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斷斷續續的訴說中夾雜著壓抑不住的哭聲，顯然還沒有從之前那場慌亂中回過神來，也是為這手術室還亮著的燈擔心不已。

    橘子看著慌亂著急的李媽，小小的臉蛋上露出了茫然失措的情緒，夏安淺低眸，摸了摸橘子的腦袋。

    橘子用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求助般地看著她，夏安淺心中一片柔軟，但此時此刻，也笑不出來。

    “橘子，我們在外麵等一下曾祖母好不好？”

    橘子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點了下頭，然後，橘子歪過頭看著沉默的許廷琛，伸出小手牽住許廷琛的手。

    許廷琛下意識地低眸，看著橘子小臉蛋上露出的擔憂之色，渾身的冷寂稍微退散了一些，回握住橘子的小手。

    夏安淺看著手術室門口鮮紅的燈光，腦海裏頭浮現的卻是當初許老太太高高在上強勢的模樣，心中有些恍惚。

    等待的時間過得格外漫長，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許廷琛渾身隨之緊繃起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從手術室裏第一個出來的主任醫生，在他的注視下，許老太太的主任醫生搖了下頭。

    許廷琛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整個人的情緒有些失控，從他眼裏，夏安淺清晰地看到了痛楚之色。

    許老太太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還昏睡的她顯得格外瘦弱，麵色十分的蒼白，眼下陰影一片，她的鼻子下還放著氧氣管，手腕上插著輸液管子，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護士們小心地推著手術床往病房走去，他們走了有些距離，許廷琛才僵硬地邁出腳步。

    夏安淺牽著橘子，跟著他前後腳走了過去。

    許老太太的麻醉藥效沒過，年紀又有些偏大，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清醒。

    她的主任醫生用最委婉的語氣告訴他們，許老太太很可能就隻有幾天時間了，這次昏厥並非第一次生，目前隻能算勉強了穩定了體征。

    “李媽，能不能麻煩你先把橘子帶回去？”夏安淺看著橘子，對著李媽說道。

    熬到半夜，李媽麵色明顯有些困乏，聽到夏安淺的話，她仍舊是放不下心來。

    夏安淺走上前幾步，放輕了聲音，“李媽，這裏有我們兩人在呢，明天橘子去幼兒園了，你再過來，辛苦你了！”

    李媽看了看橘子，這下，才同意了下來，橘子也不吵不鬧，隻是有些擔心地望著夏安淺，然後，才蹬著小短腿跟著李媽走了出去。

    許廷琛坐在旁邊的沙上，看著許老太太的方向，渾身被冷寂包裹，平靜的表麵似壓抑著巨大的情緒。

    夏安淺腳步頓了下，才走到了他麵前，蹲了下來，握住許廷琛的手，“會沒事的！”

    她的安慰顯得空洞，這個時候，許老太太的情況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許廷琛低垂著眼眸，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半晌，薄唇微動，才開口說道：“原先，奶奶對我，倒不是很看中。”

    許老太太悄無聲息地躺在那種，平時的強勢一點也看不見，讓他心中空蕩蕩的，沒有底。

    許廷琛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過往，心似乎被一雙手死死地揪緊，難受得厲害，可他素來將情緒管理的很好，就算已經瀕臨失控，表麵上卻仍舊波瀾不驚的樣子。

    夏安淺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安靜地等著，她不知道能說什麽，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聽他說。

    “比起我，奶奶原本看中的是我哥，但後來……”

    許廷琛表情有些茫然地扯了下嘴角，“奶奶就把重心全部放到了我身上，她的要求很高，但我清楚，她對我是自真心的好。”

    夏安淺眨了眨眼睛，忍住心中的酸澀之意。

    許廷琛笑得勉強，“奶奶這一路大風大雨的過來，她的強勢我接受不了，後來出國留學，也是對她無聲的反抗。我希望她能稍微地理解我一點，但是……”

    夏安淺的手指觸到了一抹冰涼，她後知後覺的，許廷琛哭了……

    她下意識地抬眸，許廷琛低垂著頭，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

    “現在，奶奶看上去一點都不強勢，我倒是……有些不習慣了。”許廷琛這樣說道。

    夏安淺鼻子一酸，淚水壓抑不住地自臉上滾落，她隻能緊緊地將他的手握緊，重複地一句句地告訴他。

    “許廷琛，你有我在呢！我會一直都在！”

    許廷琛抬眸，空洞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有了一些溫度，轉頭靜靜地看著許老太太。

    天徹底大亮，許老太太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許廷琛立刻站了起來，快步朝病房走了過去。

