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甘露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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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從穿過客房窗欞,清冷的照進房來。
天地間一片靜寂,我站在窗邊,靜靜望著月光下不夜的荒原,影子在身後拉的很長,與月光一道,顯得清冷,孤寂。
圓球二爺和大海在幾日前就離開了懸空寺。那天早上,迎著初升的朝陽,我就站在臨崖的走廊上,看著兩人鑽進那輛解放牌大卡車,看著大卡車載著兩人飛馳離去,看著兩人伸出車窗不停揮舞告別的手。
他們與我告別,把我留在了這裏。
這裏,是佛門淨地,有黃衣上師。
我站了很久,一動不動,直到太陽爬的高了,早不見卡車的影子。我才悵然若失的扭了扭望的有些僵硬的脖子,挪了挪站的有些發麻的雙腳。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與父親無數次的別離,早已習慣,未曾流淚傷心。踏上去往西安的火車,與如來別離,雖心有不舍,但卻心心念念,總想著很快就能再見,所以也未曾傷心流淚。
可是,當那天我望著似火的朝陽,紅豔豔的照耀著整片荒原,突然間就想流淚。這裏,離d很遠,離西安也很遠。
我輕輕歎息一聲,心想一年而已,應當會過的很快。
不知何時,班丹紮布上師來到我的身旁,手裏輕輕撚動著一串檀木念珠。他迎著朝陽,對我說:“離別是為相見,施主何必掛心。周施主與海施主都是有福德之人,天地佑之,佛主佑之。”
我聳然一驚,這才驚覺站在身邊的老僧。於是,趕緊躬身行禮,說:“上師好。”
老僧嗬嗬一笑,伸出將那一小串檀木念珠朝我遞過來,說:“這串念珠就贈於施主。”
我受寵若驚,彎腰俯首伸出雙手恭謹的接過。念珠入手,頓覺一絲暖意傳入掌心,也不知是念珠本身就是暖的,還是帶著老僧的掌心餘溫。
我說:“謝上師。”
老僧微微頷首,黃色僧衣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承後,老僧朝我招招手,說:“施主,請隨我來。”
我跟著老僧走進佛堂,陽光剛好把整間佛堂充斥的滿滿當當,不餘一個角落,沒有半點陰影。
老僧背朝佛台,麵朝朝陽。我麵朝老僧,背靠朝陽。他抬起手輕輕一點我胸口的繃帶,說:“拆了吧。”
我依言除去上衣,解下繃帶。當我看到自己的胸口,頓時滿心疑惑。原本,我以為我的傷也會與大海一般,腐壞化膿。
可是,當繃帶完全落下,我的胸口上除了很久沒洗澡而留下的汙垢,以及一個淺白的細痕,哪裏還有傷口的影子。
我咦了一聲,抬手在胸口處撮了幾把,將汙垢撮開,把灰塵拍去,胸口光潔,就連剛才瞧見的那道淺白的痕跡,都淡不可見。
血紅的禁衛腰牌,在我胸口輕輕搖擺。老僧的目光落於其上,微微變了幾變,才重新恢複平靜。片刻,他抬起手,伸出一食指,按在剛才那道白痕上。
老僧看著我,手上微微一用力。頓時,我就覺得胸口一陣煩悶,帶著點刺痛。我趕緊抬手去拍胸口,以免喘不過氣,而老僧的手早已縮了回去。
我喘了兩口氣,抬頭去看老僧,卻見他低眉垂目,似是睡著了一般。我疑惑不已,輕輕喚了一聲,“上師”
老僧不動,若非看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我還以為他就此坐化。好半晌,老僧才重新睜眼看著我,麵目間,有疑惑,有了然。
我緊張的看著他,心想莫不是他昨天看走了眼,今天才發現我的病更嚴重?我忐忑不安的問:“上師,我的病”
老僧答非所問,說:“詛咒之劍,小施主可曾帶來?”
我一聽,滿頭霧水,實不知老僧所說的詛咒之劍是什麽東西。老僧見狀,微微一笑,說:“就是,傷了小施主的那把劍。”
我頓時了然,點點頭,說:“我這就去取來。”
說罷,朝老僧行一禮,奔回客房,取了包袱連著玉匣與小劍一同帶到佛堂。坐下後,小心的拆開包袱,把兩物件呈現在老僧麵前。
老僧低頭瞧了片頭,才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捏住小劍劍柄,將其拿起,迎著陽光看了片刻。隨後,一語不發將其放在玉匣上。
我問道:“上師可曾看出些什麽?”
老僧點點頭,說:“世間有一種人,死而不僵,雖靈魂寂滅,但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他飲陰泉,食腐肉,以身養器,器蘊詛咒。這把劍,就是詛咒之劍。”
我聽的悚然動容,說:“這把劍豈不是很厲害?”
