要把平安珠還給她,她就心滿意足了。
在平安珠重回手腕的那一刻,靖臨的心才算是安定了下來,因為這是初雁給她的珠子。
她留不住初雁,總要留下這串珠子。
這也算是,他給她留下的唯一了。
玄念阮在一旁看著靖臨的舉動,滿目不甘與憤怒,而當她將珠子帶到手腕上的那一刻,他的神色中劃過了一絲陰冷與狠戾,隨後輕輕啟唇,語氣十分平靜的對她說道:“夜色已深,神君早些歇息吧,臣告退。”
靖臨左手輕輕地撫著右手手腕上的平安珠,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輕輕地“恩”了一聲表示回應。
……
玄念阮走後,靖臨獨自一人抱著手腕在書房內佇立良久,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著初雁當年送給她平安珠的畫麵,唇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甜蜜又淒苦的笑。
那時,她的君父與母後為了拯救九重天,配合風神攜手燃了一把魂火而身死魂散。
小小的她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發生,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君父與母後變成了一場浩浩湯湯的大火,從此離她而去,再也回不來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雙親拋棄了,所以害怕,恐懼,絕望,從此一蹶不振。
為了逃避現實,她把自己關在櫃子裏整整三天,最後還是初雁提著劍把她打出來的。
到現在靖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時候初雁下手可重了,打的她渾身青一塊紫一塊,可疼可疼了。
而且打完之後他還不樂意了,說再也不管她了,要走。
自己這才害怕了,知道錯了,緊緊地追了過去死死地抱著他不讓他走。
然後他給了自己這串平安珠,他說,希望自己是靖冥的靖,臨危不亂的臨。
他還說了,這九顆珠子,可保佑自己一生平安,福澤連綿。
想著想著,靖臨就哭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不停的湧出眼眶,如洪水般一遍又一遍的衝刷著臉頰,連龍袍的前襟都被打死了。
胸膛內的那顆心像是被撕爛了一般,疼的她簡直不能忍受。
在傷心的同時,靖臨還特別委屈。
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初雁,而如今,她連初雁都留不住了,還憑什麽一生平安,福澤連綿?
初雁騙人啊。
平安珠不管用啊……
但就算是不管用,她也舍不得扔了。
靖臨一個人在書房裏哭了好久,直哭到眼眶發澀,淚差不多流幹了的時候她才逐漸製住了哭泣。
她雖然是九重之主,卻永遠做不了自己的主,就連隨心所欲的痛哭一場的權利都沒有。
因為危機四伏的九重,不容許她一直哭;大敵當前,她也不能夠容許自己倒下。
隨後靖臨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了心頭的悲愴,同時左手不停地轉動著右手的平安珠,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良久後,靖臨長舒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中的悲痛與軟弱不見了,漆黑無比的雙眸中閃現著異於常人的堅定與君臨天下的霸氣。
左手轉動平安珠的速度也跟著減了下來,腦中飛速盤算著日後的打算與危急時刻的安排。
玄念阮知道她是個女人,也就是說,隻要她在位一天,就會受他一天的威脅。
如今他是威脅自己除掉初雁,可在初雁離開九重天之後,他又會威脅自己做什麽?主動為他禪位麽?還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說隻要自己流放了初雁,就會勸玄瀝撤兵,但是空口無憑,況且他的心思又那麽深沉歹毒,到時候撤不撤兵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想的越深,靖臨的眉頭就蹙的越緊。
如今的形式,自己太被動,甚至說朝不保夕,但她不能放任玄念阮為所欲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靖氏的江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篡奪!
即使形式對自己再不利,她這個當神君的,也做些什麽。
思及至此,靖臨的神色突然一亮,隨即雷厲風行的走出了書房,急匆匆的朝著北冥帝君和其子所居的府邸走去。
……
醜末寅初,神君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內侍來到了神醫閣內的某座院落之中。
帶著兩人一走進院子,靖臨就看到了獨坐與樹下石凳上的李鈞,單看臉色,李鈞此時的心情似乎不怎麽好。
靖臨抬入院子之後,徑直走到了李鈞麵前,首先問道:“初夫人怎麽樣了?”
看著靖臨緊蹙的眉頭與焦急的神色,李鈞無奈的歎了口氣,伸手指著背後亮著燈卻緊閉的房門,陰陽怪氣的說道:“靖嫣帝姬陪著呐,帝姬身份高貴,不和凡夫俗子同室而處,我這等刁民哪知道初夫人好不好?沒那個資曆。”
靖嫣在?
靖臨倒是有些吃驚,隨後她警覺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壓低了嗓音問李鈞:“鈞兒,我曾聽老穀主說過,有種易容術,以針刺麵部穴位而改變五官形態,你會麽?”
李鈞怔了一下,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但還是立即點頭回應。
靖臨略微舒了一口氣,同時滿含威嚴的高聲說道:“都抬起頭,讓李神醫認識認識你們。”
神君令下,一直低著頭的兩人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腦袋,讓李鈞看看自己的容貌,待李鈞看清楚了之後,又深深的埋下了自己的頭。
李鈞當即大驚,目瞪口呆的看著靖臨。
那是兩個不大的孩子,男孩李鈞麵生,不認識,但另外一個“小女孩”,李鈞是不能再認識——靖臨的表弟,北冥帝君的兒子,靖鵬。
靖臨麵不改色的朗聲回道:“九重危機四伏,與北域雪女無關,本君本是打算送雪女離開,但是雪女至今昏迷不醒,整個九重天的禦醫都對雪女的病症無可奈何,本君隻得托你帶著雪女離開九重天,送往鬼醫穀醫治,這倆金童玉女,就當本君對雪女的補償,讓他們跟著雪女回北域,侍奉雪女終身。”
靖臨的言外之意,李鈞聽明白了——九重危機四伏,隨時會爆發戰亂,而靖臨也沒兒子,萬一死在戰場上了神君誰來當?
