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無意穿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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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否則需延遲三日, 補足可立看 “自然不是, 我正巧來山東這邊辦事, 知曉你在聊城, 專程繞道來探望你的, ”馮權見衛啟渢神色不豫, 麵上的笑慢慢斂起, “我……說錯話了?”
衛啟渢不答話, 回身繼續前行。
馮權見衛啟渢似乎興致不高, 一麵命小廝扶他跟上衛啟渢, 一麵追問道:“那你想聽什麽事?你不會是想聽你溫……”
他一句話未完, 被衛啟渢冷冷瞪了一眼,驚覺走口, 趕忙捂嘴。
你膽敢出去亂說一個字,我剝了你的皮!”衛啟渢陰冷的目光直戳到馮權臉上。
馮權忙忙賠笑道:“不會不會,我又不是活膩味了……這不是身邊沒外人麽, 我就一時沒留神兒……”
我不管這些, 將來但凡此事泄露出丁點兒, 我頭一個找你!”衛啟渢冷聲言罷, 回身徑自入了蕭家大門。
馮權縮了縮脖子。
衛啟渢平素脾性溫和,但發起火來威勢懾人。馮權要比衛啟渢大上十來歲, 但衛啟渢每每怫然作色, 馮權連大氣都不敢出。
馮權想起衛啟渢在溫錦事情上的謹慎, 不得不感慨衛啟渢對溫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偶然間撞見衛啟渢與溫錦之間的不尋常的, 當時衛啟渢就警告他不要傳揚出去。後來衛啟渢又幾次三番敲打他,近來更甚了,似乎隻要他說出去半個字,他就會讓他萬劫不複。
馮權雖則不清楚衛啟渢為何要這般審慎,但他覺得衛啟渢必然是為了溫錦好。衛啟渢身邊從不缺美人,然而沒一個能讓他瞧上眼的。溫錦既然入了衛啟渢的眼,想來他便是認了真的。
馮權其實一直不明白,衛啟渢一個赫赫權門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賭不溜貓逗狗不尋歡作樂,還當的什麽世家子弟?馮權聽說衛啟渢身邊連個房裏人都沒有的時候,直疑心衛啟渢有龍陽之好,一度琢磨著給他找幾個顏色好的孌童來。
結果後頭就發現了他跟溫錦的事。
隻是衛啟渢始終將此事捂著,在人前時也有意掩蓋他對溫錦的情意。馮權心中詫異,但並不敢詢問衛啟渢緣由。
馮權思量間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小廝問他現下去哪兒,他往蕭家大門口望了望,思及衛啟渢目下似乎心緒不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觸黴頭的好,當下讓小廝給他雇了一輛馬車,自去尋客棧落腳。
蕭槿辭別衛啟渢之後,便一直跟著衛莊在左近市肆之間晃悠。衛莊似乎談興頗高,一路與她攀談不絕,從周遭坊市排布說到她的喜好。雜七雜八,間或穿插,不一而足。
雖然中途休息了幾次,但及至晌午,蕭槿還是走得腹內空空、兩腿發軟,於是跟衛莊提出要回府。衛莊卻是不應,表示要請她用飯。
衛莊雖然之前就這般說過,但蕭槿隻當他是跟她客氣客氣,哪敢真的讓他請,趕忙擺手說不必。然而衛莊的態度很堅決,拍著她的腦袋說他既許諾了,便一定會做到。
蕭槿被他帶到一家酒樓的大堂內坐下時,整個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著衛莊給她點的一碗雞絲麵被擱到她麵前時,她越發覺得這是做夢。
表哥,”蕭槿呆了須臾,指了指那碗雞絲麵,“你確定你要請我吃麽?”
衛莊點頭:“你方才不是說你愛吃這個麽?”
蕭槿沉默一陣,道:“表哥,你老實與我說,你到底為何請我吃麵?”
我不是說了麽?這是犒勞你來接送我的,”衛莊見蕭槿猶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後,我管你要錢?”
