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行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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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眼前除卻三麵懸空的底層,其上尚有三層的吊腳樓,立柱粗大,絲簷優雅,走欄寬綽,門窗上盡都雕了花鳥蟲魚。
再一細看,主樓所有立柱,椽角,飛簷,門窗,板壁等等木製結構全都塗抹過桐油。而樓頂及每一層屋簷所蓋的,竟全是青色琉璃瓦。天光之下,整座吊腳樓散發著淡淡的光暈,給人一種富貴逼人的感覺。
深山裏,有高門大院。
眾人站在樓前土院裏,俱都驚訝不已。隻怕任誰也不會想到,在這人跡罕至的濃霧深處,隱秘山巔,會有這樣一座富麗堂皇的吊腳樓。
且不論這整座苗寨,單單這座樓就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尤其是那絲簷上的琉璃瓦,隻怕是從山下買了,再背回來的。
少女站在樓前,負手而立,兀自搖頭晃腦,嬌軀左右擺動,似乎對這座吊樓甚是滿意,此刻仍忘我欣賞。
細雨不知從何時起已然停了,此刻山風習習,依舊帶著寒意,鳥鳴聲稀稀落落,猴群吵鬧聲也在我們踏進寨子時消失無蹤。
如此一來,這片霧隱之下寨子,顯的很是寂靜,若非有天光,有周遭滿目青綠和偶爾的鳥鳴,我都以為這是一片死地。
突然,有人一聲驚呼,打破了眾人良久的沉默。我循聲望去,隻見如來背對我們,正瞠目結舌遙遙看著遠方。
“我的個親娘哎,那...那河怎麽突然不見了。”
眾人皆被驚動,四下裏一陣亂看。片刻,終於又有一人驚歎一聲,乍乍呼呼喊著快看。聽聲音,應是歐陽娜娜。
我有些疑惑,本來正為那吊腳樓而驚豔,此時聽如來兩人大呼小叫,心中不由暗想,難不成還有比這深山裏的華麗大宅更讓人驚歎的存在?
思索間,循著兩人的目光一看,登時就忍不住張大了嘴,那一聲本應該衝出雙唇的驚呼,都被生生卡在了喉頭。
原來,方才沿著清溪一路進入寨子,竟是不知不覺一直在往山上走。當時周遭林木深深,哪又能看清四周的環境。
此時,我們正身處半山,而這吊腳樓的選址與朝向顯然經過精心挑選布局。如此這般,兩兩加持,我們站在樓前一眼望去,這片山巔之上的穀地竟是一覽無餘。
隻見四麵八言茫茫濃霧包圍下的這片清朗天地中,九道溪流從遙遙相望的兩山之間蜿蜒而下,最後在正對我們身後吊腳樓的穀地最低處匯合成了一條波滔翻湧的河流。河水浩蕩,一路奔騰,然而,當目光順著河流方向一直望去,隻見那河卻突兀的,悄無聲息的...斷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此時滿心疑惑與震撼。放眼四顧,隻見我們一眾將將踏入寨子的老與少,盡都望著那斷河,張嘴瞪目,愣愣無言。
好半晌,隻聽路白楊長長呼出一口氣,嘴裏嘖嘖有聲,說:“九龍歸位,此乃極品風水寶地啊。”
一語起,眾人盡都驚醒,呼氣聲不絕於耳。如來撓著滿頭亂發,依然不解,一聽路白楊開口,連忙拽著他的衣角,說:“路助理,那河...是怎麽回事,快說說。”
路白楊看了看陳教授,搖頭說:“不知道。”
卻在此時,秦霜抬起纖纖素手,一指河畔的山,說:“你們快看,如果我猜的沒錯,那裏是斷崖,那河順崖而下,所以才像斷了一般。”
我循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微微一怔。果然,隻見一片青綠的密林如那斷河一般,突然止步,仿佛被人生生斬了去。
眾人恍然大悟,身後,少女輕輕擊掌,說:“這位姐姐目光如炬,這麽快就看出來了。”
秦霜聞言,稍一沉默,轉身看著少女,笑著說:“目光如炬我可擔不起,剛才隻不過山風恰七吹開些許深霧,我才能看清點滴真相。”
少女‘咯咯’嬌笑不止,指了指如來,說:“姐姐太謙虛了,你看那胖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如來聽罷,一梗脖子想要反駁兩句。然而,那少女一瞪眼,頓時把如來嚇的脖子一縮,臊眉耷眼,哪敢與少女頂嘴,隻嘀咕著說:“又不是我一個人沒看出來,怎的就隻說我。”
如來這樣一說,到是把少女給逗樂了,掩嘴笑個不停。少女一笑,百媚頓生,原本壓抑的氣氛,也刹時活絡了不少。
然而,這活絡的氣氛隻持續了片刻。就見被平放在青草地上的陳拿西猛然一睜眼,一蹦三尺高,大吼一聲,“妖女休逃。”
少女的笑容瞬間斂了去,眉眼含煞的瞪著陳拿西。隻是,陳拿西落地之後,一時間竟未發現少女的存在,就在原地連連轉了兩個圈,嘴裏兀自喃喃,“妖女,該死的妖女。咦,這是哪裏?”
