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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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啟渢盯著馮權道:“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自然不是, 我正巧來山東這邊辦事, 知曉你在聊城, 專程繞道來探望你的,”馮權見衛啟渢神色不豫, 麵上的笑慢慢斂起, “我……說錯話了?”
衛啟渢不答話,回身繼續前行。
馮權見衛啟渢似乎興致不高, 一麵命小廝扶他跟上衛啟渢, 一麵追問道:“那你想聽什麽事?你不會是想聽你溫……”
他一句話未完, 被衛啟渢冷冷瞪了一眼,驚覺走口,趕忙捂嘴。
“你膽敢出去亂說一個字,我剝了你的皮!”衛啟渢陰冷的目光直戳到馮權臉上。
馮權忙忙賠笑道:“不會不會,我又不是活膩味了……這不是身邊沒外人麽, 我就一時沒留神兒……”
“我不管這些,將來但凡此事泄露出丁點兒, 我頭一個找你!”衛啟渢冷聲言罷,回身徑自入了蕭家大門。
馮權縮了縮脖子。
衛啟渢平素脾性溫和, 但發起火來威勢懾人。馮權要比衛啟渢大上十來歲, 但衛啟渢每每怫然作色, 馮權連大氣都不敢出。
馮權想起衛啟渢在溫錦事情上的謹慎, 不得不感慨衛啟渢對溫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偶然間撞見衛啟渢與溫錦之間的不尋常的, 當時衛啟渢就警告他不要傳揚出去。後來衛啟渢又幾次三番敲打他,近來更甚了,似乎隻要他說出去半個字,他就會讓他萬劫不複。
馮權雖則不清楚衛啟渢為何要這般審慎,但他覺得衛啟渢必然是為了溫錦好。衛啟渢身邊從不缺美人,然而沒一個能讓他瞧上眼的。溫錦既然入了衛啟渢的眼,想來他便是認了真的。
馮權其實一直不明白,衛啟渢一個赫赫權門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賭不溜貓逗狗不尋歡作樂,還當的什麽世家子弟?馮權聽說衛啟渢身邊連個房裏人都沒有的時候,直疑心衛啟渢有龍陽之好,一度琢磨著給他找幾個顏色好的孌童來。
結果後頭就發現了他跟溫錦的事。
隻是衛啟渢始終將此事捂著,在人前時也有意掩蓋他對溫錦的情意。馮權心中詫異,但並不敢詢問衛啟渢緣由。
馮權思量間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小廝問他現下去哪兒,他往蕭家大門口望了望,思及衛啟渢目下似乎心緒不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觸黴頭的好,當下讓小廝給他雇了一輛馬車,自去尋客棧落腳。
蕭槿辭別衛啟渢之後,便一直跟著衛莊在左近市肆之間晃悠。衛莊似乎談興頗高,一路與她攀談不絕,從周遭坊市排布說到她的喜好。雜七雜八,間或穿插,不一而足。
雖然中途休息了幾次,但及至晌午,蕭槿還是走得腹內空空、兩腿發軟,於是跟衛莊提出要回府。衛莊卻是不應,表示要請她用飯。
衛莊雖然之前就這般說過,但蕭槿隻當他是跟她客氣客氣,哪敢真的讓他請,趕忙擺手說不必。然而衛莊的態度很堅決,拍著她的腦袋說他既許諾了,便一定會做到。
蕭槿被他帶到一家酒樓的大堂內坐下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著衛莊給她點的一碗雞絲麵被擱到她麵前時,她越發覺得這是做夢。
“表哥,”蕭槿呆了須臾,指了指那碗雞絲麵,“你確定你要請我吃麽?”
衛莊點頭:“你方才不是說你愛吃這個麽?”
蕭槿沉默一陣,道:“表哥,你老實與我說,你到底為何請我吃麵?”
“我不是說了麽?這是犒勞你來接送我的,”衛莊見蕭槿猶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後,我管你要錢?”
蕭槿搖頭,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見她莊表哥這個樣子,有點害怕……
在衛莊的一再堅持下,蕭槿也不好再推辭,接過了他手裏的筷子。她正預備低頭挑麵時,見他麵前空空,問他為何不給自己點。
“你吃便好,我吃不慣外頭的東西,還是陳媽媽的手藝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陳媽媽便是跟著他來蕭家的婆子。
蕭槿忽然就鬆了口氣。說什麽不合胃口,顯然是為了省銀子嘛。不過這才有點衛莊該有的樣子。蕭槿又想起衛莊不願讓蕭岑跟著,一時恍然,衛莊不肯帶蕭岑來,必定是為了省一份飯錢。
大約衛莊近來真是有些迷信,這才請她吃飯的。
蕭槿想通了這些之後,心神稍穩。
蕭槿覺得她吃著他看著有些尷尬,但她勸說幾回,衛莊都不肯給自己點餐,她也隻好作罷。
她低頭吃麵時,衛莊突然問:“這一碗夠吃麽?要不要再來幾碟小菜?”
蕭槿險些一口麵嗆在喉嚨眼,連灌了幾口茶才緩過來,連連搖頭擺手:“不必不必。”
一碗麵已經很驚悚了。
衛莊見蕭槿嚇得不輕,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試時你也會來接送我的吧?”