蕭槿搖頭,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見她莊表哥這個樣子,有點害怕……
在衛莊的一再堅持下,蕭槿也不好再推辭,接過了他手裏的筷子。她正預備低頭挑麵時,見他麵前空空,問他為何不給自己點。
你吃便好,我吃不慣外頭的東西,還是陳媽媽的手藝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陳媽媽便是跟著他來蕭家的婆子。
蕭槿忽然就鬆了口氣。說什麽不合胃口,顯然是為了省銀子嘛。不過這才有點衛莊該有的樣子。蕭槿又想起衛莊不願讓蕭岑跟著,一時恍然,衛莊不肯帶蕭岑來,必定是為了省一份飯錢。
大約衛莊近來真是有些迷信,這才請她吃飯的。
蕭槿想通了這些之後,心神稍穩。
蕭槿覺得她吃著他看著有些尷尬,但她勸說幾回,衛莊都不肯給自己點餐,她也隻好作罷。
她低頭吃麵時,衛莊突然問:“這一碗夠吃麽?要不要再來幾碟小菜?”
蕭槿險些一口麵嗆在喉嚨眼,連灌了幾口茶才緩過來,連連搖頭擺手:“不必不必。”
一碗麵已經很驚悚了。
衛莊見蕭槿嚇得不輕,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試時你也會來接送我的吧?”
蕭槿一個手抖,剛挑起來的一筷子麵掉回了碗裏:“表哥,你為何這般執著?我不是說了麽,那時候可是寒冬臘月,表哥要趕大早,我起不來的……”
你方才這樣說的時候就險些遭難,可見你是注定要來接送我的。”
蕭槿嘴角一抽,這什麽歪理。
衛莊見蕭槿直是搖頭,想了想,道:“你若答應,我再給你加一道銀絲鮓湯。”
蕭槿差點嚇趴在飯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費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幹總成了吧?我記得你適才說你也愛吃豆腐幹。”
蕭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這麽迷信,你能過考跟我去接送沒有什麽幹係。”
衛莊一再遊說,蕭槿正騎虎難下時,他直接扭頭讓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幹。
等豆腐幹端上來,衛莊揮手示意酒保擱到蕭槿跟前:“趁熱吃,不夠再添。另,我打算往後都負責教導你功課,你有不懂的隨時都可以來問我,不拘那每日的一個時辰。等我過了院試,再請你吃一頓。”
蕭槿默默看著麵前的雞絲麵和豆腐幹,真的有點懷疑人生了。
這些於她莊表哥而言大約算是下了血本了,衛莊也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請她吃的這一頓。
她忽然想,她莊表哥得了府試的案首都迷信成這樣,要是回頭中了舉,難不成要把她揣口袋裏走哪兒帶哪兒?
蕭槿思量前後,不好再行推脫,在衛莊的注視中無奈應下。
不過她還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頭名。
到了相約郊遊這日,蕭槿梳洗停當,趕到西跨院時,衛莊已經拾掇好,正坐在書房裏等她。
他瞧見她今日這身打扮,盯著看了須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鬆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時。蕭槿詫異道:“可是有何不妥?”
衛莊一頓,起身道:“無事,走吧。”
江瑤瞧見蕭槿時,連聲誇讚她衣裳美人更美。蕭槿覺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瑤麵前,似乎還有所不及。
江辰跟衛莊寒暄之後,與他說起了白鶴書院今日舉辦文會的事,詢問他要不要過去瞧瞧。
衛莊道:“君實若有興致可自往觀,我帶著啾啾去城郊轉轉。”君實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這回趕赴文會的都是左近舉子,又是白鶴書院山長主持的,很是心動,但他轉頭看看一旁的蕭槿,又有些猶豫。
一旁的吳氏見兒子竟然踟躕不定,恨鐵不成鋼,咬牙暗道活該你娶不上媳婦!當下跑過來扯了他衣袖一把,轉頭對衛莊笑道:“既是說好了,辰哥兒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說話間又暗瞪了兒子一眼。
吳氏十分樂意讓蕭槿當她兒媳婦,她兒子要是能把蕭槿娶回來,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見母親如此,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目下將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萬物蓊勃的時節。
江瑤挽著蕭槿的手,一頭順著山坡往前走,一頭說笑。不一時,遠遠望見前麵一株柳樹旁站了兩個姑娘,蕭槿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但另一個卻是麵生得很。
那兩個姑娘聽見身後人聲,轉頭一看,同時驚喜奔來——一個朝江辰跑來,一個朝衛莊跑來。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蕭槿認得的那位,叫鄭菱,住在蕭家附近,平日裏跟她不太對付。而那個衝著衛莊奔來的姑娘,蕭槿毫無印象。
莊哥哥!真是你啊,”那個麵生的姑娘小跑上前,興衝衝地奔到衛莊麵前,“我的紙鳶掛到樹上了,你幫我取下來好不好?”