陳教授有些看不過眼,皺皺眉頭,走到陳拿西身邊,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沒用的東西,盡給我丟臉。”
陳拿西一見是陳教授,緊緊繃著的臉立時鬆了下來,也不顧後腦勺痛不痛,隻拍著胸口說:“還好還好,我還沒死。大伯,那妖女走了?”
少女的臉色越發難看,陳教授見狀,又一巴掌拍在陳拿西臉上,“混帳東西,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陳拿西被打的有些失神,少女卻在此時冷哼一聲,說:“你這人好生無禮。”
陳拿西聞言,扭頭一看,頓時嚇的‘媽呀’一聲大叫,閃身躲在陳教授身後,露出半個腦袋,顫巍巍伸手指著少女,結結巴巴的說:“她..她...她怎麽還在這裏。”
如來一見,嘿嘿一笑,走到陳拿西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說:“哎,我說拉稀公子,人家明明就是天上的神仙,你哪隻眼瞧見是妖怪了。你說說,這天下有這麽好看的妖怪?”
少女一聽,頓時怒意全消,臉上又蕩漾起笑意。我一瞧,暗暗咋舌,沒想到天下女子盡都一樣,喜歡被人誇好看。
陳拿西將信將疑,偷眼細細打量那少女一陣,扭頭看著如來,說:“她...當真不是妖怪?”
如來撇撇嘴,說:“要真是妖怪,你還能站在這裏?隻怕早被吃下肚去,變成一灘稀屎了。”
陳拿西顯然還有些懵,沒聽出如來拿話救他一次又損了一回,隻顧著若有所思的點頭,臉上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少女被如來不著痕跡的捧了一把,心情大好,輕輕打了一個響指,嘬起雙唇吹出一聲悠長的哨聲。
片刻,少女終於止了哨音,說:“幾位客人,請稍等,飯菜很快就好。”
說罷,款款邁步,朝那高台而去。如來眨巴眨巴眼,疑惑的看少女背影,說:“她居然不請咱們進屋?”
空氣裏飄來一陣淡淡的煙火氣,我豁然轉身看去,隻見下方十數座吊腳樓上空,不知何時,竟升騰起一道道繚繚青煙。
伴隨著青煙升騰,猴群‘吱吱喳喳’的吵鬧聲再次傳來,而且越來越近。不消多時,就見寨子周遭的山林間,枝葉搖擺不定,偶爾還能瞧見枝葉間隙中,一閃而逝的黑影。
與此同時,有十幾人抬了桌椅沿著寨內曲折小道,緩緩朝我們走來。很快,那十幾人來到高台下的院內,放下桌椅安放整齊,卻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我看著那十幾人,不由皺眉,心中有一絲不安。大海輕輕一碰我,悄聲說:“那些人,有點不對勁。”
我點點頭,目光追隨著他們的腳步,腦中回想起方才離我最近那人的模樣。那是一個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身著普通苗服,腳穿草鞋,腰係布帶。乍一看來,沒什麽不對。
然而,細細口味,才覺其中詭異。
那青年男子臉色煞白,手腳卻呈青黑色,行走間無聲無息。甚至,在離我最近的那一刻,我都沒聽見他的呼息聲。
無聲...無息。
那十幾人仿佛幽魂,好似行屍走肉,隻見其人,不聞其聲。
我的心跳加快,抬頭看向高台上的少女。隻見,天光黯淡,竟是不知不覺過了一天,眼看這天就要黑了。少女站在高台邊緣,此時竟已是看不清她的臉。陰影中,也不知她是否在笑,
很快,將將離去的十幾人又抬了桌椅回來,依次安放於青草滿地的台下院裏。隨後,再一次無聲無息的離開。
當那十幾人來回數次抬來桌椅,終於,台下眾人盡都察覺到了異常,本來偶爾還能聽見的說話聲也漸漸止歇。眾人看似無意的挪動腳步,慢慢擠在一起,眼裏有疑惑和驚懼,四下裏不停張望。
柱子低頭站在我和大海身後,輕聲說:“大海哥,那些人...隻怕全都是...死人。”
有些事明明心裏早已猜到,但未曾說出來,還能自歁歁人。然而,一旦說破,就有大恐懼。
苗寨一片死寂,柱子的話聲雖輕,但台下眾人全都一字不落聽在耳中。一時間,舉座皆驚,俱都不安的騷動起來。
桌椅越來越多,天色越來越暗,山風越來越冷,周遭越來越靜。
耳中隻有眾人心髒劇烈的跳動聲和漸漸粗重的呼吸聲,無形的恐懼在悄然漫延。高台上的少女,如行走在黑夜裏的妖魔,白天幻化成美貌女子,在黑夜裏就變成恐怖的存在,餓食人心,渴飲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