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龍門學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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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鸞似乎還沒盡興,接著說道:“如此利國利民之舉卻遭到士族和士林反對,我想不明白,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不過士族為了自己的權益,他們口口聲聲為天下為百姓,可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權利,都是一幫男盜女娼之徒!”
薛泌嚇了一跳,這話將所有士族罵進去了,薛泌沒有生氣,隻是覺著這位老先生未免太激烈。
“山長此言,恕晚輩不敢苟同,”薛泌將身位擺得很低,他還牢記著要禮賢下士,更何況這是步山長:“反對新稅製的不但有士族也有不少庶族出身的官員和士子,若照山長之說,他們又是為何呢?”
步鸞輕蔑的看了薛泌一眼:“他們不過是讀書讀傻了,要麽便是被嚇倒了。”
薛泌再度搖頭:“不然,山長可知,我大晉祖製八百年,經曆無數艱難,但天下卻安如泰山,這說明,我太祖定下的祖製是有效的。”
“不然!”步鸞堅定搖頭:“很多人都這樣認為,可實際上,從文宗武宗開始,我大晉便在緩緩變革,文宗時,平民可變庶族,這是一大變革,武宗時,以軍功封爵,對鹽鐵實行官營,這些都是違背太祖定下的規矩,所以,變法,文宗和武宗便開始了,即便先帝,也對太祖的規矩作了變革,比如,允許門閥私兵增加到一千人,以往太祖定下的隻有三百人。”
薛泌很無奈,論辯才,他自知不如步鸞,隻好求助的看著巨木先生。
巨木先生壓根沒看他,自己倒酒喝著,倒是那落淼,不服氣的反駁道:“山長此言差矣,文宗武宗雖然對太祖之製作了些調整,卻沒有動搖太祖定下的燕家與士族共天下的基本國策,曆代變革,都沒有動搖這個國策,而新稅製,對士族收稅,動搖這個基本國策!”
太祖之誓,天下皆知。
燕家與士族共天下!
皇族免稅,士族也同樣免稅,皇族的孩子一出生便有爵位,士族也一樣。
靜仁公主笑眯眯的看著,這時忍不住插話道:“按照新稅製,哀家也要交稅的。”
靜仁公主的意思很明顯,皇族都交稅了,士族自然也該交稅,這不違背燕家與士族共天下的承諾。
“對啊,我也要交稅!”薛泌也笑道,落淼一時語塞。
這時,巨木先生才沉穩的說:“步山長未免激動了,新稅製究竟是好,還是有問題,當先推行之後再看,皇上的步子稍微大了點,著急了,施政當緩,緩則圓。”
很顯然,巨木先生是讚成新稅製的,但認為新稅製的推行速度太快,認為應當再慢點。
薛泌卻敏銳的感覺到巨木先生在擔心什麽,為此他很憂慮。
可他倒底在憂慮什麽呢?
薛泌想了想沒有追問,象巨木先生這樣的人,他要不想說,不管是誰都難以讓他開口。
巨木先生說話之後,反對新稅製的士子似乎受到鼓舞,發言踴躍起來,薛泌靜靜的聽著,他沒有出言反駁,反倒是步鸞和陳蒙大力為新稅製辯解,而靜仁公主則靜靜的聽著,臉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天下財富有限,朝廷多了,百姓就少了,朝廷此舉,無疑是從百姓身上搜刮!”
“朝廷征一分稅,下麵的就敢征三分,長此以往,百姓豈不更加困頓!”
“亂天下者,必張猛顧瑋!朝廷當誅此二賊,以安天下民心!”
“胡說!張大人顧大人乃朝廷柱石,要誅殺,也當先斬了你!”
陳蒙大怒,指著一個士子大罵不休。
薛泌發現,支持新稅製的士子還不少,至少這個宴會上不少,陳蒙發怒之後,又有幾個來自荊州和雍州的士子站起來支持新稅製。
雙方吵成一團,連砍人的話都說出來了,眼看著局麵要失控,靜仁公主連忙拍拍手。
“諸位,諸位,”靜仁公主大聲叫道,主人家開口了,士子們這才發現失禮,紛紛向她行禮致歉。
“大家都別太激動了,”靜仁公主笑眯眯的,一雙眼睛彎成半月,散發著迷人的韻味:“我給大家彈一曲,不過,小女子琴技勉強,還請諸位見諒。”
“公主說的哪裏話,能聽公主彈琴,今日我等不虛此行。”落淼大喜,佯裝惶恐,靜仁公主的琴技在帝都同樣小有名氣,不過,敝帚自珍,宴請不少,可真正聽她彈過的不多。
士子們連忙回到座位,正襟危坐,靜仁公主吩咐侍女拿來瑤琴,焚香沐手,然後開始彈琴。
優雅的琴音傳來,眾人的情緒慢慢平複,薛泌聽著不由點頭,這靜仁公主的琴技還真名不虛傳,雖然比不上青衿這樣的高手,但總體還是不差,特別是意境,表達得非常好。
但這與琴技無光,今天赴宴的士子除了大飽口福外,還大飽耳福,今天出去後,便可以好好炫耀吹噓下。
靜仁公主端坐沒動,似乎還沉浸在琴中,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抬頭時已是滿麵春風。
“今年秋品很熱鬧,湧現了不少俊傑,可說實話,自從柳寒柳大家三篇震帝都後,還沒有湧現出幾篇值得一看的好詩篇,不知今年有那位俊傑可以給步山長和巨木先生展示下他的大作?”