    夏安淺按下了呼叫鈴，不多時，一群醫生護士匆忙地進來了。

    許老太太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在看到許廷琛的身影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許廷琛看著她，嘴角輕輕地扯動，“奶奶！”

    壓抑沙啞的聲音聽著有些刺耳，但許老太太卻笑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抬起手，許廷琛快步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氧氣罩之下，許老太太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根本聽不清楚。

    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許老太太艱難地轉頭看向自己的主任醫生。

    主任醫生有些為難，這個時候的許老太太並不適合脫離氧氣罩。

    從許老太太的眼裏，許廷琛看到了她的堅持，他的眉間不自覺地蹙緊，最後卻是妥協了。

    氧氣罩被拿下，許老太太看著許廷琛，努力地笑了起來。

    “廷…廷琛，你做的……要比你……哥哥好。”

    斷斷續續勉強說完的一句話，甚至有一些無厘頭，隻是，許廷琛的神色一下子變了，他的眼睛紅了起來。

    當初，許廷琛的哥哥離開之後，他就賭了一口氣，哥哥能做的事情，他想都做到，他知道，許老太太雖然未曾說過，但心中對他也是這麽要求的。

    許廷琛做的事情很多，但從未從許老太太口中得到這樣的認同。

    “奶奶…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拖…拖累到你了。”許老太太努力地笑著，“要不…是，當初我……縱容……你二叔，你也不會和…安淺分開這麽久。”

    這些事情，她壓抑的很多，後來卻逐漸地塵封了起來，這些事說起來和她是有關係的，要不是許廷琛顧忌著她這個奶奶，也許就不會……

    “奶奶，都過去了！”許廷琛低沉地說道。

    許老太太眼中閃過一抹釋然，她這個孫子，表麵上看上去冷漠，但對身邊的好，其實比誰都要心軟。

    許老太太偏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紅著眼睛的夏安淺，這個女人她從開始就先入為主的不喜歡，但此刻卻慶幸，自己對什麽都冷清的孫子以後身邊還有她陪著。

    許老太太晃了下神，依稀好像看到曾經俏皮的夏安淺正對著她笑，這一刻，她的腦子突然清明起來。

    許廷琛從不是愛屋及烏的人，他愛夏安淺愛的自然不是那張臉，原本她以為是因為林止芊和夏安淺相像，隻是恐怕不是。

    許老太太的手顫巍巍地神起，輕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喊著一個名字，“安淺……”

    夏安淺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握住了許老太太的手，她的手瘦弱得不成樣子，冰冰涼涼的沒多少人氣。

    她鼻子一酸，低下頭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是安淺…嗎？”許老太太喘息地問道。

    夏安淺點了點頭，遲疑了下，才說道：“……是我，是安淺，奶奶！”

    聽到她的話，許老太太釋然地笑了起來，夏安淺腦子裏突然閃過了許多畫麵，有曾經許老太太溫柔慈祥的樣子，不管不顧護著她的模樣……

    一瞬間，夏安淺想起了很多東西，這些畫麵劇烈地衝擊著她的情緒。

    “奶奶！”她忍不住又喊了一聲，蹲了下來，將許老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心中難過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許老太太才動過手術，說了這麽些話已經是勉強，醫生這會也強製性地讓許老太太帶上了氧氣罩，不多時，許老太太又昏睡了過去。

    夏安淺握住許廷琛的手，“我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話落，夏安淺清晰地感覺到身邊的許廷琛整個人緊繃了起來，她抬眸，看著有些失神的許廷琛，露出了一個笑容。

    許廷琛輕聲歎了一口氣，將她攬進了懷中，似乎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才能填補內心的空洞感……

    雖然知道許老太太沒有那麽快醒，隻是兩人都沒有離開醫院，不忙嗎？當然不是，相反，兩人的事業進入瓶頸，一刻都離不了人。

    隻是，在許老太太生命的倒數時刻，兩人都不想再有任何的錯過。

    病房外麵突兀地傳來吵鬧聲，許廷琛的眉間蹙起，眸中閃過一絲陰鷙，站了起來，渾身裹挾著一股寒意，邁動長腿朝外麵走去。

    夏安淺下意識地跟著站了起來，病房的門推開又關上。

    許廷琛看著被護士攔在外麵麵色瘋狂的許盛乾，臉色沉了下來。

    “我是許家的人，你們憑什麽攔著我，讓我進去！”

    許盛乾早上起來也知道的許老太太昏厥入院的事情，進了醫院之後又聽到了醫生的解釋，才迫不及待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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