小姑娘聲音甜糯糯的,連蕭槿聽了都覺心軟三分。而且看她這態度,顯然跟衛莊是認得的。
蕭槿忍不住偏頭看向衛莊,心道莊表哥你的桃花來找你來了。
衛莊卻是微微攢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時,下意識往旁側一避。
一旁的鄭菱跟江辰兄妹和吳氏寒暄過後,仿似才看見蕭槿,含笑喊她一聲,又看了衛莊麵前那個小姑娘一眼,介紹道:“這是若淑,我才結識的。”
衛莊此刻也認出來了,他麵前那個姑娘叫趙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過的那個趙家姑娘。
趙若淑今日跟隨母親出來遊賞,方才紙鳶掛到了樹上,她自己夠不著,剛差了丫頭去找幾個隨行小廝過來,就瞧見了衛莊等人。
趙若淑見衛莊不理會她,愣了愣:“莊哥哥,你不認得我了?咱們從前是街坊的。”
衛莊麵無表情道:“記不甚清了,那紙鳶我也夠不著,姑娘還是另找他人的好。”
蕭槿默默想,她莊表哥又摳又不開竅,白瞎了一張臉,怪不得說不上媳婦。
衛莊見趙若淑又要跑來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別處轉轉”,交代蕭槿不要走遠,回身走了。
鄭菱拍拍發怔的趙若淑,瞥了衛莊的背影一眼,陰陽怪氣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莊哥哥剛得了府試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後離他遠點,省得……”
趙若淑瞪大眼:“莊哥哥見今變得這麽厲害?”旋即笑得眉眼彎彎,“我記得他從前總被宋嬸嬸說讀書上頭少根筋呢。”
鄭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撥的話怎麽到了趙若淑耳朵裏就成了誇讚……這姑娘腦子怎麽長的?
趙若淑跟蕭槿互通姓名後,聽說衛莊如今住在蕭家,仔細打聽了蕭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剛搬到聊城這邊,預備過幾日前來拜訪宋氏跟衛莊兄弟。
蕭槿心道,桃花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也不知道趙姑娘介不介意她莊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摳門。
衛莊別了眾人後,徑自步入樹林裏納涼。他一麵走一麵思量事情,等將心中頭緒梳理停當後,抬頭發現已經入了林巒深處。他正欲折返,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你過會兒將馮權叫來,再仔細問一問。”
衛莊步子一頓。這是衛啟渢的聲音。
他迅速掃視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壯的榕樹後麵。
丹青亦步亦趨地跟在衛啟渢身後,點頭應是,又擔憂道:“少爺,您要不要緊?要不小的……”
不必,”衛啟渢吸了吸鼻子,又沉聲道,“若是馮權所言屬實,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麽算盤了。”
萬事等您回京之後,自有張主,再不然您跟老爺通通氣兒,看老爺是怎麽個說法……”
正此時,蕭槿尋衛莊而來。她一眼瞧見側身倚在榕樹後的衛莊,正欲出聲喚他,就見衛莊迅速扭頭朝她使了眼色,隨即以口型對她無聲說了三個字。
捉迷藏。
蕭槿一怔,腦中靈光一現,很快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奔過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過一個遊戲而已,你躲那麽遠幹嘛?”
衛莊嘴角噙笑,暗讚蕭槿穎慧。
衛啟渢在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時就沉了臉,示意丹青收聲。及至聽到蕭槿的聲音,愣了一下,領了丹青朝著那株榕樹走去。
衛莊透過枝葉的間隙看到衛啟渢走來,又低頭跟蕭槿打了個眼色。
方才蕭槿的腳步聲衛啟渢必然是聽到了的,衛啟渢其實十分多疑,發現了蕭槿也必然會發現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著。而蕭槿的腳步聲隻有一串,明顯是獨自前來的,那麽他就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為何會躲在此處。
蕭槿知道衛莊的意思是幫他打掩護,又見他神色嚴正,覺著大約是有什麽內情,遂朝他點點頭。
等衛啟渢走至近前,蕭槿轉頭正預備施禮,然而猛地瞧見衛啟渢目下的情狀,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蕭槿知道她身邊站著的人是衛啟渢,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氣,低著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起身抬頭時正撞上衛啟渢投來的目光,愣了愣。
衛啟渢最愛幹淨了,瞧著她眼下這樣灰頭土臉的樣子,心裏大約嫌棄得不行。
蕭槿覺得扭頭就走更丟人,便叉手朝衛啟渢行了一禮。她等了片刻不見衛啟渢還禮,正欲轉身離去時,衛莊走上前來,當著衛啟渢的麵,幫她拍了拍後背和衣袖上沾著的草屑,又順手摘下她腦袋上的一根草,低頭輕聲問:“摔疼了沒?”
