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侍的話讓哈利頗有些心神不寧, 他憑直覺判斷雇傭兵並不是受虛神的委托來傳話的，而“時間的玫瑰”……這是和三柱神有關的訊息。哈利想了一會兒, 還是收起了雙麵鏡, 並不打算直接詢問卡米婭，他選擇先探索一番圖書館。

    將金色鑰匙從胸膛裏掏出來, 哈利雙手交握，閉上眼, 感受著掌心慢慢升高的熱度。

    哈利是無意間發現自己可以通過那把鑰匙進入圖書館的, 卡米婭那個坑爹貨什麽都沒說。不過, 準確來說，這並不是真正的巴別圖書館, 隻是圖書館的幻影而已。

    睜開眼, 男孩抵達戈德裏克山穀。

    紙做的戈德裏克山穀。

    他走過平緩的山坡, 腳下的書脊堅固厚實，書名和出版社清晰可見，路邊的野花在開合間吐出介詞、連詞和形容詞, 籬笆是成卷的報紙，池塘裏漂浮著言辭刻薄的雜誌。他走過童話鋪就的地磚，踏上愛情故事砌成的台階, 到達騎士小說建成成的波特老宅。

    推開門，對麵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黑眼黑發黑裙，懷裏抱著一本厚重的黑色辭典, 是少女時期的嘉美。

    嘉美說：“歡迎進入巴別圖書館神話係統, 我是現任管理員嘉美, 現在，新來的，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哈利：“……？”這一股濃濃的RPG遊戲風喂。

    伸手在嘉美麵前晃了晃，女孩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好像真的是NPC，哈利遲疑著說出自己的名字：“Harry·Potter？”

    嘉美麵不改色地道：“你輸入的名字是：douchebag（蠢貨），請問你是否確認？”

    W——hat？哈利連連搖頭：“否！否！”

    嘉美點了點頭：“好的，douchebag，接下來你將有蠢貨騎士、蠢貨法師、蠢貨盜賊和蠢貨猶太人四個職業可以選擇。”

    “喂喂我說了我不叫蠢貨啊！還有，猶太人也能算作一個職業嗎？！”哈利抓狂了半天，突然發現女孩的麵癱臉上似乎泛起了一股惡作劇成功的笑意，不由得冷靜下來，輕輕戳了嘉美一下，“呃……嘉美？”

    嘉美勾了勾嘴角：“好久不見，蠢貨救世主。”

    “果然是你！嘉美……”哈利激動了一瞬，然後猶豫起來，“還是……卡米婭？”

    嘉美一邊將哈利讓進門來，一邊彎起嘴角：“所以，外麵那個碎片是叫作卡米婭？”

    哈利一時驚訝：“你沒有見過她？”

    客廳裏的家具也全都是書本堆成的，滿目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母，幸好哈利的密恐並不強烈，嘉美在哈利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推了一杯茶給他，哈利低頭一看，滿滿一杯油墨，隻好苦笑著放下：“我本以為是她故意不告訴我鑰匙的秘密，現在看來，她已經失去了進入圖書館的權限對不對？”

    嘉美輕輕點頭，麵不改色地將自己的那杯油墨喝下去，然後道：“前任管理員已經死去，圖書館已經自己選擇了接任者，就是你，哈利·波特。”

    哈利心下一動：“所以你也並不是嘉美，隻是圖書館的虛擬形象，就像……艦娘？”

    “……沒錯。”說著，“嘉美”自己變幻成了哈利的模樣，讓男孩激靈了一下：“你還是變成嘉美吧。”

    看著“圖書館”重新變成嘉美，哈利心中關於“嘉美”和“卡米婭”的真假問題終於得到平息：“卡米婭……雖然在外貌和性格上都有所改變，但她還是嘉美的一個碎片……所以她其實就是嘉美對不對？”

    “圖書館”卻並不如何在意這個問題：“對於我而言，管理員已經報廢了。”她起身打開窗戶，哈利看見了遠處傾頹的山巒，和宛如被焚燒過的大地，一些積木玩具般的房子正在散架，雪一樣的黑灰肆意飄揚。

    “報廢……”哈利喃喃著這個不詳的字眼，然後抬起頭來，“對於圖書館而言，管理員是個怎樣的職位？”

    “圖書館”側了側頭，微笑：“大約是……主機？”

    宛如醍醐灌頂，哈利立刻反應過來：“所以，所謂巴別圖書館其實隻是一堆數據，而管理員……她就是那台唯一的電腦，將數據儲存在自己的體內？”

