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銀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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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霧飄飄渺渺,我粗略估算著此時應當沿繩下了將近百米,卻依然不見大海蹤影,事情變的詭異起來。
若說大海失手墜了下去,我是不信的。思索間,我又下滑了十數米,彩霧就在身畔,浮沉不定。
綁在腰上的手電光束在長滿青苔的石壁上一晃而過,似乎有異樣。我趕緊按下活扣,又朝下滑了一兩米,才堪堪停下。
我抓緊長繩,隻等穩住身形,這才探手到腰間扶正手電,將將好照在石壁上。光影朦朦,可見那石壁上兩道長長的滑痕,青苔和濕泥翻卷到兩側。
驀然間,我一皺眉頭,心頭暗叫一聲不好,這顯然是...雙腳踩滑留下的痕跡,難不成大海果真失了手?
心髒在刹那間揪緊,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我豁然轉身,手電光束亂晃,獨見重重迷霧。
“大海哥。”
我啞著嗓子嘶聲大喊,“你在哪裏。”
數年光陰雖如東逝流水匆匆而過,然而,自與大海相遇,往後他陪著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犁田種地,一幕幕,一場場似幻影般在我腦中胡亂糾纏。
片刻,我突然回過神來,抬手抹了一把淚,緊咬牙關,一字一頓咒罵道:“他,媽,的。”
罵完,我鬆開繩扣,再不去看下方情形,再不去顧是否凶險,以能控製的最快速度一頭紮進那彩色迷霧中。
即便是死了,也要找到他。
......
天空銀月如鐮,灑下清清冷冷的月光,穿過樹梢枝頭的間隙,照著一條潺潺的溪澗。溪水蕩漾跳躍,碎了月光,恰似一條聚滿星辰的星河。
山間靜寂,偶有貓頭鷹‘咕咕咕’的叫上幾聲,非但不顯生氣,反有一種陰冷之感。兩側的高山在夜色裏越發深沉,有一行人如鬼似魅般靜靜站在溪畔。
不知過了多久,彎月升至中天,將將好在兩山之間,少了樹木高山的阻擋,於是月光稍明,終於可以略略看清那一行人的裝扮。黑衣黑褲黑鞋,以及每人身後都背著的碩大包袱。也可以看清周遭山林間飄蕩著若有似無的霧氣,迷迷蒙蒙。
似乎有人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死一般的沉寂,輕輕咳嗽一聲,然後悉悉索索的掏摸一陣。片刻,隻聽‘啪’的一聲,火光亮起,那人點燃了叼在嘴裏的煙。
然而,還不等他吸上一口,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一把奪了。然後丟到地上用腳踩滅,卻似乎尤不滿意,還用力碾了幾個來回。
“我說過,不準在我麵前抽煙。”
是個女人的聲音,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剛剛點煙的那人似乎很是怕她,不敢有半點怨言,點頭哈腰,連聲稱是。
那女人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的說:“小五,你覺得周長亨和那幾隻鬼...會來嗎?”
名喚小五的正是將將點煙的家夥,隻見他沉呤著,撓了撓頭,訕訕的說:“我不知道。”
女人冷哼一聲,似乎也覺得問這家夥,實在是白問。於是不理他,隻顧自言自語的說:“他不會不來的,因為他打不開玉匣,因為他的兒子在這裏,因為他兒子掌了禁衛腰牌。可笑他以為得到玉匣子就萬事大吉...”
說到這裏,女人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裏,牙咬的‘咯咯’作響,隻聽她接著說:“可恨呀,可惡,我恨...我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他和他那沒用的兒子。”
話聲落處,隻見她一拳揮出,砸在一塊不算大的山石上,‘嘎嘣’一聲脆響,山石裂作了四五個小塊。
小五見狀,不由縮了縮脖子,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盯著女人那隻手,咧著嘴悄悄吸了口涼氣。隻是其餘人到是沒有多大反應,好似對女人的歇斯底裏早已見慣不怪,依然如故看著林間的霧氣,麵有憂色。
女人一拳砸碎山石,片刻,緩緩將那隻拳頭舉到眼前,仔細看著,然後五指舒張開來,‘嘶嘶’作響,竟似機械運轉的聲音。
女人瞧著瞧著,怒極而笑,森冷異常,“我失去的,定要雙倍討要回來。”
......
在山穀裏隻能見一線天穹,女人一行望不了太遠。就在他們一側的高山之巔,還有幾人或坐或站,聚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此處月光正好。
飄渺的霧氣在山野間時而升騰,時而沉落。然而,任憑山風吹拂,卻都不能漫過那幾人所處的青石。在月光下,乍一瞧來,那青石到像是大海中的一塊孤礁,風浪不可觸及。
幾人沉默間,有人嗡聲嗡氣的說:“大哥,這鬼霧可真難對付,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站在青石最高處那人,此刻正抬頭望著月亮,聞聲緩緩低下頭來,瞧了瞧其餘幾人,沉吟著說:“當初劉二爺都在這裏著了道,我們...我們須萬分小心。”
其餘幾人一聽,盡皆撓頭。又一人喃喃說:“大哥,你這說了不等於沒說嘛。”
那大哥嗬嗬一笑,接著說:“我們能走到這裏,尚得益於你們兄弟能暫時閉了五感六識。如果再往深處走,恐怕...”