蕭槿搖頭:“沒有,下麵有草皮墊著。”
衛莊笑著拍了怕她的腦袋:“下回當心點。”
蕭槿覺得衛莊那動作像極了拍狗頭。
衛啟渢立在兩rén miàn前,隻是看著,並不開言。
蕭枎緊隨而至,先是婷婷嫋嫋地跟衛啟渢行禮道了萬福,跟著看了蕭槿一眼,衝衛啟渢愧怍笑道:“慚愧慚愧,舍妹年幼不省事,衝撞之處,衛公子切莫見怪。”說話間又暗暗乜斜蕭槿。
這堂妹想來跟蕭榆一樣,也是來偷看衛公子的。真夠丟人現眼的,偷看就偷看吧,還一頭滾到人家跟前去了。
蕭枎嘴上說著讓衛啟渢不要見怪,但心裏卻不這樣想。像衛啟渢這樣的貴介公子,瞧見這樣失禮的行徑,必定是會不豫的。
蕭枎抱著幸災樂禍的心等著看衛啟渢的反應。
衛啟渢隻朝蕭枎微一頷首,淡淡道了句“無妨”,旋即看向蕭槿:“姑娘適才可是被什麽嚇著了?”
蕭槿點頭:“一條毛蟲。”
衛啟渢盯著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說話間瞥了衛莊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幾句,領著自己的書童丹青走了。
蕭枎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議。
衛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鑽在雪洞裏觀察了半晌的蕭榆此刻跑過來,抬手一指蕭枎:“你不是說我俗說我鄙薄隻會以貌取人麽?那你為什麽也來偷看衛公子?”
蕭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臉:“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
蕭榆“嘁”了聲,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說話間又問蕭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見蕭槿滾出去也是嚇了一跳,後來見蕭槿似乎無事,也不好意思衝出來。
衛莊卻是忽而低頭看向蕭槿:“你是來偷覷那位二公子的?”
蕭槿一愣,趕忙否認:“沒有沒有,我是陪著六姐來的。”她來偷看衛啟渢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衛啟渢長什麽樣子。
衛啟渢走出去一段路後隱約聽到身後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頭望了一眼。
正和衛莊的目光對上。
丹青見自家公子神色怪異,低聲道:“少爺可是覺著有何不妥?”
衛啟渢見衛莊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轉頭,淡淡道:“無事。”
衛莊臨走前又拍了拍蕭槿的腦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衛莊的身高,拍蕭槿腦袋倒是順手得很。
蕭枎見蕭槿如今似乎和衛莊熟絡起來,心裏暗嘲蕭槿沒眼光。原本她和蕭榆這種俗人走得近也就罷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個衛莊。
蕭槿與蕭榆手拉手往回走時,聽蕭榆說起蕭枎自稱是衛啟渢表妹的事,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衛啟渢什麽時候有這麽個表妹的,我怎麽不知道?”蕭槿忍俊不住,“那我們豈非都是衛啟渢的表妹?”
你怎麽直呼他名諱啊,這麽好看的人,怎麽能……”蕭榆說話間見蕭槿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詫異道,“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奇怪,難道你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麽?”
蕭槿想說當然見過,如果你見了衛啟渢的四弟衛啟濯,一定驚為天人。隻是衛啟濯即便是後來踏上權力的巔峰也沒娶媳婦,蕭槿曾一度懷疑她這小叔子是個彎的。
不過話說回來,蕭枎說自己是衛啟渢的表妹……”
是衛二公子!”
好吧……衛二公子的表妹,是怎麽回事?”
