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英雄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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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領援兵的,是一位叫做馬利.安鄴的上尉,大約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不過,別看安上尉年紀不算大,軍銜不算高,在西貢軍界,卻是渾身金光閃閃的,不但被視為“印度支那通”,還被視為“中國通”。

    原因呢,他有過一次非常牛掰的“壯行”自柬埔寨的桔井出發,一路上溯,直至中國的上海。

    關於如何由印度支那進入中國,一直有兩種意見,主流意見是沿紅河上溯,進入中國雲南,但也有不少人認為,沿湄公河上溯,亦可以進入中國,安鄴便屬於“湄公河派”。

    為證明自己的觀點的正確,前年,在印度支那總督的資助下,安鄴參與組建了一支探險隊,任副隊長,從柬埔寨的桔井出發,溯湄公河北上。

    半路上,隊長特拉格萊中校染病身亡,安鄴沒有氣餒,接任隊長職務,鼓舞士氣,繼續北上,終於闖進了中國。

    進入中國之後,安鄴沒有止步,由雲南而四川,由瀾滄江而長江,然後沿著長江,一路東去,最終抵達了上海。

    有趣的是,雖然安鄴帶著他的探險隊,成功的由湄公河進入中國,然而,在寫給印度支那總督的報告裏,他卻“打倒昨日之我”,得出了和自己原先所持觀點完全相反的結論湄公河並不適合大規模通航,不論商業還是軍事,湄公河都不是一條理想的航道。

    唉,這條路,俺走的實在是太辛苦了。

    既如此,紅河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安鄴的報告,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法國人對越南攻略的加速不比湄公河流經整個印度支那,紅河出中國之後,隻流經越南一國,想從紅河大舉進入中國,就一定先要搞定越南。

    因為是次勘察所作之貢獻,安鄴還被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授予金質獎章此前文“金光閃閃”之謂也。

    對這枚金質獎章,許多人是不服氣的:靠證明一條大多數人都認為行不通的路線確實是行不通的而獲上賞,這叫什麽事兒?

    不過,從柬埔寨一路走到上海,確實也不大容易,好吧,好吧,算你啦。

    這一次的“降龍行動”,是自紅河入海口沿河上溯至升龍,拉格朗迪埃爾總督和穆勒將軍都認為,安鄴沿湄公河一路上溯的探險經驗,大有用武之地,因此,就派了安鄴管帶援兵,加入“降龍行動”。

    同行的,還有那支“梅林號”護送的、剛剛“初步完成了任務”的“紅河勘探隊”的隊長弗朗西斯他是以顧問的身份參加“升龍行動”的。

    弗朗西斯並不是軍人,而是一位地理學家,水文亦是其專長,他的“紅河勘探隊”的主要任務,並非確定紅河是否可以“大規模”通航至中國,而是勘測紅河越南段的水文,以及流域內的礦產分布其實,就是為了進一步的“北圻攻略”做準備。

    所謂“初步完成任務”,是說弗朗西斯這一趟,大約隻完成了紅河越南段二分之一的水文的勘測由紅河口上溯至越池;至於“流域內的礦產分布”的勘探,這一回,就基本不看了。

    之所以不甚順利,不是技術原因,而是政治原因。

    越南北圻的地方官員,對勘探隊的敵意很深,反複申明,《壬戌條約之》中,許富浪沙人通航的,隻有湄公河,並不包括紅河;更不見有許富浪沙人在北圻自行勘探礦產的條文,因此,請你們趕緊打道回府,以免彼此不便,甚至生出有傷兩國和好的事端來。

    “梅林號”置之不理,我行我素,一路慢吞吞的駛去,該拋錨就拋錨,該放鉛錘就放鉛錘,越南人不敢強行阻攔,除了怒目而視,啥也做不了。

    一路過了升龍,越南人忍無可忍,開始設置河柵,試圖阻止法國人繼續前行,火藥味兒愈來愈濃。

    勉強達到越池,河麵愈來愈窄,周圍越南兵船出沒,也愈來愈頻繁了,勘探隊評估,再往前去,衝突可能難以避免,雖然沒什麽可怕的,不過,一旦發生了衝突,“勘探”什麽的,就談不上了此行到底不是來打仗的,於是,隻好打住、掉頭。

