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鷹犬與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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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又是淩晨了,汗~大家晚安,深夜錯別字有點多,大家可以私信我。)

    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葉開始終沒有說話,手指在一旁的茶幾上輕輕的敲打著,“噠噠”的聲音在廳堂中極富規律的響起,目光細密如針。

    主人翁的緘默不言,讓這位初來乍到的年輕人有些渾身不自然,他的脖頸微微彎曲,低下一個可以躲避目光而不至於喧賓奪主的角度,漫長的等待讓他下半身微微有些發僵,出於最起碼的禮貌他始終強忍著,氣氛尷尬而耐人尋味。

    如果僅僅認為葉開純粹是擺架子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對方的一言一行中可以分解成無數個微小的動作,他就是用這種近乎苛刻的洞察力,開始了他的測驗,由此反饋的信息可以初步判斷對方是否是可塑之才,而這才僅僅是第一個關卡。

    清末變換莫測的政治氣氛,讓幾乎所有身邊人都有可能成為隱匿的挖腹人,所以,他必須用最嚴格的方式,優先在家裏構築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如果這一點都無法保證,那些擺不上桌麵的黑色計劃幾乎無從談起。

    始終將冷靜和理智排在第一位,葉開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特殊的經曆讓他對大多數誘惑已經有了免疫性,它所表現出的不是故作高深的鐵麵無私,而恰恰是一種自我保護,因此他不會因為一句話就會改變原則,如果僅僅是因為韓翠兒的緣故,他大可以動用是手中的渠道為她弟弟謀一個衣食無憂的差事,不說別的,單單憑借陸軍部軍學司主管的身份,他還是有這個底氣去買這個單。

    為葉開做事是一門極具風險的差事,但與此同時,也是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渠道,總而言之,想獲得與之匹配的身份地位,那首先證明自己的價值。

    “叫什麽名字?”

    葉開從最簡單的問題開始。

    提出問題的那一刹,葉開幾乎可以聽見對方如釋重負的喘氣聲,已經有些發顫的回答聲:“回大老爺的話,我叫韓春兒。”韓春兒的結束語幹淨利落,話不多不少。

    “原來是做什麽?”葉開接著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在京津樓做事,幹的是跑堂夥計的粗活兒。”

    “讀過書沒?”葉開再次詢問著。

    年輕人點了點頭,“庚子事變之前,讀過幾年私塾,後來洋人打來了,全家奔到了通州躲著,回來之後就一直沒讀過書。”韓春兒回答的很具體。

    “也就是說你識得字了?”提問過後,後者再次點了點頭。

    得到了這個關鍵信息後,葉開頓了頓,沒有著急著發問,片刻後,才接著問道:“家裏麵還有什麽人沒?婚配了沒有?”這一連串的看似拉家常一般的詢問,實際上在悄無聲息地圈定著對方的退路和底線。

    “雙親過世得早,還沒有說親,家裏麵就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庚子年的時候被賣給了別人家當丫鬟。”說到這韓春兒總算抬起頭來瞟了瞟葉開。

    家庭貧苦,手裏拮據,孑然一身,考驗進行到這,一個大概的形象已經躍然於葉開的心裏,有過這種經曆對一個年齡不大的年輕人的確有些悲慘,但唯一的好消息是,舉目無親也就意味著無牽無掛,不過是不是能抵擋得住諸如金錢,女人,大煙這樣的糖衣炮彈,還得做進一步的分析和判斷,另外,跑堂夥計這個職業也有些魚龍混雜。

    “坐下說話”葉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示意韓春兒不用拘謹,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絲微笑:“既然是姐姐叫你來的,那你想過沒有,到我這謀個什麽差事?”

    葉開的詢問暫時告一段落,固定命題的環節結束,那接下來,就給這位年輕人自由發揮的半命題時間,如果韓春兒真的還算機靈,就應知道這是一個考驗,不會不用心把握住這個機會,相反,如果因為莽莽無知,獅子大張口的話,那測試可以提前終止了,然後,在京城隨便找個差事隨便塞進去。

    “爺說幹什麽春兒就幹什麽?”韓春兒沒想太久,直截了當,片刻後,一臉老城的接著說道:“韓春兒爛柿子一個,沒什麽見識,就想跟在老爺身邊多學學。”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葉開心中微微一喜,簡直忍不住想說恭喜你晉級了這樣的話,韓春兒的回答圓滑也滴水不流,輕呼一口氣,這位前兩輪成績優異的年輕人直接進入了最後的決勝局。

    葉開緩緩從身後拿出了一封信,擱到了緊靠韓春兒的桌子上,隨即開門見山的吩咐道:“給你三天時間,把這封信交給一個叫伊集院彥吉的人。”