她說她聽母親說的,哎呀,可能是什麽拐了百八十裏地的關係吧,”蕭榆撇嘴,“不過我覺得她可能是在胡說。雖然我也挺想當衛二公子表妹的。”
蕭槿咧咧嘴。
蕭枎自覺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門世家,這回大概是打起了衛啟渢的主意。
不過她一定不知道,衛啟渢心裏隻有他的好表妹溫錦。並且,衛啟渢最反感別人跟他亂攀親,蕭枎要是不識趣,衛啟渢會不會給她個沒臉,那大約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罷午飯,蕭槿睡了兩刻鍾中覺,又上了一個時辰的課,做完了昨日並今日積攢的繡活,等想起還要去衛莊那裏報到時,天已暝色。
她一拍腦門,揣了紙筆就直奔西跨院。
進了院門,她向天福詢問衛莊何在,天福指了指書房:“少爺一早就進去了,一直在裏頭待著。”
蕭槿望了望門窗緊閉的書房,心道莊表哥這是閉關練功呢?
她別了天福,徑自走到書房門前,發現沒有燈光透出來,以為是燈光太暗,並沒多想,舉手叩門:“表哥,是我。”
裏頭傳來衛莊低沉的嗓音:“進來。”
蕭槿試著推了推,發現門沒閂上,一推就開。
門打開的瞬間,蕭槿愣了一下。
書房裏頭黑咕隆咚的,居然沒點燈,什麽都看不清。
蕭槿呆了須臾,對著麵前的黑暗驚疑不定地喚道:“表哥?”
我在裏麵。”
你怎麽不點燈?”
你摸黑進來吧,燈油不多了。”
蕭槿嘴角一抽,這也太摳了……
她勉強適應了一下書房內的黑暗,一麵腹誹衛莊小氣,一麵往裏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軟的牆,尚未回神時就覺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衛莊低低出聲,手在她肩頭略一停留,回身點了燈。
蕭槿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大約是撞到了衛莊的懷裏,一時麵頰泛紅,忍不住又在心裏嘀咕,衛莊簡直摳得沒救了,天都黑了還不點燈。
我等你等得都睡著了,”衛莊在書案後坐下,“還以為你要失約了。”
蕭槿訝異道:“怎麽會睡著,表哥你不是離府試沒幾天了麽?不應該抓緊時間溫書麽?”
溫不溫都一樣。”
蕭槿心裏暗歎,好像是這樣,以她莊表哥的水平來看,臨時抱佛腳也是沒用。隨即她又想起白日間在雪洞裏偶然偷聽到的他與蕭枎的對話,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傷才無心溫書的?”
衛莊一頓,轉頭看蕭槿:“你不要誤會,我不喜歡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說的。”
蕭槿借著那盞隻點了一莖燈草的油燈發出的微弱亮光打量衛莊幾眼,見他似乎確實沒什麽異樣,倒是信了他的話。
蕭枎虛榮愛胡扯這一點蕭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話說是瞎編出來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為何跟著六表妹去偷看那國公府二少?”
蕭槿見他又提起這樁事,奇怪道:“我不是說了嘛,我是陪著她去的,我對什麽衛二公子沒興趣的。”
衛莊凝視她俄頃,倏然微笑道:“我去參考府試那天,你來送我好不好?”
蕭槿一怔:“為什麽?”
我覺得你是我的福星,多虧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於難,若是你此番來送我,我必能考個甲等回來。”
一府之府試共錄五十人,分甲、乙二等,前十名為甲等。
蕭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見衛莊一再勸她來送他,推脫不過,隻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會兒。”
衛莊淺淺一笑。
蕭槿望著晻昧燈光裏的少年,心中漸生疑竇。
她總覺得衛莊自打被撈上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從容的氣度,談笑間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蕭槿暗暗搖頭,覺得大約是她想多了。
由於蕭槿今日來得太晚,衛莊沒拘著她留夠一個時辰,到了飯點兒便讓她回了。蕭槿總覺得她莊表哥後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翌日從家塾裏出來後,衛莊徑直轉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來找蕭定的,但蕭定恰巧出去會友了,四夫人馮氏應接了他。
衛莊並不打算繞彎子,張口就跟馮氏說起了蕭枎欠他銀子的事。馮氏起先不信,後頭聽他說的一條是一條的,漸漸心驚,一時懵在當場。
馮氏將蕭枎叫來盤問,蕭枎見衛莊竟然真的跑來她娘麵前追債,臉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舊覺得衛莊手裏沒有證據,死不認賬,直道衛莊是無中生有。
衛莊冷笑道:“三姑娘認不認我不在意,我隻管要錢。我這幾日要忙著府試互結、具結諸事,暫且沒有餘暇。待到我考完府試,我要見著我那三百兩銀子。若是四夫人與四老爺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話,那我隻好將此事捅到姨父那裏了。”
他臨走前見蕭枎一臉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為沒有借據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證明,隨時都能拿出證據。”言訖,拂袖而去。
馮氏一把揪住蕭枎,切齒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兩?!”