    因為越南人的敵意,這一路,除了必要的物資補充之外,“梅林號”即便泊岸,也基本沒有什麽人上岸岸上不比船上,安全難以保證,因此,“流域內的礦產分布”的勘探,就付諸闕如了。

    就是補充物資之時哪怕隻是買幾筐雞蛋,也必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隨行護衛。

    不過,對於“降龍行動”來說,“紅河勘探隊”掌握的信息,暫時也夠用了越池在升龍的上遊,即是說,紅河口至升龍的這段水文,已經弄清楚了。

    此即弗朗西斯所“顧問”者也。

    *

    *

    “蝮蛇號”、“梅林號”在沱灢外海和“瑪麗公主號”匯和之後,安鄴和弗朗西斯就乘坐小艇,轉到了編隊旗艦“蝮蛇號”上。

    巴斯蒂安上校對弗朗西斯教授和安鄴上尉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弗朗西斯不是軍人,參加“降龍行動”,並非其義務,可謂是次行動唯一的客人,作為行動的負責人,巴斯蒂安自然要對之表示歡迎和感謝;安鄴呢,雖然軍銜比巴斯蒂安低許多,是次行動亦歸巴斯蒂安節製,不過,到底是“西貢來人”,並非自己的直接下屬,作為行動的主官,對之也應該有個“態度”的。

    客氣話說過了,隨即進行職責劃分:

    “蝮蛇號”艦長丹尼斯少校統一指揮“蝮蛇號”、“梅林號”和“瑪麗公主號”組成的編隊,並負責對陸上的炮火攻擊和支援。

    六百二十名登陸部隊,包括兩個連的海軍陸戰隊、一個連的輕步兵、一百名阿爾及利亞輕步兵、一百名安南“狙擊手”,由安鄴上尉指揮,圖尼森中尉副之。

    巴斯蒂安上校抓總。

    這位圖尼森中尉,在本書中,也是出過場的:

    “榮盛商行事件”中,就是他帶了十幾個兵,出來找場子,趕到“榮盛商行”之時,剛剛好碰上三個中國兵趕著滿載鮮牛肉的大車,駛出商行大門,於是一擁而上,將三人扯下車來,一頓暴打。

    三個中國兵都受傷甚重,其中一個脾髒破裂,幾乎性命不保。

    “榮盛商行事件”引發了“春紅樓事件”,“春紅樓事件”成為“降龍行動”的導火索,某種意義上,今日之種種,皆肇端於這位圖尼森中尉了。

    沱灢的海軍陸戰隊,一共是兩個連,圖尼森的本職是副連長,這頂登陸部隊副指揮的帽子,本來是落不到他的頭上的,不過,架不住圖尼森中尉的“運氣”好呀!

    “榮盛商行事件”發生的時候,因為連長染了疫病,送去西貢就醫,圖尼森正署理連長;“降龍行動”,沱灢駐軍傾巢而出,可是,總得留個人看家,並管帶過來“換防”的那個連呀?這個差使,派給了另一位連長,於是,圖尼森就成了參加“降龍行動”的海軍陸戰隊中軍銜最高的一位了。

    於是,圖中尉做登陸部隊的副指揮,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一切安排妥當,巴斯蒂安上校邀請弗朗西斯教授和幾位軍事主官到“蝮蛇號”的艦長甲板上“小酌”。

    天藍雲白,海風拂麵,一群海鳥追逐著艦艉的浪花,飛舞盤旋。

    愜意呀!

    勤務兵開了一大支白蘭地,替幾位長官一一斟上了。

    “教授,請”巴斯蒂安對著弗朗西斯舉了舉杯,“不曉得您在國內,喝開的是哪一種白蘭地呢?”

    “謝謝,上校”弗朗西斯也舉起了杯,“是幹邑白蘭地。”

    “這是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巴斯蒂安說道,“也許和幹邑白蘭地的口味略有不同,不曉得您能不能喝的慣?”

    弗朗西斯點點頭,“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和幹邑白蘭地的口味,確實略有不同二者除了蒸餾方式有別之外,貯酒用的木桶,也是不同的。”

    微微一頓,“幹邑白蘭地用的是白橡木桶,阿爾瑪涅克白蘭地用的是黑橡木桶阿爾瑪涅克當地產的黑橡木,酒桶的質材,會對酒的味道產生一定影響黑橡木所含的丹寧酸成分較多。”

    幾個軍人都不由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教授,”巴斯蒂安讚道,“您真是博學!啊,我的意思是,在您的專業之外,您也是如此的淵博!”