    “可以這樣說。”“圖書館”有所保留地認可了哈利的比喻，“但並不是管理員將圖書館儲存在了自己體內，而是圖書館衍生出了管理員。”見哈利似懂非懂，“圖書館”拋出了一個問題，“這樣說吧，哈利·波特，你應該已經聽說過三柱神的故事了，那麽，請問虛無邊境、混沌邊境和巴別圖書館，哪個先出現？哪個後出現呢？”

    存在、虛無與時間？哈利回憶著卡米婭的敘述：“存在需要依靠時間來計量，所以不可能是存在先出現……但是時間本身兼具存在與虛無的特點，所以也不應該是最先出現的那個……虛無？虛無是依附存在而生的，假如是虛無先出現，那就根本無所謂出現……”頓了一下，“難道它們不應該是同時出現的嗎？”

    “圖書館”微笑：“沒錯，它們是同時出現的，但在你說出這段話之前，它們並不存在。”

    哈利略有些緊張，但他似乎快要get到“圖書館”的點了：“存在、虛無與時間，圖書館、虛無邊境與混沌邊境，管理員、虛神與時間囚徒……它們並不是一套係統內的東西對不對？在我們給它們下定義之前，存在、虛無與時間，就已經存在了……這樣說起來是不是有點亂亂的？”

    “圖書館”微笑，哈利撓著頭發努力闡述自己的理解：“雖然我到達過圖書館，認識了嘉美，它們隻是名詞，它們隻是概念……真正的、統領千萬故事總和的那個‘巴別圖書館’，並不是……天，巴別圖書館並不指向存在，巴別圖書館指向總和，它是存在、也是虛無、也是時間……”

    “沒錯。”“圖書館”的聲音聽起來清晰而冷靜，“所謂虛無邊境、混沌邊境，其實都屬於巴別圖書館，它們共生，它們共存。”

    “而虛神、嘉美和烏洛波洛斯……”哈利冷汗涔涔，“他們隻是用來描述的那個名詞，他們……隻是用來闡述的那個定義。”

    盯著哈利看了一會兒，“圖書館”點頭：“沒錯。”

    抓著頭發冷靜了一會兒，哈利重新抬起頭來：“那麽虛神為什麽會突然開始攻擊圖書館？”

    輕笑：“你不如問——時間囚徒為什麽要自殺？”

    “因為孤獨……”哈利脫口而出，然後突然覺得有點中二，便住了嘴，搖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圖書館”卻不置可否：“你這樣說也沒錯。時間囚徒擁有無限多的時間，但這也意味著他除了時間，一無所有，所有故事都會在時間中走向終結，所有情感都會在時間中消磨殆盡，於是，時間本身沒有盡頭，時間本身就意味著盡頭……時間的囚徒，唯一能擺脫時間的方式就是剪斷自己的時間線。”

    “無限的時間走向了虛無……”

    “噓！”“圖書館”打斷了哈利的喃喃自語，“我可沒這樣說。”

    哈利住了嘴，讓“圖書館”接著說下去，“時間囚徒的自殺讓虛神產生了困惑，他從這場死亡中看見了毀滅與終結，並認為這應當是三柱神的結局。哈利·波特，你經曆過多少次人生？你經曆過多少死亡？對於三柱神中的任意一個來說都太短暫了。他們的目光所及，是宇宙的誕生與末日，是一切都走向極致又走向毀滅，對他們而言，大爆炸與真空衰變同步存在……波特，永恒與無限讓一切定義都失去意義，所以，現在你知道了，烏洛波洛斯為何自盡，而虛神所為又是因為什麽？”

    “他並不是在攻擊圖書館……”哈利瞠目結舌，“他是……他是在自殺？”

    “圖書館”微笑了：“是的，他隻是在自殺。”

    “但是……但是因為巴別圖書館其實是一個總和，所以他必須殺死圖書管理員，才能真正終結這一切……”哈利突然感到脊背發涼，“所以他肯定會來殺死我！”

    “是的，沒錯，你說的很有道理。”“圖書館”連連點頭，“誰讓事情那麽湊巧呢？你看，圖書館坍塌的時候，恰好你就在嘉美創造的口袋世界裏，這就形成了一個風暴眼，讓圖書館的廢墟能夠幸存下來……”

    “好了，別說了。”哈利板著臉，“你有時間機器嗎？”

    “……你要幹嘛？”

    “穿越回去，跟虛神見上一麵。”

    “然後呢？”“圖書館”第一次出現了豆豆眼。

    “為了世界和平，我不得不告訴他關於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答案了。”

    “圖書館”給哈利點了42個讚，然後用大辭典把他扇了出去，於是，當哈利從浴缸中醒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問一句“時間的玫瑰”到底是什麽。

    不過……摸著下巴想了想，哈利好像能夠自己琢磨出答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