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冰雨裏變故橫生
字數:5727 加入書籤
清晨,帳內微寒。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我睜開眼睛,恍惚間,大海與柱子的低語尤在耳畔,半夜光陰似乎在一閉眼一睜眼間流逝。
我掀起略有些單薄的被子,寒意登時襲來,傾刻間趕走被窩裏的餘溫。我側頭一看,大海和柱子兩人早已起床。而如來,扯起被子蒙了頭臉,卻把兩條白花花的胖大腿露將出來,騰騰冒著熱氣。
我看的咂咂嘴,此時到是豔羨起他那一身肥膘來。緊緊衣襟,攏著袖口,掀簾走出帳篷。頓時,滿眼細雨蒙蒙,在山巔,在林梢,在溪畔,如絲線,如薄霧。
透過雨霧,滿山滿野盡是綠意,溪水潺潺,山峰隱現,濃墨重彩化都化不開,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山水畫卷。
眼見的此般景色,一時間,我竟忘了要伸個懶腰,忘了那將要衝口而出的哈欠,也忘了飄落發梢肩頭臉龐的細雨,隻怔怔看著,側耳聽著,仰麵感受著。
盎然生機,總讓人心醉。
麵龐微濕,一滴雨珠自發際而下,劃過額頭,淌過眼角,流經臉龐,最後從下巴滴進胸懷,在我臉上留下一道淺淺水痕。
突然間,腦中憶起許多事,許多人,頓覺傷感,父親何以決絕至此,幹娘柱杖踟躕送行,這一幕幕,無一不擊中我有些脆弱的心扉。
一隻肥厚的手掌突兀拍在我的肩頭,驚的我一顫,抖落一地雨水。側臉瞧去,隻見如來正迷蒙著雙眼,張著血盆大嘴‘哈欠哈欠’的沒完沒了。
“哎,我都看你好半天了,怎麽,淋雨很爽?”
我撇撇嘴,抬手抹了一把臉,悻悻然說:“你這腦滿腸肥的家夥,不懂。”
如來切了一聲,搖搖頭說:“唉,我不懂,我隻曉的淋了雨要生病,生了病要打針吃藥。”
說話間,他已抖著手縮回帳篷裏,憤憤說了句,“春雨愁煞人,胖爺我今天就躲帳篷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記起如來懼水,不由咧嘴一笑,扭頭對他說:“哎,如來,當年在迷魂氹裏,你不親自下水撈魚麽,怎麽今日到想著坐享其成了?”
如來的聲音從帳篷裏飄飄揚揚而來,“哎呀,那日餓的前胸貼後背,再不捉條魚吃,準的餓死。你說說,是餓死好,還是淹死好。唉,我想還是淹死好些,水鬼還能找替身,餓死鬼太他娘的可憐,我可不想做那可憐人。”
我嗬嗬一笑,懶的理會他那貧嘴胡扯的話語,踏步走到溪畔,捧起冰涼的溪水洗罷臉漱完口,隻覺清涼入肺。
隨後起身,燃起一支紅塔山,煙氣繚繞飛入雨裏,融入霧中。身後有步聲,驀然回首,隻見秦霜披散著頭發,手著端著一個淺藍色的臉盆,款款自雨中而來。
她,清冷如故,隻是看了看我,就自顧自俯身舀水洗漱。我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輕輕蕩漾的水中,倒映著她不算驚豔卻姣好精致的臉。
她似有所覺,抬頭瞪了我一眼,我尷尬一笑,轉身繼續抽煙看山看水看雨看霧。少傾,人們陸續起床,年輕人盡都踩著絲絲細雨來溪邊洗漱,一時間,嘻笑打罵鬧成一團。
少了清靜,我有些意興索然,曲指彈飛將將燒了一半的香煙,轉身朝帳篷而去,不去理會或驚訝或不屑的目光。
陳教授鑽出帳篷,恰巧看見我,笑著打招呼,“喲,小同誌起的挺早。”
我嗬嗬一笑,說:“這雨將將好,所以起的早。”
陳教授聞言,不由爽朗大笑起來,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同誌這話,有意境。”
卻在此時,大海和柱子沿著溪邊跑步過來,兩人頭頂蒸蒸冒著熱氣。兩人一邊跑一邊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眾人聞聲皆驚,俱都放下手中之事,紛紛起身朝兩人望去。細雨紛飛,兩人奔跑著濺起無數泥水。
陳教授斂了笑意,皺眉看著兩人奔至近前,這才沉聲說:“怎麽回事?”