蕭枎被母親再三逼問,無奈之下隻好承認。馮氏氣得使勁推她一把,怒道:“你個不省心的東西!你知道個輕重麽?”
蕭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點的東西,我手裏的那點錢又不夠……我又不像八妹,想買什麽都有三伯母貼補……”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蕭槿。
馮氏聽她說起這個就來氣,當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沒法讓你過好日子是麽?!”
馮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資財豐厚,妯娌之間難免攀比,馮氏本就覺得這是她心裏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兒揭出來,心頭火立時噌噌往上竄。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親說去,”馮氏冷笑,“這窟窿我可不給你填!”
蕭枎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拽住馮氏的袖子哭道:“母親不幫我,我可怎麽好?那衛莊翻臉不認人,萬一真是捅到伯父那裏……”
馮氏一把揮開她,罵了句“記吃不記打的東西”,憤憤而去。
蕭枎跌坐在椅子裏,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見的衛家二公子。
衛家堆金積玉,富貴潑天,衛啟渢身邊一個書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綢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給衛啟渢,那豈不是此生榮華享受不盡?
何況衛啟渢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蕭枎微抿唇角。衛啟渢在蕭家住的這段時日裏,她一定要抓緊機會。
衛莊赴考那日,蕭槿起了個大早。
因為卯時一刻就要準備入場了,所以衛莊必須及早動身。蕭槿穿戴盥洗完畢後,也顧不上吃東西,匆匆趕去了西跨院。
衛莊已經收拾停當,正立在院門口與宋氏和衛晏話別。
府試分帖經、雜文、策論三場kǎo shì,前兩場各考一天,第三場考兩天,一共四天,所以衛莊要在號裏待上四天。過夜用的棉被與筆墨、特用紙張都由考場tí gòng,連三餐都是免費的,參考的士子隻攜帶考引入場即可。
宋氏見兒子麵上並無半分焦躁緊張之色,覺得兒子大約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號裏睡上四天,歎了一回氣,猶豫著道:“哥兒好賴寫幾個字兒……萬一,萬一就過了呢?”
衛晏小臉上也寫滿擔憂:“哥,你……你是想開了還是……”他說著話見兄長以目光詢問,又覺得這個時候不能給他施壓,當下又忙道,“沒什麽……哥你盡力就好。”
衛晏餘光裏瞥見蕭嶸往這邊走來,知他是來找晦氣的,端起臉看向他:“你來做甚?”
蕭嶸笑道:“自然是來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蕭嶸不以為意,徑自上前道:“晏哥兒這是什麽話,我也是好心來著。”他嘴上這樣說著,斜眼看向衛莊。
去家塾不必這麽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為的就是來西跨院這邊看個熱鬧。
府試與縣試一樣,需要參考士子保結——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寫具互結保單,zuò bì者五人連坐;其二是請本縣兩名廩生具保,保證參考士子不假名、不匿喪、不替身、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衛莊的廢物之名傳揚頗遠,這回府試光是找人保結就費了一番工夫,因為沒什麽人肯為他擔保。將來萬一衛莊為了過考而耍手段被抓到,為他保結的人就要受牽累。
蕭嶸聽說這件事後笑了好半晌,心裏嘖嘖不已,衛莊這種人真是不適合走科舉,倒不如早早回家種地算了。
不過他滿以為衛莊今早會惶惶焦躁的,結果眼下觀察半晌,卻見他沒事人一樣跟宋氏和衛晏道別,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遊一樣。
蕭嶸很是失望。不過他跟著又想,衛莊大約是為了不讓他看笑話才故作鎮定的,他可是聽說衛莊前些日子光是聽見“府試”倆字就害怕。
蕭嶸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來,拍拍衛莊的肩,道:“好生考,表哥歸來之日,我親去迎接。待到發案之日,我去為表哥看榜。”說罷,哈哈一笑,轉身走了。
衛晏氣忿忿地瞪了蕭嶸一眼,轉頭看向兄長:“哥哥不要理會旁人,不論怎樣,盡力就成。”
衛莊頓了頓,垂眸看向麵前的胞弟,須臾,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淺笑頷首。
蕭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時,衛莊讓宋氏跟衛晏不必送了,隻讓蕭槿與天福跟隨他出門。
走到大門口時,衛莊見蕭槿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低頭問:“今早是匆忙起的?”
