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結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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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高涵下屬”帶路,囚車大搖大擺駛入春城,不等天黑又從另一道門駛出。
期間,蘇蘇一直在觀察那幾個人的麵皮,想知道睚眥有沒有騙她。
離開春城沒多久,三張麵皮從天而降落入囚車,蘇蘇嚇得尖叫。好容易平靜下來,都不用借光,隻要鼻子通氣就能聞見腳邊的麵皮散發出肉製品壞掉的臭味兒。
想到睚眥頂著一張人麵皮跟隨他們走走停停接近三月,她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大家都是官宦子弟,她慘,睚眥何嚐不慘,她有什麽資格指責睚眥為黑白閣賣命?說難聽一點兒,她喜歡的青山君才是真正手上沾滿鮮血的人!
蘇蘇是個典型的小女人,敏感,脆弱,想法非常多,又缺乏執行力,總以為找到一個堅實的靠山就能安枕無憂一輩子。
為了這麽一天,她不斷地付出,直到被人拋棄。沒有追求目標之後,她又陷入另一個惡性循環。
一方麵覺得舊主很優秀,看不上任何人拋來的橄欖枝,一方麵又怨恨舊主,急於找根新的浮木,挽救當前的生活。
淳王不是她的浮木,睚眥遞來的橄欖枝被她親手折斷。
蕭寶兒見她整日自怨自艾,後悔不迭,實在是心煩。總覺得耶律宗源用其金貴的性命幹了件愚蠢的事情。
高涵當日就知曉囚車從春城招搖過市,卻不知下屬被殺,引導囚車的幾人不過是黑白閣的殺手。他急召屬下商議此事,隻聽一群文官吵來吵去吵不出結論。
有人說應當派兵追上去把囚車攔住;有人說應當等待派出官員回來複命;還有人說此事無關陳地,不要因此惹怒北遼……
高涵想將囚車攔住。北遼現在是九部製,蕭寶兒有機會拿到王位,他想賣個人情給蕭寶兒。
可是這種想法不能說,高文侑留下的府兵和武將他暫時指揮不動。這些人若知曉他攔截囚車的目的,肯定會說斬草除根,除惡務盡,決不能讓北遼公主活著回去。
高文侑還在陳地時,高涵自覺處理事務得心應手,沒遇見過困難。等高文侑離開之後,才發現他不過是狐假虎威,很多事情有高文侑保駕護航才能處理的那麽順利。
他知道高文侑出事兒了,若不如此又怎麽會把操練多年的私兵和六萬戍邊官兵全部交給娉婷公主管轄,且長留大夏沒有返回陳地的打算。
若隻是這些也就罷了,直到接管陳主府所有事務,他才知道大夏駐軍居然不歸其管轄,真正的統領是崔副將。蕭華芳與崔副將關係匪淺,成了整個陰謀的最終受益者。
再晚一些時候,蕭華芳也知道了囚車穿過春城這事兒。她怒氣衝衝地跑到世子府,責問高涵為何不攔截下囚車。高涵反問她為什麽要攔?若引發陳地和宋地的爭端怎麽辦?
蕭華芳知道高涵的弱點是優柔寡斷,隻是沒想到他居然在這種事情上還有猶豫。
宋地早已交由青山君負責,這人與北遼公主的關係天下皆知,他怎麽可能如此大張旗鼓的護送犯人並從春城經過。
高涵也有說法,囚車入城時守衛查過所有通關文牒,手續齊全沒有任何問題。保不準是宋地內部出了問題,有人故意如此,就是想借陳地之手除去耶律寶兒。
這推測有一定道理,蕭華芳始終覺得不該放走耶律寶兒。要麽由宋陳兩地一起押送囚車去大都,要麽殺死宋地衙役,私自放走耶律寶兒,賣個人情給北遼,或是攪亂北遼目前的局勢。
高涵不笨,她能想到的計策高涵肯定也想到了,為什麽他不派人攔截呢?