    看著這封莫名其妙的信件,韓春兒一時間有些呆住了,一連串的疑問讓他頓時臉上露出濃濃的窘色。

    “不要問我這封信寫的什麽,也不要問我送信的地址在哪,甚至不要問我伊集院彥吉是誰,名字在信封上,想知道什麽一切自己打聽。”

    葉開的話讓韓春兒所有的斷念一掃而空,結束語的末尾,葉開露出一個似乎極為昂貴的微笑,“事情辦成了,你就可以留下,三個月後,你就是我的貼身秘書官,如果沒出什麽紕漏,一年後你將成為良府的管家。”

    葉開從來不會說“你替我賣命吧”之類直白愚蠢的話,去籠絡和培植人心,他給出的永遠是最實際的利益,以及他所能帶給的最現實的未來,古往今來,被底下人背叛的淒慘流離的倒黴蛋還少麽,要麽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要麽就用利益牢牢捆綁,毫無疑問,前者更為有效,同時,這句話也意思鮮明的告訴這位初次見麵的年輕人,想要在我這混得好,不需要用喉嚨和嘴巴,行動會證明一切。

    “不過在此之前,你還要辦一件事。”葉開含了一口茶水,順下喉嚨後接著說道:“明天早上跟著我出去一趟。”

    “明天?”有些驚詫的發出疑問,不過很快韓春兒就進入了自己的角色,不再深究下去:“是,老爺。”

    葉開滿意的擺了擺手,“下去吧”

    測試結束了,但還遠遠沒有下結論的時候,韓春兒的第一次表現雖然不錯,但別忘了他還有一個同樣機靈聰明的姐姐,姐弟之間的交流極有可能涉及到葉開的脾氣秉性等等關鍵信息,不過即便是也沒什麽,指望在葉開這個偽裝大師麵前不露出馬腳,實在有些過分樂觀,日後見識了葉開的手段,韓春兒隻能驚歎小巫見大巫,我還有的學之類的。

    韓春兒走後大廳中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廳外的飛簷在地上投出一個巨大的影子,占據了半個廳室的麵積,葉開苦笑地看著這一切,難得的一天假期就此接近了尾聲,果然還是難逃操心的命。

    葉開搖了搖頭,慵懶的神情逐漸被眼中透出的一股子銳利取代,韓春兒的確就是一副好馬鞍,但馬鞍的作用隻能讓自己保持的更平穩,要想給他的對手造成足夠大的麻煩,就要用爪子和利齒去撕咬,現在馬鞍的問題解決好了,接下來該是飼養一群合適的鷹犬。

    對於葉開來說,此時此刻,他手中正有一件最誘人的投喂飼料。

    ...

    良宅的深處,一間靠裏的屋子還亮著燈,房門的玻璃上投射出橘黃色的光,看到這些光時,經過此處的丫鬟傭人都會刻意踮起腳步,生怕打擾裏麵人思索,對他們來時,這已經是良府的禁區。

    晚飯過後,葉開早早的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這間略顯雜亂的房間,幾個月裏,幾乎成了葉開的機密室,辦公室,兼臥室。除了韓翠兒以外,在得到葉開的允許前,沒有人敢走進這間常年房門緊縮連窗戶都沒有的屋子。

    麵前的案頭上,擺開著幾本很厚的花名冊,這些都是從軍學司的檔案處調出來的,葉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奧如煙海的資料中,他隻取了特定的幾本。

    葉開的目光快速的在上麵翻看著,勾勾圈圈中,一旁的白紙上,不斷謄寫出幾個名字。

    進入工作狀態的葉開,注意力幾乎達到一種令人可畏的地步,眼皮都是一眨不眨,在翻到某一頁的時候,疾馳如飛的筆頭終於停了下來。

    看著花名冊上的姓名以及後麵緊跟著的注解,葉開臉上緩緩露出了一絲喜悅,有些興奮盎然的長舒了一口氣,在這份名單的末尾補上了一個三個字:蔣誌清

    這位保定武備學堂第一期的炮兵畢業生,從簡曆上看來的確有些默默無聞,不過,在中國的教科書上他還有一個更著名的名字。

    蔣-中-正!

    當然,若是將這份名單補充完整的話,還會有不少的名字令人吃驚,孫傳芳,蔣百裏,梁忠甲,張鈁,張希騫,呂公望,童保暄,林紹棠....

    看著這些安靜躺在陸軍部軍學司花名冊的名字,葉開突然有種肆意掌控他人命運的主宰感,作為主管軍事教育的部門,在陸軍部內部,軍學司常常被譏諷為沒有任何實權和油水的影子機構,現在葉開隻想在他們臉上吐上口水。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總認為別人是愚蠢的。”

    略帶嗤笑的輕聲道,葉開將這份名單對折,用力捏成了紙團,緩緩地放在了煤油燈上,在紙團在化為灰燼的那一刻,卻如同燃魂書一般,以另一種更深刻的方式印到了陰謀者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