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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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而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薑辰不用睜眼就能感覺到來人停在床邊,靜靜地俯視自己。他等待著韓韶軍喊他的名字, 或者推他一下,一點點接觸都能讓他興奮不已, 但韓韶軍能沒如他願, 始終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薑辰等了半天實在等不下去了, 假裝被吵醒的樣子,睡眼朦朧地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發問:“咦, 你怎麽來了?”
韓韶軍麵無表情:“你媽給我打電話, 說你病了, 叫我來看看你。”
“著涼而已,一點點小病, 我媽就愛大驚小怪。”薑辰還裝模作樣, 撐起上半身又假裝不支地倒下,捂著頭做痛苦狀, “就是這頭, 有點疼。”
韓韶軍一言不發地拿起體溫計甩了甩,又從亂糟糟的藥箱裏找出酒精棉擦了擦:“量體溫。”
薑辰扭過頭:“我量過了, 39度。”
韓韶軍掀開他的被子:“我送你去醫院。”
薑辰連忙抱緊被褥:“不去!我不去醫院!這點小毛病去什麽醫院?”雖然他已經病得頭暈目眩,可根本就不想治病, 他存的心思是能拖就拖能賴就賴,能把韓韶軍多留在身邊一分鍾也是好的。
“你需要消炎,否則高燒壓不下去。”
“不去不去!我最討厭去醫院了!”這可是實話, 他本來就討厭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後來認識了丁穆炎就更加討厭醫院了。
韓韶軍有點無奈,但更多的是冷淡,總不能把人硬扛去醫院,在藥箱裏翻翻找找,沒有找到退燒藥。
薑辰偷偷瞄他:“我吃過感冒藥了。”
韓韶軍還捧著藥箱,試圖從裏麵找出些有用的東西,薑辰把他拉到床邊坐下:“別忙了,我都說一點小病,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好了。”
韓韶軍意外地沒有拒絕,隻是用一種看穿的眼神看著薑辰。
接到吳夢電話的時候,韓韶軍第一反應是薑辰在耍小花招,一開始他並不想理會,但是長輩的話又不好無視,畢竟傷害自己的是薑辰不是薑家。猶豫再三他打算先來看看再說,如果薑辰裝病就立刻走人。沒想到來了一看,薑辰是真病了,而且看他嘴唇發白的程度,病得還不輕,這就讓他沒法輕易離開了。
薑辰不管三七二十隻管厚著臉皮,仰著一張病態紅潤的笑臉:“我記得我小時候生病,你和蕭進都會來看我,還會給我帶零食,所以我總盼著生病,可又難得生病,愁得我要命。”
薑辰現在總愛回憶過去,因為他懷念過去的韓韶軍,韓韶軍明白他的心思,但不做任何回應。
“有一次你偷偷給我帶冰激淩,害怕被我媽發現藏在口袋裏,沒想到被我爸攔在門口問了一堆學校裏的事,結果冰激淩都融化在了衣服裏,黏糊糊的一大坨。我吃了冰激淩後又拉又吐,把我媽嚇得半死,半夜三更送醫院,我媽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嚴重了。”薑辰笑得就跟小孩兒似的,“還有一次我發風疹隔離,被我媽天天逼著在家寫作業。你怕我無聊,偷偷把我從窗戶帶出去玩兒,那天晚上玩得可開心,時間就像偷來的,結果第二天你就被傳染了,身上腫得沒一塊好皮。”
頑劣的童年與少年時期總有說不完糗事,如今回想起來就像珍藏在盒子裏的糖果,薑辰一顆一顆小心品嚐,因為一旦吃完就沒有了。
“是嗎?我還做過這種蠢事?”韓韶軍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隻記得有次去探病,正好趕上你女朋友來,你就把我趕走了。”
薑辰震驚:“我什麽時候有過女朋友?”
“你不記得嗎?前幾年你們還在一起過,叫林什麽的,我也記不太清了。”
薑辰並不想去回憶究竟叫林什麽,埋怨韓韶軍:“你就不能記點好事嗎!”
“你隻是在需要的時候會記得我,不需要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在你記憶的哪個角落裏。”
“沒有的事!你說這種話有意思嗎?”薑辰氣急,極力勸說自己千萬不能發脾氣,尤其不能跟韶軍生氣,“什麽女朋友?那麽多年前的是了,你根本就是……就是……”
“小心眼兒是嗎?”
“我沒這麽說!”
“無所謂,小心眼兒就小心眼兒吧。”韓韶軍滿不在乎地說。
好好的憶往昔氣氛就這麽被韓韶軍破壞了,薑辰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韓韶軍看他臉色不對,不敢大意:“你不吃藥不行,我家有退燒藥,我給你去拿點。”
“我不想吃藥!你就坐在這兒哪裏都不要去!”
