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作為虎王泰格的大兒子，他自認為沒什麽特別，真的。雖說他個子的確很高，身體也很壯，金色毛發中摻雜著虎紋，但他一點也不像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至少和白色的大個子弟弟對比，看上去就是個普通人。
    萬獸聖山是獸人族的中心，因為這裏是獸神飛升之地的原因，在信仰的熏陶下，獸人們自然而然認為生活在這裏才更有可能得到獸神的眷顧。
    以此，這座沿聖山而建的聖城雖然是交易、文化中心，但也更像一個‘安全區’。
    虎族部落裏的長者祭司說，這裏曾聚集著四族最強的戰士，另外也因為有四大獸王族聯合守護，所以這裏也成為了團結的象征。
    隻是曾經而已。
    不過隨著獨霸軍政大權的虎族人囗調零，遷移到南部蠻荒叢林中，狼族也被派往北方邊境長城守衛，熊族的憨貨們又很快因為對外戰爭的一次失利地位下降，被排斥出了權力中心。聖山的守衛，實際上是被獅族一族壟斷了。
    有好處嗎？應該是有的，至少能恢複體力和治療傷勢的聖泉已經是獅族的了。
    但在卡爾看來，這些獅族的獸人實在算不上是夠格的守護者，甚至不如部落裏見到的年輕獵手，明明武器精良，卻好像也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麽。
    他們是怎樣把自己部落的戰士從這趕走的，卡爾想不明白。
    這裏如果交給虎族守衛，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問題。在虎族人眼中，獅族都是一群自以為是的家夥。他們不僅壟斷了聖山的守衛和資源，還以所謂的皇族和領導者自居。
    卡爾心裏很不爽，但也無可奈何。畢竟現在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虎族戰士。
    雖然如此，但卡爾並沒有放棄對聖山的夢想。從第一次看過聖山後，他相信有一天會有機會讓虎族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並且成為帝國真正的領袖。
    於是他開始努力修煉戰鬥技巧和領導能力。
    但在剛剛戰鬥短暫的間歇裏一種想法出現在他的頭腦中。這難道是生活在這片聖地上的懲罰嗎？
    難道美好的生活也讓戰士們變得軟弱，就像是現在的獅族這樣？
    難道他的族人曾經是擔心失去了戰士的氣魄，才去危險的蠻荒叢林紮根？
    他意識到這是一件他應該告訴自己父親和弟弟的事情。
    城破家亡，這種事情一定不能發生在虎族身上。
    在弟弟成為虎王後，這種事情一定不會再次發生。
    卡爾一言不發地站在獅王阿瑞斯身後，瞟了他一眼。
    卡爾希望在那副獅子的獸臉上看到一絲怒火，諸神作證，真想看獸王展示一下傳說中的脾氣。
    實在是太年輕，也太傻。卡爾從來都沒忘記當時的自己，居然想看那種事。
    “不介意的話，阿瑞斯，請讓我來教教你如何接管這片聖地……”那個身高壯的不像樣的狼族的獸人繼續道。
    卡爾意識到自己的手再次握在了纏劍柄的皮帶上。
    但還沒等吃過虧的卡爾做出什麽魯莽的事，蒼狼部族的戰士，正用冷峻的目光盯著卡爾。
    那時卡爾才注意到狼王帶著的人，他們都穿著毛皮和厚革和鎧甲。來人全都是戰士，武器拿在手上，上麵還沾著血。來者不善。
    “虎族的戰士，該站隊了。”狼王的聲音冷冰冰，和冬天一樣冷。猶如凜冬將至。
    “為鮮血和榮耀！為神聖的同盟！”
    “算你識相，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最初的誓言。”
    獅王阿瑞斯擋住了卡爾。
    “讓開，孩子。我要用這混球的血洗刷我的戰刃。你遠道而來。不用尋求爭鬥！”
    “為萬獸聖山之血盟。”卡爾開口說道，“我來告訴你。當初虎族也是萬獸聖山的守護者，我們是為了先祖的誓言，不是為你們獅族！”