老僧說:“當然,隻要被詛咒之劍刺中,便可傷人體魄,毀人靈魂。幸好,此類凶器刺中一人後,就鋒芒盡去,失了那詛咒的力量。”
聽老僧這般說來,我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心想這劍原來是一次性的玩意,可想來第一次刺中的就是我。
如此說來,守墓人蘊養千年的詛咒力量,全都施加到我身上了。他奶奶的,怎的什麽倒黴事都衝著我來。
想到這裏,我都快哭了,趕緊向老僧投去一個求救的眼神,說:“上師可有辦法驅除詛咒?”
老僧擺擺手,神色黯,說:“若是活佛在此,自然沒有問題。貧僧法力淺薄,確是沒能力驅除這柄劍所攜帶的詛咒力量。”
我一聽,心想果真叫我猜對了,難怪他剛才閉起眼睛想了那般久。可是,如此一來,我該何去何從?
然而,不等我反應過來,或大哭一場,心死如灰,想著覓個寧靜的地方平靜等死。或大笑三聲,豪情萬丈,重新殺進雪域尋到守墓人,與他同歸於盡。老僧就嗬嗬笑了起來,說:“小施主莫要著急。”
峰回路轉,我有些接受不了,心想難不成上師能請到活佛前來替我治病。可是,我有這般大的麵子?
正疑惑間,老僧叫來昨日那名年輕僧人,吩咐他端來昨日的神仙茶。然後,叫我隻管一口喝完。
我端起茶碗,低頭看著黃褐色的茶湯,也不去多想,咕嚕嚕一氣都喝下肚去。不消片刻,昨日的那種感覺再次升騰而起,隻是弱了稍許,也未讓我喘不過氣。
很快,我周身的皮膚就漸漸變得紅潤起來,汗珠滾滾,將身上的汙垢洗刷成一道道的汙痕。老僧盯著我的胸口看了片刻,忽然一抬手,指著我的胸口,說:“小施主請看。”
我依言低頭看去,頓時就傻了眼,隻見一點綠意出現在左胸處,隨著時間流逝,綠意漸漸擴散,直到寸許長短,才輪廓漸顯,竟好似一株幼小的草苗。
看著那形似草苗,綠意盎然的印記,我想了片記,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興許,元始神蓮的蓮子果真就起了作用。
在此期間,老僧一直看著我,看著我先是疑惑,然後了然,最後再與他對視。
老僧起手施以佛禮,說:“施主是有大機緣的人,神物加身,詛咒之力自然是傷不到施主了。如此,施隻需在敝寺靜養一年,就可無事。”
我一聽,不由的喜不自勝,原本那元始神蓮到真是靈丹妙藥,不管它是否能延年益壽,至少驅病護身是真實的。
緊接著,老僧又指了指茶碗,說:“此茶乃是猛藥,剛猛霸道,以後小施一月飲一碗就好。”
我趕緊應承下來,至此,與老僧的對話也算是終了。隨後,收拾好包袱,在年輕僧人的帶領下,到了寺後靠崖的一間屋內。房屋緊貼崖壁,三麵是人工修築的木板牆,另一麵,就是參差崖壁。
這並不算什麽,讓我驚奇的,是那崖壁上竟有一眼清泉,泉眼處放了一片青草葉,泉水便經過草葉,汩汩流進下方的一口大石缸裏。
我看的嘖嘖稱奇,年輕僧人提了水桶,拿起水瓢,舀了滿滿一桶水。隨後,才帶著我去了寺廟最後方的浴室。
年輕僧人拿了一條新毛巾給我,施禮離開。我關上浴室門,把自己脫的赤條條,走到水桶旁蹲下。
桶中水微微蕩漾,始終沒有灑出一滴。水麵倒映著我蓬頭垢麵的模樣,瞧來竟似一個花子。
水微涼,澆在身上將將好。
我仔仔細細的清洗身上每一寸地方,洗出滿地汙水,淌落下方滴滴嗒嗒作響,如落雨一般。透過腳下木製地板的縫隙,原來下方是一個小小的水池。
我想了想,就明白過來,寺裏的水,很珍貴。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此時能洗上滿滿一桶水,還是看在我初入寺廟的麵子上。
再後來,我問過僧人關於那泉水的事,那是佛主賜予的甘露。所以,有佛性,能驅邪滅惡,能消災解難。
時間就這般慢慢過去,每日與一眾僧人焚香禮佛,跟隨老僧頌經守護明燈,雖枯燥卻不無聊。
每天看著日升日落,月圓月缺,心就越發的平靜。胸口處淺白劍痕慢慢淡去,青色蓮花苗在每月初一飲下一碗神仙茶,都會出現一次,看的我喜氣洋洋。
自古以來,青藏高原是苦寒之地。然而,身處懸空寺,便也跟著有些超然物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