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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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老夫問你,你怎樣看待我劉家與你之間的關係?”劉弘基突然問出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弄得房間裏麵的其他三個人,都有些覺得怪異。
“劉老國公,我與定遠兄相交莫逆,所以……”
謝岩都未及說完,劉弘基就開口打斷道“老夫所問,非你與定遠的私誼,而是問,我劉家與你謝家之間,老夫知你尚未成親,然,咳咳……”他咳了一陣後,又喘了半天後道“然你日後,開枝散葉,成一家之主,絕非難事,老夫問的是兩個家族。”
打死謝岩他也想不到劉弘基會這麽問,而且如此直接,他站在那兒,有些局促不安,看了一下劉仁實,心說“你倒是出來說句話啊。”
劉仁實實際上更鬱悶,他是想不通自己父親是糊塗了還是怎麽著,竟然問起這話來,可是身為人子,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隻能給了謝岩一個包含歉意的眼神。
既然得不到幫助,謝岩隻能硬著頭皮道“承蒙老國公看得上,但凡國公爺有何吩咐,我無不遵從。”
謝岩本意是自己沒法回答,不如推給劉弘基,由他直接說好了,哪知道劉弘基卻是當仁不讓地道“老夫以為,日後,我們可成‘通家之好’,可否?”
謝岩可不懂“通家之好”是個啥意思,可是聽在劉氏兄弟耳中,卻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那可是有“世代交好”的意思,且還有“相互幫扶”的含義,可以說,非多年來往且彼此了解的家族,是不可能成為“通家之好”。
但是,劉弘基是劉氏家主,所說有“一言九鼎”之力,劉家兄弟即便反對,也沒用。
謝岩倒沒覺得這有什麽了不起,在他看來,這就跟後世兩個家庭關係好,是一回事,因此,他幾乎沒怎麽想,就答應了。
劉弘基幹笑兩聲,道“既如此,那就不是外人,老夫有三個問題想問你。”
“老公爺請問。”
“第一個問題,你想把‘衛崗鄉’變成一個怎樣的地方?”劉弘基道。
謝岩道“我想把它變成一麵鏡子,方便所有人看清楚。”
“看清楚什麽?”
謝岩繼續說道“看清楚牧民施政之得失;看清楚百姓之真正需求;看清楚何為真正的學以致用。”
屋裏的劉家三人,可都大唐高官,當他們聽到謝岩說出來三個“看清楚”後,縱然不是全都明白,確是可以認定,眼前的年輕人,不僅有誌向,而且有手段,有方法去做事,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人。
“老夫派人去過‘武平堡’,你可知道,那裏繼承了你留下來的所有製度,現在可是遼東地界最繁華、最幹淨的地方,小子,你是真正做到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劉弘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劉仁實急忙上前,撫摸他的胸口,幫助他順氣,過了好一會,劉弘基才回過氣來,接著對謝岩道“‘武平堡’的成績,無人知曉,那裏太遠了,如果不是老夫派去之人極為可靠,老夫也是不相信的,正因此,老夫相信,在‘衛崗鄉’你能夠做到,並且做得更好!”
謝岩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武平堡”的情況,自他走後已經完全不清楚,今天突然聽到了自己的“政績”,他都不曉得自己是個怎樣心情。
劉弘基休息了一會,又開口問“第二個問題,既然你胸有錦繡,為何不願意在朝為官?難道你不知道,官越大,辦事越容易嗎?”
這個問題很尖銳,謝岩靜靜地看著劉弘基,一句話也沒說。
劉弘基努力地睜著眼,平和地望著謝岩,蒼老的麵龐上,始終掛著一絲微笑。
劉仁實和劉仁景兩人,不太明白他們是幹什麽,又不能上去打擾,隻能耐下性子等。
謝岩以很平緩的語氣,緩緩道“昔日,陛下也曾問過類似的問題,我當時的回答是,我之才,統軍不可過千,牧民隻能一鄉之地,我最擅長的是解決實際問題,我想通過‘衛崗鄉’告訴大唐的官員們——換一個方法,可能更好!老國公,您認為,我的回答,還行嗎?”
“很好!非常好!”劉弘基輕輕揮動了一下手臂,激動地道“大唐需要解決問題的人,不是其他人啊。”
大約是激動地緣故,劉弘基又咳嗽了起來,這一次時間更長了點,整個麵色通紅,看起來非常不太對勁。
劉氏兄弟嚇壞了,趕緊提出找太醫來,劉弘基卻道“慌什麽?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許去!”
阻止完子侄們的行動,劉弘基又對謝岩道“最後一個問題,老夫問你,如何可保我劉家不受傾軋?”
謝岩都不敢相信,一位堂堂開國公,“淩煙閣”功臣之一的劉弘基居然要問自己,怎樣保住劉家?難道他知道自己來自未來?難道他預知到武則天上位?這不可能啊!
