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叩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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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延平郡王陰沉的臉,薛泌心中暗笑,這鍋背得,他歎口氣,看著人群中的陳蒙:“這人怎麽也請來了?”
“他啊,”延平郡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人群中的陳蒙,他正與人慷慨陳詞,便歎口氣:“他最近參加了幾次文會,頗有幾分文名,蓬丞相很欣賞他,打算在秋品之後征辟。”
薛泌微微一驚,隨即又理解了,連陳蒙這樣旗幟鮮明支持新稅製的人,如果都得不到重用,那誰還敢支持新稅製。
其實,陳蒙說得不錯,新稅製就是一場變法!
但皇帝和朝廷都不敢輕易承認,並大張旗鼓的推行。
但,陳蒙太危險,要與他保持距離。
“聽說渤海郡和魏郡的上計都被駁回了。”薛泌低聲說道。
每年的上計都是朝廷最重要的事,統計各地稅賦,考核各級官員政績,這個事都是由丞相府負責主持,度支曹負責協助。
每年的上計都要持續數月,丞相府的屬員和度支曹的官員要與地方帶來的帳目,一筆一筆核算,隻要有一處不符,都要打回重算,故而非常繁瑣,持續時間很長。
這次上計從一開始便非常不平常,審核十分嚴格,特別是冀州,每個縣的帳目都是嚴格審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縣的順利通過。
延平郡王這段時間特別忙,一天在尚書台,一天在丞相府,有時候還要兩頭跑。
“唉,”延平郡王苦澀的歎口氣:“蓬丞相辦事認真....”
薛泌聽懂了,這不是在說辦事認真,而是在抱怨刻意刁難。
“蓬大人首次主持上計,認真是難免,怕出錯嘛。”薛泌安慰道,心裏卻笑開了,蓬柱是朝中大臣中被攻擊最多的,這次掌握了上計,還不狠狠的報複,隻是苦了那些跋山涉水的小吏。
延平郡王卻是另有想法,他認為蓬柱這是在配合陳宣。陳宣在冀州推行新稅製,阻力重重,幾乎就到寸步難行的地步,全州十六郡國,被他彈劾的郡守國相總共有十一個,但卻連一個都罷不了,冀州官員士族齊心合力與他鬥,最悲慘的時候,州府衙門裏隻有六個屬吏,征辟的士子無一人應征,要不是他師門支援,連屬員都不夠。
對於冀州的情況,朝廷心知肚明,若按照皇帝和蓬柱的意思,將冀州的官員徹底換一遍,也必須保證新稅製在冀州的成功。
冀州是天下最大的一個州,也是大晉糧倉之一,士族力量十分強大,千年世家便有十來個,所有郡國都掌控在士族手中,故而陳宣在冀州舉步維艱。
蓬柱在上計上找茬,目的就是去敲山震虎,讓陳宣的日子好過點。
樹欲靜而風不止,要出事的感覺在延平郡王心中更加強烈。
王奮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很隨意的走到延平郡王和薛泌麵前,這種隨意又平添了三分瀟灑。
“王爺,薛大人,”王奮微笑著開口:“剛才我去看了看,咱們大晉青年才俊眾多,真是天佑我大晉啊!”
延平郡王也笑嗬嗬的點頭:“是啊,從先帝到當今,近二十年休養生息,到今天,自然當百花盛開!”
薛泌同樣笑眯眯的,但他沒有開口,保持低調是他最好舉措,這幾年,先是中書監,後到尚書台,他的眼界越來越寬,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也就越來越明了。
王奮和延平郡王閑聊著,薛泌很快察覺倆人是有事要說,眼珠一轉,便托辭告辭,搖搖擺擺的向正品鑒文章的老夫子那邊走去。
“你怎麽過來了?”