那大哥沒有說完,便即住口不再說下去,其意思不言自明。這山中的毒霧,越往深處越是厲害。
有人用力一揮拳頭,憤憤的罵道:“他媽的,若非易家那小娘皮橫插一腳,咱們也不至於這般進退維穀。還有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妖女,那兩條畜生可真...可真...他奶奶的。”
那人罵罵咧咧,憤憤不平,揮舞著拳頭卻不知往哪裏打,終於是泄了氣,以一句粗口結了尾。想來是吃了些虧,卻又不得不服氣。
那大哥歎了一口氣,說:“易家那女娃娃為了保住在族中的地位,不惜自斬右手,繼承那隻百戰聖手,以後怕是更難對付了,唉。”
有人嗤笑一聲,不屑的說:“怕她作甚,一塊鐵疙瘩而已,如今不比以往,拳腳打不過,賞她幾顆鐵花生,看她死不死。”
大哥擺擺手,說:“若非必要,我不想和易家的人有衝突,更何況她此時...唉,罷了,不說她了,不說了不說了。”
大哥語氣中頗有些無奈的意味,其餘幾人聽了,搖頭不已。片刻,又一人說:“可是,如今周通那小子到底去了哪裏,還有那夥考古隊的。”
有人接著話頭,說:“易家那女娃子把人家的車給掀了,吃的用的盡數毀了,興許...興許他們是出山去了。”
另一人連連搖頭,說:“不可能,我們沿著出山的路找了一天,連根人毛都沒瞧見。依我看,怕是被考古隊那夥人硬生生帶著跑山裏頭去了。哎呀,如果是這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是啊,如果真是這樣,咱們想找都沒地方去找。也不知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
大哥歎息一聲,扯了扯衣袍,然後將雙手籠在了袖裏,“有八寶羅盤和天羅傘,想來...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
山中寂寥,月影漸斜。
密密紮紮的樹木掩蓋的林間,一片漆黑,有一人提了一盞油燈,詭異如豆大的幽綠燈光將將好照亮他身前身後一步之距。
在幽綠晦暗的燈光下,那人微微佝僂著身子,走的很慢,每邁出一步,都踏的實在了,才真正落腳,然後另隻腳才踩向更前方的地麵。
也不知他走了多久,無聲無息,如若除卻那違和的幽綠燈光,他仿佛與這片死寂漆黑的高山密林融為一體。
他又朝前走了九步,終於提著油燈止步不前。良久,隻聽他輕輕歎息一聲,隨即把油燈提高了些。
豆大的火苗微微一晃,跳躍著亮了幾分,幾團濃霧在他身前翻滾著退開了,直至離開油燈光亮照耀的範圍,隱入黑暗中。
濃霧退卻,一個遺失了門板黑黝黝的門洞顯露出來。那人見狀,絲毫不作停留,舉起油燈一步跨過足有半米卻顯得腐朽的門檻,留下身後翻湧著至門而止的霧氣。
不多時,門後亮起一點橘黃的光,那光緩緩擴散,直至把站後的整間屋子照亮。暖黃的光亮中,隻見這間屋子破敗不堪,房梁朽了搖搖欲墜,瓦塊落了露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牆腳鏤空了大半,隻怕稍一用力就能推倒,幸好尚存有幾根朽而不倒的柱子撐著。
此時,那人提著滅掉了油燈,另一隻手舉著一支燃的很旺的火把,正抬頭看著腐朽香案後的山神神像。
這是一間破落山神廟。
良久,那人收回目光,環視四周,片刻歎息一聲,喃喃自語,“還好,還在。”
山風徐徐,吹進這四處漏風的廟裏,吹的那人手中的火把‘呼呼’作響,胡亂搖擺。那人見狀,把火把放低擋在身前,顯然是怕被風吹滅了。
等火把穩定了,才聽他又自語道:“歇上半夜,養養神再走。嘿嘿,那鏡花水月豈是一個小輩能破得了的,不急,不急。”
......
在方才小五一行人所在的溪澗下流數裏開外,有一胖一瘦兩人。當然,那瘦的隻是相對於胖的而言,其實他並不瘦。
瘦的看著胖的,嘻嘻哈哈的說:“二叔,你可真壞,人家那般信任你,你卻偷了人家的東西。”
胖的拉了拉碩大的帽簷,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抬起腳作勢要朝那瘦的踢過去。瘦的見狀,趕緊朝一旁躲開了兩步,依然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樣子。
“二叔生氣了,哈哈...”
胖子一揮手,罵道:“兔崽子,你再嘰嘰歪歪,信不信老子立馬叫你滾蛋。”
瘦的一聽,摸了摸褲襠,故作疑惑的說:“我的雞雞不歪呀,哎哎哎,不對,二叔,你剛才說什麽?‘老子’,你是我老子,難不成你和我媽......”
胖子聞言,愣了片刻,隨即暴跳如雷,“我去你媽的,你媽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混蛋,你爸早晚被你氣死。”
瘦的咧咧嘴,說:“氣死活該,誰讓他給我起名叫...叫銀鐺。”
胖子聽了,登時消了氣,笑的彎了腰。隻聽他一邊笑一邊說:“銀鐺,銀鐺,這名字跟你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