    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子插到獅王阿瑞斯身上。“城破了，你們失職了。”卡爾輕聲說。
    別說什麽兄弟背叛，內部爆破，借囗永遠都是借囗，隻看事實。
    “是！”獅王阿瑞斯大叫一聲，他的聲音變成了充滿懊惱的嘶吼。
    “先祖啊，我們怎麽守的啊。”
    卡爾不知該說什麽。
    他暗自心想。如果沒有許下另一個誓言，虎族可能也直接把大軍開來了。
    “你家的獸民們都及時藏起來了，這是唯一感到欣慰的。但許多人都沒來得及。太多了。”
    “沃雷特，我讓你們分享我們的糧食和城牆。歡迎你們。這份邀請可謂高尚……”
    然後獅王衝地麵啐了一口，抽出劍。
    “按照老規矩，我可以發出決鬥的挑戰，所以，虎族的戰士們退後。我不會允許虎人的血灑在這裏。我們已經有那麽多敵人，你們不必加入自相殘殺！”
    “別傻了，”卡爾說。
    “你別忘了自己的位置，孩子。我最後說一遍——讓開。”
    怒火讓獅王阿瑞斯握緊了劍柄。一把抽出劍，鋼刃映著橘紅色的光芒。
    “不行，我們是虎族，曾經發誓要守衛這個地方。那麽我將遵照誓言。”
    “那就來吧。如果你們倆這麽著急送死，我就給你個痛快。”
    沃雷特的聲音震撼著大廳的楹梁。卡爾從未見過他這樣說話——虎族的感覺不會有錯，某種危險的東西馬上就要破土而出。
    狼王沃雷特隻是冷笑一聲。“我不怕你，躲在城牆裏的生活已經磨鈍了獅族的刀鋒。而我的矛可是被鮮血擦得鋒利。”
    獅王用劍擋住了狼王第一下攻擊。鋼鐵的碰撞差點讓他肩膀脫臼。
    勉強恢複姿態，迎接第二次攻擊，但狼王得到了什麽神奇的力量，經驗和力量遠勝過任何人。
    卡爾想幫忙，他向前突刺，他發出一聲凶狠的低吼，抽出戰刃，但狼王反手用矛的鈍端擊中了他的肋骨。疼痛貫穿卡爾的胸膛，讓他單膝跪地，無法站立。
    早些時候感覺到的危險現在在卡爾腦海中尖叫著。快逃，那個聲音對他說，快逃，趁還有機會。
    不行，我是……戰士。
    狼王沃雷特舉起矛準備給卡爾致命一擊，卡爾無法起身，緊閉雙眼。但攻擊一直沒有落下。
    抬起頭。獅王阿瑞斯抓住了戰矛的矛尖——抓住，用手。
    血從鋒刃順著他的胳膊向下淌，落在地板上。“我們從不會這樣，獸人應該互相保護彼此。”
    他說話的同時正在咬牙切齒。
    一聲咆哮。那不是正常獸人的聲音，是比山脈的根基更加深沉的怒火，如同無底的淵湖。他咆哮著，向狼王衝去。
    卡爾依然在履行誓約，他必須與獅族並肩作戰
    不知過了多久。
    卡爾的雙腳陷進了濕潤的泥土中，一時間動彈不得。
    一種深陷泥沼、無法脫身的感覺席卷而來。脈搏變得飛快而輕淺。
    卡爾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卻順著脊梁淌下來。他的意識陷進了空白。
    卡爾閉上眼，不讓自己被虛弱吞沒。他深吸一口氣。
    雨會洗刷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鮮血，他對自己說。當睜開眼，看到的隻有兩個身影還在互相碰撞。
    卡爾看向周圍他可以認出的人。獅王阿瑞斯在那裏。在看到他的時候微微鬆了口氣。
    狼王沃雷特還站著，但他的頭上有一個猙獰的傷口在流著血。
    卡爾看著狼王撕下他衣服的袖子綁在頭上。
    看向四周，太多的和他一起的虎族戰士在一開始的突襲中死去了。他們沒有任何希望能夠戰勝這麽多人，就算他們每個人都是比自己的敵人更加優秀的戰士。
    而在見證了狼族身上那紅色的奇怪的力量後，很明顯這又並不成立。如果以個人層麵來比較的話，兩方好像勢均力敵——甚至略微處於下風，卡爾被迫承認了這點。
    他看向周圍。城市著火了但又被雨水澆滅。一切都在燃燒，一切都陷入了瘋狂。
    陰暗的兩道人影在朦朧中揮刀砍殺。獅王的雙眼和頭冠在旁人眼中開始燃燒，強烈無匹，有如同一個明亮暴烈的鬥氣光環，他手中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巨劍是如何的勢不可擋。凡是企圖近身的狼族士兵都在那駭人聽聞的武技中死亡，無人可以在他身邊十米內幸存半秒鍾，他快若閃電，半空中盡是金色殘影。