薛泌剛走,延平郡王的臉色立刻陰下來,沉聲問道。
“沒事,今兒不是有文會嗎,我不過是來參加文會的,”王奮依舊麵帶微笑,目光在士子中尋覓:“所以,就算朝中有人說什麽,也不會有事。”
象延平郡王王奮這樣的人,是不能隨便上門聚會的,那樣犯忌諱,也正因為這個,延平郡王才沒有給他發請帖。
“你家老祖宗是不是又有什麽命令,讓不得不在冒險跑來?”延平郡王語帶諷刺。
王奮沒有絲毫在意,依舊麵帶春風,溫文爾雅:“王爺說的哪裏話,王爺如今不是已經在尚書台行走,還有什麽不滿的,不過,王爺,度支曹乃朝廷最重要的部門,雖說蓬丞相主持上計,可王爺完全撒手,恐怕也不對吧。”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延平郡王心中便一肚子火,上計,如此重要的事,蓬柱完全掌控,他的意見一點聽不進去,他和蓬柱在皇上麵前爭了幾次,皇上無條件支持蓬柱,讓他灰心不已,幹脆將上計丟給蓬柱,反正尚書台最近也缺人。
“蓬丞相才高九鬥,容不得旁人,我不躲遠點,還湊到跟前!”延平郡王淡淡的說道,隨即又幸災樂禍的笑道:“怎麽,令尊扛不住了?當初我就告訴過你們,不要硬頂,不要硬頂,你們非不聽,結果呢,我懷疑,蓬柱就是故意的。”
“不是懷疑,是肯定,”王奮神態悠閑:“蓬柱的目的是拿下渤海郡和魏郡。”
渤海郡和魏郡,一個是冀州的政治中心,一個是冀州的經濟中心,這兩個郡國的太守都是王家的門生。
這兩個郡是王家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
“有潘鏈在,令尊還擔心什麽!”延平郡王淡淡的說。
“王爺,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王奮有些無奈,延平郡王與王家的關係並不是在這兩年才開始,實際上早就開始了,還在延平郡王父親在世時,兩家便在暗地裏開始往來。
延平郡王沒有反駁,他父親過世早,自己又沒有封地,父親留下的就隻有一個封爵和人際關係,這些年,他在小心翼翼,好容易才在王家的暗中協助下,收獲了不小的名聲,可以這樣說,正是在王家的協助下,他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否則他也不會暗中配合王家,數次暗算柳寒。
王奮瞟了延平郡王一眼,心裏清楚,延平郡王最近對他們很是不滿,原因很簡單,他的數次建議,老祖宗都沒采納。
首先,便是在柳寒的問題上,延平郡王認為應當與柳寒講和,柳寒修為很高,江湖上少有的上品宗師,他掌控漕運,這裏麵除了有銀子的關係,更主要的是,有宮裏的意思,柳寒壓根不可能退,雙方隻能硬打下去,否則,柳寒死得更快!
其次便是這次在冀州推行新稅製,延平郡王依舊主張暫避鋒芒,皇上的決心很大,硬頂不是辦法。
這兩條,老祖宗都沒采納,結果導致現在的困難,也難怪他不滿。
“老祖宗有老祖宗的想法,咱們照做就行。”王奮低聲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自尋死路。”延平郡王皺眉說道,這個王奮王三公子,原來覺著乃俊才,可現在覺著也不過爾爾,簡直是他家老祖宗的傳聲筒。
王奮在心裏苦笑不已,他何嚐不知道,可有什麽辦法呢,背地裏,他給老祖宗無數次諫言,可老祖宗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是堅持,半點不肯妥協,他隻能照辦。
他也不敢玩什麽將在外的把戲,這關係到家主的爭奪,老祖宗年歲已高,下一個家主是誰,是王家最重要的事。
“抱怨的話就別說了,”王奮收斂笑容,低聲提醒:“上計不能完全交給蓬柱,就算有皇帝的支持,你是度支曹尚書,皇上不可能完全不聽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延平郡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你可清楚,我可是支持新稅製的。”
王奮隻能苦笑,動延平郡王這枚棋子,本不是老祖宗的意思,但他覺著要保住魏郡和渤海郡,隻能用延平郡王對蓬柱實行鉗製。
這個想法,他依舊不敢擅自行動,上報老祖宗,老祖宗讓他與延平郡王商議,不可強迫王爺。
“王爺,別說氣話,我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求讓王爺出麵。”王奮歎口氣:“你也知道,我們損失了不少人,丞相的屬官就被罷了三個,禦史台的禦史被罷免了六個。”
延平郡王當然清楚,皇上和蓬柱聯手,以高壓之勢控製言論,六曹官員,禦史台的禦史,還有朝廷其他部門,凡是反對新稅製的,隻要被抓住辮子,立刻罷官。
被罷免的官員,蓬柱會很快從支持新稅製的小官中提拔,小官呢,則征辟支持新稅製的士子。
蓬柱的舉動迅速在朝中聚集了一幫支持新稅製的大小官員,在各種場合為新稅製搖旗呐喊。
“王爺不用與蓬柱硬頂,隻需稍微掣肘下就行,以王爺的才幹,這應該不難。”
王奮的建議讓延平郡王稍稍鬆口氣,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同為尚書台大臣,但也要分輕重,這麽多尚書台大臣中,自己的份量恐怕是最輕的。
看著吳宓,延平郡王眼珠一轉:“這吳宓到帝都來了,這老家夥是個閑不住的,我估計要上疏的,到時候,他的奏本傳出去,...”
王奮眼前一亮,立時明白:“放心,蓬柱倒行逆施,早就引起不滿了,到時候,你就瞧熱鬧吧。”
王奮又說了幾句,然後便邁著輕悠悠的步子走到幾個士子中間。
延平郡王轉身走向巨木先生,今天的品鑒由巨木先生主持。
“老夫就要上疏,新稅製就是亂國之策,不罷了新稅製,老夫絕不罷休!”
還沒到花廳裏,便聽見吳宓在裏麵大聲宣布,神情莊重嚴肅!
延平郡王在心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