柱子呼出一口白霧,一臉憤色,說:“不知是哪個缺德玩意,把咱們的車都推水裏去了...嗨,說也說不清楚。教授,您還是親自去瞧瞧吧。”
陳教授一聽,臉色大變,驚呼一聲,“你說什麽,哎呀,車上可還有我的研究資料。”
話聲未落,陳教授已然衝進雨裏,踩著滿地積水,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而去。與此同時,原本躲在帳內不願出來的如來也聞聲掀簾而出,隨即狂吼一聲,“什麽,車到水裏了,哎呀呀,我的香腸臘豬蹄啊。”
話落之時,如來瑟縮著脖子,扯起衣服蓋了半邊腦殼,彎腰駝背哆哆嗦嗦,緊隨著陳教授的背影衝殺而去。
我看的目瞪口呆,暗歎一聲陳教授老當益壯,哀歎一句如來果真寧淹死莫餓斃。直至此時,在溪畔洗漱的眾人才紛紛回過神來,浩浩蕩蕩追著前方好似亡命奔逃的一老一少而去。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詢問的看向大海。大海聳聳肩,無奈的說:“剛才我和柱子本想去車上取些東西回來做早飯,誰知到地方一看,三輛車全在水裏泡著了。”
柱子怒意不減,咒罵著說:“他娘的,要讓本所長知道是誰幹的,非把他抓起來蹲一輩子大獄不可。”
我抬眼瞧著雨霧裏若隱若現的人影,心升不妙,招呼大海兩人一聲,大踏步走進雨裏,踩著溪畔的積水往下遊去。
我走的極快,轉過一方巨石,就見不遠處眾人亂作一團。衝進水裏搶東西的,在岸上拽人的,大呼小叫罵罵咧咧的。
拽人者是路白楊,被拽者是陳教授。
來到近前,才見陳教授濕了半身衣褲,看樣子剛才也下過水了。此時被路白楊拽著,兀自掙紮不休,嘴裏放炮似的怒吼,“誰幹的,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
半百有餘的老教授怒氣衝天,若非雨打濕了他花白稀疏的頭發,隻怕要怒發衝了學冠。路白楊滿臉急色,一邊好言安慰著老教授,一邊使勁拽著以妨他再次衝進冰冷的溪水裏。
如來蹲在岸邊,雙眼死死盯著沉在水裏淹了一半四仰八叉的那台綠色吉普車,嘴角不停的抽動著。
那輛車裏,裝著他帶來的臘腸,豬蹄等一幹吃食。那些東西雖有大部分並不懼被水泡壞了,可一旦泡了水,就不能長期保存。看來,即便沒被水衝走,也夠如來心疼好一陣子。
溪水將將沒過腰,陳拿西,鄭重,高遠使著吃奶的勁,想把車給翻過來。歐陽娜娜,秦霜兩人彎著腰,一手扶車一手入水伸進車裏,胡亂摸索。
半晌,水裏的五人累的氣喘籲籲,凍的直打擺子,卻都作了無用功。汽車依舊四輪朝天,兩女依然素手空空。
陳教授見狀,越發急躁,鏡片後雙眼通紅,‘誰幹的’三字吼的聲嘶力竭,驚天動地。拚命掙脫路白楊的手,三步並用兩步,‘撲通’一聲,根本不給路白楊再伸手阻攔的時間,就跳進了水裏。
下一刻,隻見陳教授踩著水,衝到車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彎下老腰一頭紮進水裏,‘咕嚕’冒出一串氣泡,就勢從破碎的車窗鑽進了車裏。
醫生和助手,學生齊齊驚呼一聲,盡都目瞪口呆,一時全都怔住,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短暫數個呼吸,秦霜率先反應過來,驚叫一聲,“快快快,把教授帶上岸去,要凍壞了,我們誰都負不起這個責。”
話聲落處,路白楊已經衝下水去,一邊喊著其餘人,一邊手忙腳亂拽著陳教授露在水麵的皮帶就往外拖。
傾刻間,鄭重與高遠分左右抱住了老教授的腰,陳拿西哆嗦著拉住了他大伯的腿,歐陽娜娜和秦霜半蹲在水裏托住了老教授的上半身。
六人發一聲喊,‘嘩啦啦’一陣水響,把個渾身濕透的陳教授硬生生抬出了車。然後,一陣風似的往岸上撤。
陳教授背朝天,麵向水被六人抬了,將將出水,就手舞足蹈起來,啞著嗓子高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六人抬著陳教授上的岸來,才見他手裏抓著一隻鼓鼓囊囊,正不停往外淌水的大號牛皮公文包。不等六人鬆手,老教授已然掙脫開來,一屁股坐到泥水裏,隨即急如星火拉開拉鏈,扒開公文包,一顆頭就幾乎全紮了進去。
我看的咋舌不已,將將那一幕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眼花繚亂。誰曾想到這老頭,竟是這般生猛。
不待我多想,隻見陳教授已然哆哆嗦嗦從公文包裏小心翼翼拿出了厚厚一疊文件,隻不過早被水浸了個透徹,粘在一起成了一方紙磚。
陳教授一見,手抖的越發厲害,本來凍的青紫的臉和唇,刹時間一片煞白。隻見他雙手捧著文件,稍沉默片刻,就顫聲說:“火...快回去...帳裏有火,得盡快烤幹了。”
說話間,隻見他顫巍巍欲要起身,隻是似乎凍的不輕,將將才站起一半,翻身就倒,幸好站在一側的路白楊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扶住。
隻是,陳教授一心係於那一疊水淋淋的文件上,剛站穩就顫抖著要往回跑。秦霜滿臉焦急,扶住陳教授,說:“教授,您先別急。你看呐,要不先派個人把文件帶回去,咱們慢些走。”
陳教授抬手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鏡,稍作思量,似乎也明白自己當下的境況,便點頭應允,左右一看,把文件交給了陳拿西。
“拿西,千萬要小心。”
陳教授吩咐著,陳拿西雙手接過,一邊打著保票,一邊轉身就往營地奔去。
一場紛亂似乎至此而終,路白楊幾人扶著陳教授風風火火往回趕,我和大海,柱子三人相顧無言,如來依舊蹲在溪畔,急急看著離去的人,說:“唉唉唉,你們...你們怎麽就走了,我的豬蹄呀,我的香腸啊...”
呼嚎間,如來乞憐的目光朝我投來,我聳聳肩,說:“淹死總比餓死好,這可是你說的。”
說罷,轉身就走。他娘的,這細雨真是冷。
隻是,當再一次轉過那方巨石,又聽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驚訝間,抬眼看去,隻見早先奔在前頭的陳拿西不知何故,正三步一跌,五步一摔,屁滾尿流的逃了回來。瞧那模樣,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悠忽間,溪水裏一片白的黃的東西打著旋,隨著湍急的水流而下。細細一瞧,不正是將將陳教授交付於他的那些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