    狼王不停的狼嗥發自有著長長犬齒的口中，燃燒般明亮的眼睛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沒有轉機，以現在獅王身上鮮血瀑布般的傷勢和越來越遲緩的舉止來看，恐怕再過幾分鍾就會被狼王刺死。
    城牆已經被攻破，後撤的守軍並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他們後撤了一段距離，借助複雜錯綜的迷宮爭取到一段短暫的時間之後，守軍重新整理陣型，在幾名高層指揮官的率領下，借助複雜的迷宮和熟悉地形的優勢，展開了殘酷的巷戰。
    他的弟弟雷德在哪裏？卡爾想知道。
    或許是在幫著集合戰士們。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卡爾瘋狂地想要擺脫這像一把刀子一樣沉入他心中的想法：今晚結束後，或許不止他，還有他認識的所有戰士，弟弟也很有可能，都會死。
    但是，現在他能做的隻有戰鬥，無論現狀是如何令人絕望。
    不知道他的神經為什麽現在崩潰了，卡爾想。他的勇氣明明已經接受了成年禮狩獵儀式的考驗。難道一個獸人一生隻有那麽多的勇氣，在那些用完後他就會崩潰？
    卡爾檢視自己的靈魂，發現那裏有恐懼，他奇怪地同時感覺到緊張和興奮，沒有害怕。更多的是戰意，一種戰鬥的渴望讓他的恐懼幾乎微不足道。
    所有感官都刺激著卡爾向前跑去。他的目標很明確了，在死之前不顧一切地打出一場漂亮光榮的仗。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轟隆隆——！！！
    就算沃雷特是可惡的偽君子，但古老誓言現在也給了他一次光榮赴死的機會
    雷鳴在頭頂響起，卡爾意識到了一個巨大陰影降臨到了戰場上。他向上看去，燃燒著的彗星尾部低空飛過。
    在片刻之中，卡爾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麽。他聽過部落裏的老人說起過，戰士死亡後會去的地方。
    一陣顫抖流過他的身體。
    眾神的使者在這裏。他們在評判戰士。就是現在！他們用燃燒的眼睛向下張望，尋找著有沒有夠格加入英靈殿的偉大戰士。
    或許今晚這裏的某個人就能被帶入傳說的神殿中，那神選者在無盡榮耀中的居所。
    卡爾知道他們隻會選擇最勇敢，最英勇的人。隻有最強大的戰士才能享受永生。
    英雄的名字將會永世流傳，被吟遊者唱進英雄之歌裏。燃燒的雄心出現在他的心裏。
    但他明顯不夠格。至少卡爾是這麽認為的。
    自己連弟弟雷德的邊的沒摸到，但他又同時被迫承認，自己想要獲得眾神的保佑並進英靈殿什麽的。
    在一個晚上，一個獸人可以經曆這麽多改變著實讓他驚訝。
    “來吧！！！！”
    卡爾穿過虛墟，走過混亂的戰場，雙刃直指狼王的意圖十分明顯，狼族戰士們不允許這金發虎人幹擾他們的狼王和老夥計的戰鬥。
    獅族的戰士卻不這麽想。
    同為獸王，獅王和狼王誰各強大，除了神明之外，無人能知，獅族的戰士們也不敢賭這個，他們必須要消滅任何讓獅王陷入危機的可能性，拖延神力加持的沃雷特，為獅族的獸王爭取到擊殺對手的時間，成為了所有戰士的共識。
    一隊獅族的戰士高吼著戰吼，帶著必死的決心揮舞著劍刃，撞向沃雷特。
    在神器的力量的影響下，沃雷特熟視無睹自己身上的小劃痕，手中武器一記橫掃，瞬息之間，鮮血飛濺，獅族禁衛軍們的身體掠過狼王沃雷特摔在地上。在慣性之下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路，頭盔下明亮的雙目，在不甘中漸漸暗淡，一隊曾身經百戰的老兵無一存活，就此覆滅
    他們的死亡，連沃雷特的攻擊節奏也沒打斷，一腔熱血白白灑在狼王鎧甲上，為鎧甲增加了紅染料。
    但獅族的戰士們並沒有停下這種幾乎自殺的舉動，一隊又一隊的金獅禁衛破開了狼族的攔截，衝去幹擾決鬥。