蕭槿一個手抖,剛挑起來的一筷子麵掉回了碗裏:“表哥,你為何這般執著?我不是說了麽,那時候可是寒冬臘月,表哥要趕大早,我起不來的……”
“你方才這樣說的時候就險些遭難,可見你是注定要來接送我的。”
蕭槿嘴角一抽,這什麽歪理。
衛莊見蕭槿直是搖頭,想了想,道:“你若答應,我再給你加一道銀絲鮓湯。”
蕭槿差點嚇趴在飯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費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幹總成了吧?我記得你適才說你也愛吃豆腐幹。”
蕭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這麽迷信,你能過考跟我去接送沒有什麽幹係。”
衛莊一再遊說,蕭槿正騎虎難下時,他直接扭頭讓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幹。
等豆腐幹端上來,衛莊揮手示意酒保擱到蕭槿跟前:“趁熱吃,不夠再添。另,我打算往後都負責教導你功課,你有不懂的隨時都可以來問我,不拘那每日的一個時辰。等我過了院試,再請你吃一頓。”
蕭槿默默看著麵前的雞絲麵和豆腐幹,真的有點懷疑人生了。
這些於她莊表哥而言大約算是下了血本了,衛莊也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請她吃的這一頓。
她忽然想,她莊表哥得了府試的案首都迷信成這樣,要是回頭中了舉,難不成要把她揣口袋裏走哪兒帶哪兒?
蕭槿思量前後,不好再行推脫,在衛莊的注視中無奈應下。
不過她還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頭名。
到了相約郊遊這日,蕭槿梳洗停當,趕到西跨院時,衛莊已經拾掇好,正坐在書房裏等她。
他瞧見她今日這身打扮,盯著看了須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鬆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時。蕭槿詫異道:“可是有何不妥?”
衛莊一頓,起身道:“無事,走吧。”
江瑤瞧見蕭槿時,連聲誇讚她衣裳美人更美。蕭槿覺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瑤麵前,似乎還有所不及。
江辰跟衛莊寒暄之後,與他說起了白鶴書院今日舉辦文會的事,詢問他要不要過去瞧瞧。
衛莊道:“君實若有興致可自往觀,我帶著啾啾去城郊轉轉。”君實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這回趕赴文會的都是左近舉子,又是白鶴書院山長主持的,很是心動,但他轉頭看看一旁的蕭槿,又有些猶豫。
一旁的吳氏見兒子竟然踟躕不定,恨鐵不成鋼,咬牙暗道活該你娶不上媳婦!當下跑過來扯了他衣袖一把,轉頭對衛莊笑道:“既是說好了,辰哥兒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說話間又暗瞪了兒子一眼。
吳氏十分樂意讓蕭槿當她兒媳婦,她兒子要是能把蕭槿娶回來,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見母親如此,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目下將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萬物蓊勃的時節。
江瑤挽著蕭槿的手,一頭順著山坡往前走,一頭說笑。不一時,遠遠望見前麵一株柳樹旁站了兩個姑娘,蕭槿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但另一個卻是麵生得很。
那兩個姑娘聽見身後人聲,轉頭一看,同時驚喜奔來——一個朝江辰跑來,一個朝衛莊跑來。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蕭槿認得的那位,叫鄭菱,住在蕭家附近,平日裏跟她不太對付。而那個衝著衛莊奔來的姑娘,蕭槿毫無印象。
“莊哥哥!真是你啊,”那個麵生的姑娘小跑上前,興衝衝地奔到衛莊麵前,“我的紙鳶掛到樹上了,你幫我取下來好不好?”
小姑娘聲音甜糯糯的,連蕭槿聽了都覺心軟三分。而且看她這態度,顯然跟衛莊是認得的。
蕭槿忍不住偏頭看向衛莊,心道莊表哥你的桃花來找你來了。
衛莊卻是微微攢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時,下意識往旁側一避。
一旁的鄭菱跟江辰兄妹和吳氏寒暄過後,仿似才看見蕭槿,含笑喊她一聲,又看了衛莊麵前那個小姑娘一眼,介紹道:“這是若淑,我才結識的。”
衛莊此刻也認出來了,他麵前那個姑娘叫趙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過的那個趙家姑娘。
趙若淑今日跟隨母親出來遊賞,方才紙鳶掛到了樹上,她自己夠不著,剛差了丫頭去找幾個隨行小廝過來,就瞧見了衛莊等人。
趙若淑見衛莊不理會她,愣了愣:“莊哥哥,你不認得我了?咱們從前是街坊的。”
衛莊麵無表情道:“記不甚清了,那紙鳶我也夠不著,姑娘還是另找他人的好。”
蕭槿默默想,她莊表哥又摳又不開竅,白瞎了一張臉,怪不得說不上媳婦。
衛莊見趙若淑又要跑來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別處轉轉”,交代蕭槿不要走遠,回身走了。
鄭菱拍拍發怔的趙若淑,瞥了衛莊的背影一眼,陰陽怪氣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莊哥哥剛得了府試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後離他遠點,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