蕭槿掩口打了個哈欠:“嗯。”
用早飯了沒?”
蕭槿搖頭。
她一路犯著迷糊跟著衛莊往前走,走著走著忽見衛莊停了下來,險些讓她一頭撞他身上。她正想問他是不是要上馬車了,就瞧見麵前伸過來一個紙包。
吃吧,熱乎的。”
蕭槿錯愕抬頭,愣愣地接過衛莊手裏的那個紙包,打開一看,發現是兩塊鬆軟的黃米麵棗糕。
蕭槿瞬間嚇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莊表哥居然給她買了兩塊棗糕!
簡直難以置信!
蕭槿遙想當年那個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棗糕,一時大為感動,但跟著又想到了什麽,一臉擔憂地仰頭道:“表哥,你是不是在huì lù我?雖然我爹是主持府試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話,似乎也不容易……而且萬一被人告了,可怎麽好?”
府試由本府知府主持。
衛莊一頓,跟著又十分順手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這不過是對你來相送的犒勞而已。”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一道興奮的少年聲音傳來:“啾啾你怎麽來了?”
蕭槿搖頭,晃了晃手裏的棗糕:“莊表哥給我買了棗糕了。”說話間仍舊覺得如墜夢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莊表哥竟然給她買了兩塊棗糕……
江辰也是一愣,轉頭看了衛莊一眼,驚詫不已。
衛莊的吝嗇是左右鄰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體會。有一回江辰跟衛莊借香茶餅,結果衛莊拿出小刀對著一片香茶餅仔仔細細地給他切了一個小小的角,還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蓋大。
江辰當時對著那一粒香茶餅怔了許久,自此之後再也不敢來問衛莊借東西。
江辰其實不太明白,衛莊家中也頗有資財,明明不缺銀子,怎麽就摳成那樣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衛莊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嗟歎間轉頭跟衛莊寒暄,但衛莊似乎有些神思不屬,又時不時打量他一眼。
江辰覺得莫名其妙。
他近來似乎沒跟他借過東西吧?
不過江辰很快釋然了,衛莊約莫隻是因為即將赴考,有些焦慮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試的,他本想著既然碰巧遇見,不如跟衛莊同行搭個伴,但衛莊並無此意,出言回絕了。江辰也不好勉強,跟蕭槿說笑一回,作辭離開。
衛莊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轉而低聲跟蕭槿叮囑一番,末了拍著她的腦袋道:“四日之後你來接我好不好?”
蕭槿一怔仰頭:“為什麽?”
送完還不成,還要來接?
衛莊理所當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來接我,如此方謂有始有終。”
蕭槿囁嚅片時,一時竟無言以對。
那便如此言定了,”衛莊見她沒有推拒,權當她默認,又往蕭府大門內掃了一眼,“我屆時會及早回來的。”
蕭槿總覺得衛莊辭色間透著些莫名的異樣,似乎是心裏存著什麽事放心不下一樣。
難道是惦記著他屋裏剩的那點燈油?
蕭槿暗暗搖頭,她總還是覺得衛莊自打上回溺水後,整個人都有點古怪。
衛莊上了馬車之後,靠在雲錦靠背上閉目養神。
府試是他早就過了的,通過這種遴選生員的kǎo shì於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隻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縱然他一路考入殿試摘取鼎元,他也是以衛莊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變回衛啟濯,但是不論如何,總還是要有所籌謀。
方才宋氏與衛晏為他送行時,他有一瞬的晃神。榮國公府錦簇花攢,但兄弟之間的傾軋也從未斷絕。
站得愈高,鬥得愈狠。
他雖能於激流之中應對自如,但有時也覺倦怠。
而成為衛莊的這幾日,他深覺鬆泛。宋氏跟衛晏待他十分真誠,蕭家也相對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見自家少爺閉著眼睛半晌不言語,以為他睡著了,忍不住出聲道:“少爺醒醒神,咱們即刻就到貢院了。”
經你一說,我還真有些乏了,”衛莊換個姿勢繼續靠著,“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補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爺真是打算在號房裏睡上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