    弗朗西斯笑了一笑,“我是地理學家,某種意義上,這些也算是我的專業”

    說著,抿了一口酒,微眯著眼睛,回味了一下,然後睜開眼睛,說道,“按照產地劃分,阿爾瑪涅克白蘭地可分為上阿爾瑪涅克、特那勒茲、下阿爾瑪涅克三種,我想,這應該是上阿爾瑪涅克白蘭地。”

    巴斯蒂安不由大笑,“好!教授!您真正了不起!我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上阿爾瑪涅克是阿爾瑪涅克白蘭地最好的產區,”弗朗西斯說道,“上校,能夠在去國萬裏之遙的東南亞喝到如此佳釀,我很感慨。”

    “您的欣賞,我的榮幸!”

    頓了頓,巴斯蒂安繼續說道,“話說回來,教授,您是第一次到越南來嗎?”

    “是的,上校。”

    “還習慣嗎?”

    “還好沒有我想象中的熱。”

    “目下是越南最好的季節!”巴斯蒂安興致勃勃的說道,“教授,您曉得的,越南一年分成旱、雨兩季,現在是旱季,如果是雨季”

    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可不建議你雨季來越南旅行。”

    “熱?”

    “不但熱,交通也非常不便,”巴斯蒂安說道,“有些地方,旱季是有路的,到了雨季,所謂的‘路’,可就不見了。”

    “這麽說,”弗朗西斯說道,“在這塊新的海外屬土上,我們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尤其是基礎設施方麵。”

    “是的,”巴斯蒂安說道,“任重道遠啊!”

    頓了頓,“就是旱季,也分涼季和熱季,現在還處於涼季,但是,下個月,就將進入熱季了旱季的熱季,熱起來,較之雨季,不遑多讓呢!”

    這時,安鄴插嘴說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升龍,稍好一點,越南以海雲嶺分南北,北越地區,相對來說,四季更加分明一些,不像南越,一年之中,幾乎隻分成旱季、雨季兩個季節。”

    “這麽說,”弗朗西斯說道,“越南的河流,汛期、枯期的分野,也是十分分明的嘍?”

    “是的,教授,”安鄴說道,“不過,即便是在枯期,越南河流的水量,依舊是豐沛的;到了汛期,水量就過於豐沛了不少河段,反倒不宜通航了。”

    弗朗西斯點了點頭,“我明白洪水。”

    “是的,”安鄴說道,“在越南,幾乎每一條河流較大的河流,每一年,都要發生洪水,隻是規模大小不同罷了。”

    說到這兒,看向巴斯蒂安,“所以,我認為,還應該再組織一次對汛期紅河水文的探測。”

    巴斯蒂安一笑,“這是印度支那總督府的事情,不過,我個人當然支持事實上,安鄴上尉,隻要這一次順順當當的將升龍拿了下來,咱們對紅河做多少次的探測,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說著,看向弗朗西斯,“還有教授,到時候,您可以繼續您的北圻礦產分布勘探的工作至少,在紅河三角洲一帶,您將暢行無阻。”

    弗蘭西斯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潡河!”安鄴來勁兒了,“我認為,應該搞搞清楚,潡河的航運價值大噸位的船隻,是否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

    “潡河?”

    “是啊!”安鄴說道,“潡河在廣安入海,在升龍和紅河交匯,如果大噸位的船隻,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則紅河三角洲的航運海運、河運,就真的連成一體、四通八達了!”

    廣安北距紅河入海口約一百公裏左右。

    “說起廣安”丹尼斯少校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了,“我不曉得《西貢條約》為什麽要將之列為通商口岸?實話實說,我以為,即便大噸位的船隻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龍,廣安也不算一個理想的口岸”

    微微一頓,“廣安在潡河入海口的北側,我以為,還不如在潡河入海口的另一側南側,另覓新址,從無到有的建立一個新口岸呢!”

    安鄴眼中倏然放出光來,猛一拍大腿,“不錯!英雄所見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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