    即使明白自己的行為是褻瀆決鬥的公平，獅族戰士們並沒有多少辦法。他們不想讓自己的獸王死掉。
    就在這時，一道高昂的聲音響徹戰場，傳到了沃雷特的耳中。
    “狼王，你的對手是我，看我這邊來！”
    是卡爾。
    沃雷特‘嗯？’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和一個藐視的眼神，隻不過是一個小雜兵而已，唯有同是獸王的阿瑞斯才是他的對手，一個螞蟻的可笑叫囂用不著在乎。
    盡管不想理會那個雜兵，但是雜兵可不怎麽想。
    最近的狼人全部拋棄了原來自己的對手和意圖，嗷嗷狂吼著撲向卡爾——那個向他們狼王叫喚的狂妄之徒。
    雙刃斬殺三名不顧一切撲上來的狼人，卡爾遊刃有餘的高呼。
    “我以虎族獸王泰格長子的身份向你挑戰！你不敢嗎？！”
    這太蠢了，獸人和人族不同，戰鬥中從來不會說我祖上誰誰，家長是誰。他們在意的隻有實力。
    卡爾意識到自己病急亂投醫了。
    “我認得你，狂妄之徒，虎王之子，既然你膽敢挑釁我，想必你已經做好了覺悟！！！”
    卡爾心裏一驚，即使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沃雷特來的速度還是太快了，快到長期叢林狩獵養成的反應，都來不及將偵查到他的動作！
    在但狼王鬥氣接觸到的瞬間，卡爾的鬥氣防禦瞬間破碎，化為金色鬥氣碎片，而剩下的動能穿透過來，在刺耳的金屬扭曲聲音中，卡爾手臂和抵住衝擊的肩膀瞬間變形。
    隨一口鮮血狂噴而出的同時，金色虎人的軀體被遠遠打飛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噗哇……”
    一塊鮮血噴吐出去之後，卡爾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即使是左手肩膀以下的部分已經失去感覺，僅僅看那宛如水龍頭一般的鮮血，就可得知獸王一擊的力量是多麽的強大。
    僅僅一擊就撕碎了卡爾的虎族鬥氣，但若是沒有鬥氣盾做緩衝，想來自己絕對是一瞬間就被撕碎了。
    太傻了。
    卡爾苦笑著，但是此時他顧不上這些，狼王打飛了獅王後正帶著戲謔的笑容往這邊緩步走來。
    “你能夠擋住我一擊真的是讓我刮目相看了，鑒於你挑戰我的勇氣，我賜予你一個痛快的死亡！”
    卡爾明白自己和對手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有些後悔。
    他並非是後悔自己的舉動，而是沒有向一起的虎人戰士沒有交代清楚，讓他們回虎族部落去送信。這太笨了。
    “為鮮血和榮耀而戰！”
    戰場僅存的五名虎族戰士在他們隊長卡爾倒下之時，勇敢的站了出來，瘋狂的衝向狼王沃雷特。
    “死開，爬蟲！”
    一聲厭惡的叫罵，戰矛一掃，血肉破開，內髒被暴露在空氣之中，生機從被撕碎的軀體內消失。戰士軀體噴湧出衝天的血浪，淋了獸王一頭一臉。
    舔了舔嘴角，品嚐著、沐浴著勇士的鮮血，狼王歎息這麽勇猛的戰士就是太笨了。
    “嗯！？”
    敏銳的聽覺讓沃雷特察覺到有敵人衝了過來，他毫不在意的揮舞武器，基於實力的自信，他並不相信有誰可以躲過他的攻擊。
    確實如此，揮舞出近乎超音速速度的戰矛將正在噴湧鮮血的身體刺穿。
    然而卡爾早已意料到自己躲不開攻擊，忍住劇痛用格鬥短刀趁著沃雷特大意，全力不顧一切的刺擊下，刺入了狼王的胸腹部位。
    “嗯？！”
    狼王沃雷特不可思議的看著胸腹上的利劍，他沒想過自己會被連獸王都不是的小虎崽刺中。
    說起來之前那隻白色的虎崽也很厲害。
    小瞧了，虎族戰士可不是螻蟻。
    用力一抽，頻死的卡爾摔倒在地上，鮮血不要錢似從巨大的豁口流淌而出。
    “很好，你成功的傷到了我，讓我撕了你的虎皮……”
    “住手！！！”
    意識模糊的卡爾隱隱聽到了獅王阿瑞斯聲音，隨後打鬥的鋼鐵碰撞聲和怒吼聲，但是之後再也無法感覺到外界的信息，在腦海中被一片黑暗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