再說句不好聽的,萬一真被玄瀝謀朝篡位了,靖氏的江山就易主了,甚至連血脈都會斷了。
所以靖臨才要保全自己叔叔的兒子,送他離開九重天,為靖氏一脈留下子嗣,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哪怕日後奪不回江山,也不至於絕後,不然靖臨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
而離開九重天的路,就隻有北側洗濯與南側昆侖。
北側洗濯不知通往何處,肯定不能讓靖鵬從前路不明的洗濯走,而昆侖山被玄瀝困了,若想帶著靖鵬離開九重天,還真是隻能李鈞來送。
因為李鈞是鬼醫穀的少穀主,大戰前夕,沒人願意得罪鬼醫穀,一但和鬼醫穀翻臉,就相當於和全天下的神醫翻臉,戰後傷亡還是未知,所以玄瀝必須放行,就算玄瀝不放行,他手下的士兵也不會答應。
李鈞反應極快,靖臨說完,他就立即語氣平靜的回道:“這個好說,天亮之後我便親自護送雪女去鬼醫穀。”
靖臨點頭,隨後對著身後的倆孩子擺擺手:“過來,跟李神醫去伺候雪女。本君剛才交代的都別忘了,日後若是伺候不好雪女,本君要你們好看!”
小男孩嚇得瑟瑟發抖,白著臉連頭都不敢抬;“小女孩”卻渾不在乎,甚至還抬起頭對著靖臨嬉皮笑臉的咧咧嘴。
靖臨之和自己的叔叔交代了實情,沒對靖鵬說實話,怕他嚇著,但是卻叮囑過他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必須要嚴肅對待,不然後果十分嚴重。
可如今靖鵬的態度,著實讓她擔憂。
初雁說的沒錯,靖鵬的性子太過頑劣了,全然被他爹慣壞了。
所以當靖臨和李鈞帶著這倆孩子來到雪女所在的院子裏時,不得不將臉板了起來,猛地轉身惡狠狠地對靖鵬說道:“你若再將此事當兒戲,我就砍了你那鯤鵬的翅膀烤了吃!再把它的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此言一出,靖鵬瞬間就老實了,徹底知道害怕了,立即低下腦袋開始瑟瑟發抖。
靖臨冷哼一聲——切!小樣!老子當年稱霸九重統一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跟我鬥!
為了防止李鈞鎮不住靖鵬,靖臨還不忘了補充一句:“李鈞,這倆孩子若是在路上不聽你的話,直接扔了喂老虎!”
倆孩子再次開始瑟瑟發抖,老實的不能再老實!
李鈞當即給了靖臨一個稱讚的眼神——佩服啊!
靖臨神色傲嬌,卻又充滿懷念的歎道:“不聽霸王言,死在我麵前!”
李鈞笑了,突然就想起來了當年在山海界的那段歲月。
那時候雖然每天都害怕被凶獸吃了,過得提心吊膽,但是,卻是他們三個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歲月悠悠,一去不返,眨眼間,一萬年都已經過去了,年少無知的他們都長大了,再也不怕凶獸了,卻依然過得提心吊膽。
隨後,靖臨也跟著笑了,笑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苦澀與蒼涼。
兩人相視苦笑後,李鈞問道:“帶著倆孩子回鬼醫穀可以,但畢竟不是久留之地,容易被人發現,你準備怎麽辦?”
靖臨早已安排好了,她先讓兩個孩子進屋去,隨後看著李鈞,一字一句的嚴肅叮囑道:“到了鬼醫穀之後,你便安排人送這倆孩子去山海界尋古昭神後,然後立即返回九重天,必須在後天行刑之前趕到!”
李鈞有些意外,不解的看著靖臨——她不是應該安排自己,去尋找洗濯江的出路麽?要不就應該安排初夫人的後路啊?
隻聽靖臨說道:“我要你當劊子手,親手為初雁行刑!”
李鈞猛然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已的看著靖臨。
靖臨道:“如今朝堂之上瀛洲黨勢力過大,九重天遍布玄念阮的眼線,他連天牢的牢頭都能操縱,那劊子手呢?我必須要確保初雁的神筋安然無恙!必須要在一天之內接回去!”
李鈞明白了靖臨的良苦用心,但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去當劊子手,玄瀝能同意麽?”
靖臨胸有成竹的回道:“我還是神君,安排一個劊子手不成問題,更何況按照規矩,行刑的劊子手一向是蒙麵操作,以防日後罪犯認臉報複,所以你隻要確保初雁的神筋安然無恙就好。”
李鈞聽後放心的點頭,隨後又問道:“那初夫人怎麽辦?”
靖臨無言苦笑,滿目迷茫的望著李鈞:“我不知道。”
初雁被捕,神衛府被抄家,這其中緣由,初夫人什麽都不知道,想必現在初夫人已經擔心死了,更是恨死自己了吧?
她這輩子,就沒有闔家歡樂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想了想,發現自己的男主承受了套路中女主該有的委屈和傷害。
女主承擔了套路中男主該有的強大與隱忍。
男二成功的轉型成該有的惡毒女配模式。
所以,我到底寫了一篇什麽文?
為什麽,主角都在搞反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