蕭華芳往下又想了一層,終於知道了結症所在。高涵害怕她,怕她突然說服崔副將起兵謀反,或投靠其他勢力。一旦她這樣做了,陳地所有屯兵隻剩下三萬府兵,而這三萬府兵恰好是高勉操練出來的,真是諷刺。
想通這一點,蕭華芳點到即止,原本想好好說話,結果卻是不歡而散。
按照她的計劃,高文侑會被高勉殺死,由她央求高涵特赦高勉,戍邊六萬大軍依舊交到高勉手中。即便高勉想謀反,不但師出無名,還得考慮高涵手中的府兵,以及行軍糧草都有高涵供給。
她頂著主母的身份,在兩個男人之間左右逢源,權衡勢力,可保一世富貴。
怎料事情有變,莫名地跑出來個蠻戈。該死的高文侑沒死,不該死的高勉死了。蠻戈抓到高文侑並給其下蠱,用一個傀儡陳主換來烏族稱國。
太皇太後出事,四霸蠢蠢欲動,最先稱國是卻是個小部落,真是始料未及。
此事從布局到事發極為隱秘,高涵都不知道具體細節,究竟是哪兒出了錯?難不成一向中立的包子鋪開始為某個勢力服務了?
返回陳主府,蕭華芳知道她和高涵的間隙隻會越來越深,高涵這樣的性子在亂世活不了多久,她該為自己準備後路了。
離著北遼還有一日路程,隊伍停在驛站休整。
蕭寶兒將姚溪桐攙扶到房間,問:“一旦進入北遼,黑白閣的人會盡全力殺死我們,你怕嗎?”
姚溪桐很早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實在想不出萬全之策,唯一能做的就是棄車保帥。
他問:“瀟瀟打算怎麽做?”
“你有什麽好的提議?”
“撇下我和蘇蘇,獨自逃走。北遼是你的地盤,中原殺手贏不了你。”
“你當黑白閣這四個分堂堂主吃素的呀?”
“蘇蘇欠你一命,今晚讓她去睚眥房間。猴子對付狻猊,這不用我說,他心裏清楚目前是什麽局勢。饕餮和囚牛兩人,囚牛交給我。你隻管引走饕餮,此人和你有仇一定會上當。”
蕭寶兒好奇的問:“你沒有武功,行動不便,怎麽對付囚牛?”
“我有腦子,還有巧嘴,相信這世上總有能讓他心動的東西。”作為一個失憶者,蕭寶兒真想知道姚溪桐如何自圓其說。她問:“你有讓囚牛心動的東西,說來我聽聽。”
姚溪桐正打算坦白他其實沒有失憶,兩人聽到了敲門聲。
來人是蘇蘇,為了同一件事兒。她道:“我欠公主一命,睚眥曾答應我用他的命換公主一命。我覺得對他不公平,明兒你們盡管逃走,睚眥那邊由我負責。”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一聲冷哼,睚眥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道:“當初給你兩個選擇,你什麽都不選,偏要自己拿主意。好容易說定了用我的命換公主的命,如今你又反悔,女子都似你這樣反複無常嗎?”
蘇蘇還記得睚眥的兩個選擇。
其一,他不動手傷害蕭寶兒,盡量爭取將其活著送回青山君身邊,但是要蘇蘇跟著他離開。
其二、他犧牲自己找機讓蕭寶兒與蘇蘇逃走,但要蘇蘇離開蕭寶兒,帶著樂樂好好活下去。
蘇蘇什麽都沒選,她讓睚眥犧牲自己保證一行人的安全。睚眥答應了,卻嫌她心狠,一路上都她不理不睬。
如今舊話重提,蘇蘇一向牙尖嘴利,此刻卻不知該說什麽。總不能說她討厭被睚眥冷落,有些舍不得此人以命換命吧!
她羞惱的說,“瀟瀟不能回宋地,回去就是送死,這自然不能選。我欠著瀟瀟一命,卻也做不到帶著樂樂離開,看著你用自己的命換瀟瀟一命,該死的人原本就是我。”
睚眥點點頭,“你不選第一個,是因為公主回到宋地會死,而不是不想跟我離開?”
蘇蘇語塞,嗔怒道:“都什麽時候了,說這個很重要嗎?”
睚眥雙手一攤,無奈的說:“我來要告訴你們,臨行之前,閣主讓鬼使賜藥。沒說幹什麽用,估計美人和任務我隻能選一個,怎麽選?”
“天啊!”蘇蘇驚恐的捂住嘴,黑白閣主瘋了嗎,難道這些殺手完不成任務全都得死?
姚溪桐嘴角含笑,反問睚眥,“還有你解不開的毒藥?”
“鳳公子,你見過誰毒發的時候還能一邊吐血,一邊用抽搐的雙手給自己配解藥?”