可是除了這些,他有什麽理由要問自己呢?
劉氏兄弟更是覺得父親(伯父)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麽能夠問出這樣的話?在他們看來,謝岩最多不過是個人才而已,作為晚輩提攜一下就可以了,似乎怎麽也不應該放到平輩論交,更不應該詢問事關家族今後大計的話。
然而,劉弘基今天是什麽都做了,也什麽都問了,似乎在他眼裏,謝岩就如同多年朋友一般,問的隨意且認真。
謝岩來自後世,他為人處事的標準就是,人人平等!你尊敬我,我自然而然地平等相待,所以他看劉弘基,隻是一位長者,一位老人,保持尊敬是必須的,自然也包括回答問題。
所以,謝岩想想之後,還是很認真、很隱晦地說道“老公爺,我眼中的忠臣、能臣,和您眼中的或許有些小小不同,我認為,忠於國家和民族是必須的事情,陛下是代表,所以,具體的表現形式就是,忠於陛下!”
其實,謝岩是故意混淆了皇帝、國家、民族三者之間的關係,他用極其隱晦的說法告訴劉弘基“管他誰當皇帝,不論誰當,都是國家和民族的代表,對他效忠即可”
劉弘基緩緩閉上眼睛,靜靜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再睜眼說道“你果然不同,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今日能夠見你一麵,老夫很是欣慰,小子,你可以走了,老夫不想讓你守著我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老頭子,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去辦,你記住了,我劉家永遠是你謝家的‘通家之好’,你有任何事,我劉家都會當做自己的事來辦。”
“仁實、仁景,替老夫送送。”劉弘基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已經閉上了眼,好像睡著一般。
謝岩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感受,大老遠跑過來,看了一下,說了一會話,自己還沒完全弄明白,就被人給“送出門”了,總感覺有些非比尋常的怪異。
劉仁實那是一邊相送,一邊連聲“抱歉”,劉仁景也在一旁不斷地說道歉的話,搞得謝岩非常不好意思,隻能不停地道“無妨,無妨……”
謝岩剛剛走出“夔國公”府,馬上有下人來找劉仁實道“老公爺請二位郎君過去。”
劉氏兄弟隻能又匆匆回到劉弘基麵前。
“仁實,為父剛剛和謝小子的約定,都聽到了吧?”劉弘基見麵直接就道。
“都聽到了,父親放心,孩兒會做好的。”
劉弘基道“你別以為為父老糊塗,為父提醒你,那個謝小子最後說的話,非常有深意,不可不聽,日後遇著事了,直接去問他,通家之好,嘿嘿,他總不可能拒絕了吧。”
劉氏兄弟聽得眼睛都直了,敢情他老人家和謝岩定“通家之好”,是為了找別人幫忙。可問題是,劉家有什麽需要找謝岩的?無論官位,地位,人脈等,都強過他一大截啊。
劉弘基知道他們想什麽,歎口氣道“為父一去,你兄弟兩個在朝中就少了點靠山,陛下固然仁慈,可是有人卻不是,仁實的位子非常敏感,稍有不慎就會禍及全家,你一定要時時記住謝小子剛才的話,唯有如此才可平安。”
劉仁實對父親很了解,如果說前麵他還懷疑父親是不是“糊塗”,現在可是一點也不懷疑了,父親所說其實一直也是他最擔心的事,現在似乎有了答案,可還是要仔細想清楚才行,當然,嘴上可是一點不慢,馬上道“父親放心,孩兒一定記得,絕不敢忘。”
劉弘基轉了一下眼睛,看著劉仁景,道“仁景啊,你可要監督好仁實,切記!切記!這可是事關我整個劉家大事,萬萬不可出錯啊。”
劉仁景道“伯父請安心,侄兒一定督促兄長,必定不會辜負。”
“唉……”劉弘基長歎一聲,緩緩地說道“謝小子年紀不大,看得可是真清楚啊,眼下朝中情況微妙,不知道哪天就會出什麽事來,到時候,你們可得記住了,有事就去找謝家小子,他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可以直接去找陛下,而陛下似乎也有意如此,隻要不經過三省那邊,就好辦咯。”
劉氏兄弟聽得麵麵相覷,他們都明白,劉弘基指的其實是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已經有開始攬權、排除異己的現象了,隻要時間再長一些,那可真是難保會發生什麽,到了那個時候,往往能不能見到皇帝陛下,就成了決定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命運的條件了,畢竟皇帝考慮的更多,通常也更加仁慈一些,尤其是當今聖上,從小就以“仁、孝”著稱,更加不會大動刑罰,或許真到了有那一天的時候,謝岩能夠直接找皇帝的優勢,還真就是能夠起決定作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