宴會從現在開始,轉向正常情況,薛泌聽了幾個士子宣讀他們的詩文,以他的才學自然看不出什麽,但根據巨木先生和步山長的反應看,這幾個的詩文也不怎麽樣,倒是陳蒙宣讀了一篇他的《集草亭賦》,頗得步鸞的欣賞。
步鸞順勢邀請他到龍門書院,可陳蒙卻說要到揚州去看看,從揚州回來再到龍門書院拜訪。
這陳蒙還是心高氣傲,薛泌在心中笑了笑,不過,他倒是覺著這陳蒙可用,隻是不知他在秋品中能得個什麽品鑒。
接下來兩天,薛泌又參加了兩場詩會,對詩文,他沒有多大興趣,隻是裝出來有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人。
幾場詩會,都是比較中立的大臣舉辦,參加詩會的士子眾多,就象靜仁公主府的聚會那樣,士子們對新稅製的態度分歧很大,總的來說,支持者大大少於反對者。
在此期間,延平郡王也采納了他的建議,在城外的莊園舉行文會,而且還特地邀請薛泌參加。
慢慢的,薛泌發現一個現象,支持新稅製的士子大都出身庶族或平民,而反對新稅製的則大部分是士族。
那個陳蒙也參加延平郡王府的文會,幾天不見,他變得更加激進,宣稱應當廢除士族特權,在文會上引起激烈爭論。
“這家夥太激進了。”薛泌忍不住搖頭,延平郡王微微點頭,這陳蒙太激進,因而變得比較危險。
陳蒙站在桂花樹下,正與另一個士子激烈辯論,不過,雙方的態度還好。
“今年秋品,勢必很激烈。”延平郡王絲毫沒有舉辦文會的興奮和快樂,反倒是一臉蕭瑟,目光有些茫然。
薛泌點頭同意,這些天,他派人打聽了,各種文會都上,新稅製都是重要話題,帝都已經有士子在散發文帖,檄討新稅製。
延平郡王憂心忡忡:“要出事!要出事!”
薛泌淡淡的笑了笑:“怕什麽,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
顯然,倆人都意識到,帝都城內暗潮洶湧,有人在推波助瀾,倆人說著,下麵的人進來遞上拜帖。
“喲,這位老兄也來了。”延平郡王隨手將拜帖遞給薛泌,薛泌一看,忍不住皺眉,拜帖上寫的是王奮。
“柳大家走後,這位王家三公子變得活躍了。”薛泌嘲諷的將拜帖交給延平郡王:“你還請了他的?”
延平郡王搖頭,如果是請了的,就不會有拜帖,下人會將王奮直接引到後院。
延平郡王眉頭擰成一團,不知道為何王奮會突然到來,這讓他有些不安。
王奮依舊那樣瀟灑,風度翩翩,他一出現便吸引了在場所有士子的目光。
“王家的人物,端的不凡。”薛泌看著忍不住妒忌的調侃道。
延平郡王淡淡一笑,向前數步,抱拳道:“小王疏漏,早知道三公子有時間,就該請三公子。”
“冒昧前來,王爺不怪罪就好,”王奮笑容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嗬嗬,”延平郡王一把抓住他的手:“怎麽突然變得有規矩了,我可知道,你是最討厭這些俗規舊習,來,我給你介紹下,這為是薛泌薛大人。”
延平郡王向王奮介紹了幾個請來的主要客人,今天參與酒會的有好幾個朝廷高官,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剛剛到帝都的前豫州刺史吳宓。
吳宓五十多歲,剛從豫州刺史任上調任太學,本來應該早點到,可半道上病了一場。
吳宓對王奮很熱情,拉著王奮不住說著什麽。薛泌沒有往上湊,他與幾個小官在一塊閑聊,文會已經快到尾聲了,士子們的大作已經交上來了,包括巨木先生在內的幾個名士正在品鑒。
今天的題目有三個,其中一個是策論,就是對新稅製,以道典的一句話“時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展開論述。
另外兩個題目則是詩詞和歌賦,兩者都以塞外大捷為題,王師凱旋,普天同慶,這次秋品自然要大肆宣傳,也是頌揚君威。
延平郡王過來了,幾個小官連忙避開,薛泌看延平郡王的神情有些陰沉,便問道:“怎麽啦?”
“情況不太對,有人在商議叩宮上疏!”
薛泌一愣,上次叩宮上疏,魏典被罷黜,幾十個官被逐,朝中一時再無人敢如此,現在,居然有人在謀劃叩宮上疏!!!
而且還是在延平郡王的酒宴上!!!
要是皇上知道了,....,難怪延平郡王臉色如此難看。
抬眼看了看,薛泌低聲問道:“都是那些人?”
延平郡王看著花叢中的士子,剛才他轉悠了一圈,那些士子並沒有回避他,在這些年青的士子眼中,回避這樣的沒懦弱的事,壓根不在考慮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