姚溪桐知道睚眥的意思了,他可以嚐試救眾人,等到毒發的時候,姚溪桐卻要救他。
四個堂主暫時解決了一個,還有三個堂主和八十二個看得見的殺手。至於隱藏在暗處的殺手還有多少人,睚眥不知道,隻知道那些人都來自囚牛堂,最擅長有組織暗殺。
他問:“瀟瀟,你怎麽看?”
蕭寶兒沒有回答姚溪桐,反問蘇蘇,“你要跟著我,還是跟著睚眥?”
蘇蘇不解地看著她,“什麽意思?”
“若是跟著我,不管前路多難,我不會拋下你不管。若是跟著睚眥,你趕緊帶著樂樂遠遠走開,我們兩清了。”
“可是我還欠著你一條命!”
“長兄救你隻想你好好活著,不是要你以命抵命。這種時候還知道不讓睚眥枉死,說明你點兒良心,你走吧!”
蕭寶兒的豁達與大氣讓人折服,這種時候居然肯讓救命稻草離去。
睚眥總算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受不了她,卻又舍不得離開。蕭寶兒的死活事關北遼局勢,他假意說:“快到北遼的時候,我會帶著蘇蘇與樂樂離開,若你們還活著,記得幫我解毒。”
姚溪桐最喜歡占便宜,今兒總算見識了傳說中跌倒在地還不忘抓把土的人。真是服了睚眥,帶走蘇蘇不說,居然惦記著他會幫忙解毒!憑什麽呀,他又不欠他們什麽。
蕭寶兒再問了蘇蘇一遍,她到底要選擇什麽。
蘇蘇不知道怎麽選擇,命運從未給過她選擇的權利。每次遇事都有人幫她選好前路,無論多難,她都一步步堅持走到了今日。
眼看著自由就在手邊,她忽然感覺很害怕。蕭寶兒是什麽性子她很了解,睚眥是什麽人她卻一無所知,難不倒要拋棄蕭寶兒選擇跟個陌生人一起離開?
未來是什麽樣子她從未幻想過,隻覺得離開蕭寶兒這種想法讓她很惶恐,認為她無法承受今日做出的選擇。
“我……我……我不知道!”
蕭寶兒和睚眥一起歎氣。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逼她也不會有結果,隻希望老天爺足夠仁慈,能留她一命,讓她慢慢想清楚這個問題。
睚眥和蘇蘇剛離開,蕭寶兒對姚溪桐說,“我要出去一會兒,別讓他們發現我不在房間。”
姚溪桐不問她去哪兒,堅定地說,“你去吧,他們發現不了。”
蕭寶兒如燕雀般輕盈的縱出窗外,瞧她的身法應該用了武俊的輕功。
姚溪桐很奇怪她的選擇,還在大夏腹地時,來自朝廷和黑白閣的通緝確實讓她寸步難行。如今已經在夏遼邊境,她隻需卯足勁兒往草原一竄,黑白閣要找到她真的很難。
更別提她還是北遼公主,隨時可以找巫祖或者某個部主求助。搞不懂她為什麽要帶著一群人上路,隨時把性命置於危險之中。
黑白閣的殺手並未發現蕭寶兒已經離開,想到這群人的能力,姚溪桐盡心盡力的開始演戲。
隻聽他用吃驚的聲音問:瀟瀟,你這是幹嘛?
隨後模仿蕭寶兒的聲音低不可聞的說了幾句話。
他道:瀟瀟,這樣不太好吧,大白天的,再說我手腳並不方便。
繼續模仿蕭寶兒低語。
他道:說的也是,如果真的會葬身草原,讓我們及時行樂吧!
接下來的聲音不可描述,姚溪桐一個人演得很開心。演完還敢大聲讓小二送水,生怕匿藏在周圍的殺手不知道一樣。
姚溪桐披頭散發,衣裳半敞,杵著拐杖的前去開門。
送水的夥計一看就是殺手假扮,兩人抬著水桶進門,鷹隼一樣犀利的掃視了房間一周,隱約可以看見床幔後有人在整理衣裳。
兩人放下水桶就走,見他們並未起疑,姚溪桐滿頭大汗的靠著床柱喘氣。
他用極短的時間在床頭搭了個木架,往木架上套了衣服,利用光影和殺手玩起皮影戲。殺手瞧見有人整理衣服,全靠他藏在拐杖後的單手操縱木架。
手剛容易養好一點兒,這麽一動又廢了,他靠在床邊就沒辦法爬起來,狼狽的模樣看著就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