“你能不能不要瞎鬧!”韓韶軍忽然拔高音量嗬斥。
薑辰沒聲了,老老實實縮在被窩裏,不敢發出任何反對意見。
韓韶軍匆匆離去,取了退燒藥來。
不過是十來分鍾的事,薑辰已經沒力氣再說話了,臉色看上去更差,已經由斑斑點點的病態紅,轉為了全臉紅,兩隻眼睛嚴重充血。
這病來得凶猛,昨日一場暴雨,寒氣入體傷了身,韓韶軍不敢再耽擱,倒了溫水,取出藥片,送到薑辰嘴邊,順手摸了把他的額頭,開始考慮要不要把保鏢叫來直接把人綁去醫院。
韓韶軍的手很涼,薑辰的額頭滾燙不見出汗,被他這麽一摸,舒服得差點沒哼出聲,戀戀不舍地往他手心裏拱。
“快點把藥吃了睡一覺,不行的話還是得去醫院。”韓韶軍忙碌開了,把被薑辰卷成鹹菜的被褥抖開重新蓋在他身上,床頭櫃上的紙巾雜物收拾幹淨,又將窗戶開了半扇。
他不想再和薑辰有瓜葛,可世事總不能讓他如願,先是蕭進回來將三人又擰成一股,現在薑辰又重病在床,真計較起來這病還是因為他昨天冒雨去接自己,雖然自己也被淋得濕透。
其實他也有很多選擇,比如把蕭進叫來,反正他也搬來了,甚至幹脆甩手不管,反正薑辰那麽大個人,總不會被一場高熱弄死,找家人也好,找別的什麽人也好,隻要他薑大少發個聲,有的是人排著隊伺候他。
但是韓韶軍都沒有。他停不下來,就好像被詛咒了似的,他可以對活蹦亂跳的薑辰絕情,但無法對一個虛弱生病的薑辰袖手旁觀。他安慰自己說就算換了別人也不會坐視不理,就好像鄭瑤瑤與她男友鬧翻還會派個保鏢保護她,大概自己就是這麽個愛管閑事的人。
很擔心,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隨時會從胸腔裏蹦出來。
“我去給你弄點冰塊敷一敷。”韓韶軍越看薑辰的臉色越不對勁,從浴室裏拿了條毛巾又去找冰塊,但是薑辰家中沒有備冰塊,隻得把濕毛巾放入冰箱,又拿了一條浸了冷水先應付著。
可沒想到回到房間,就看見薑辰手裏捏著一團紙巾,正在往床頭櫃和床的縫隙裏塞。韓韶軍一個箭步奪過紙巾,展開一看,是被吐出來的退燒藥片。
刹那間,怒急攻心,韓韶軍怒吼:“你在鬧什麽脾氣!”
薑辰不想好,盡管他已經病得坐都坐不住,可就是不想好。耍個小聰明被抓個正著,在韓韶軍的吼聲中,薑辰的眼睛紅了,不是病紅,是帶著潮氣:“我……沒有辦法……”
“你能不能別那麽幼稚!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不在乎嗎?”韓韶軍奮力將紙團扔在他臉上,“我不管你了!”
“我沒有辦法!”薑辰的聲音也抬高了,但因為重病顯得有氣無力,“你來看我,來照顧我,還喂我吃藥,我都快高興死了!你有多久沒有正眼瞧我了!要是早知道生病能有這效果,我就算不發燒感冒也想從樓上跳下去!有的時候甚至想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會為我流幾滴淚!”
“你就是愛占我便宜!你除了想方設法壓榨我,還會幹什麽?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嗎?”韓韶軍把濕毛巾往地上一摜,“你想死就去死!”
眼看韓韶軍要走,薑辰如有神力,一下子跳起來從背後抱住韓韶軍:“別走!”
“放手!你找別人伺候你去!”
“不行,我就要你!”
“我不想管你!”
韓韶軍用手肘向後頂,戳中了薑辰的腹部,疼得他弓起腰,可手臂上的力量更大了,箍得韓韶軍快要喘不過氣來。
薑辰的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回來了!
“你不愛我了嗎?”突然,薑辰沒頭沒腦地問道。
韓韶軍停止掙紮,像被這個問題定了身。
“韶軍,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你現在不愛嗎?”薑辰把額頭抵在韓韶軍的後腦勺上,呼出來的氣像火一樣灼燒著他的後頸。
愛與不愛,從來不是那麽容易回答的問題。愛沒有開關,打開就愛,關閉就不愛。十多年的愛,不是一朝一夕。
韓韶軍歎息,聲音低沉得如同囈語:“也許還是愛的,但是不想再愛了。”
這回輪到薑辰語塞,他就像一塊被火烤過的岩石,傻了似的抱著韓韶軍。
曾經的愛已被消磨光,如今剩下的不過是最後的餘輝。
“我知道了。”薑辰啞聲道。
韓韶軍還想再說點什麽,卻感覺到勒在胸口的雙臂漸漸鬆了,像拗斷的樹枝般垂落。
薑辰開始穿衣服,慢慢地脫掉睡衣,再慢慢地穿上衣褲,一件一件有條不紊,因為實在是太虛弱了,還扶著衣架喘了很久。
“你幹什麽?”韓韶軍疑惑。
薑辰低著頭:“我去醫院。”
韓韶軍被他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剛才耍性子不去醫院的是他,現在乖乖穿衣說要去醫院的也是他。
好不容易穿戴整齊,薑辰已累得快要虛脫,韓韶軍有點像上前扶一把,但最終並沒有動。
“你不愛我,沒有關係。”薑辰休息夠了,努力抬起頭來,艱難地直視韓韶軍,“我愛你就好了。”
如同開竅了一般,薑辰想通了一件事,既然挖空心思都無法求得韓韶軍像以前一樣愛自己,那就不要求了,他愛不愛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自己愛他不就好了?
“扛不住了呀。”薑辰摸著額頭,撐著床沿起身,“等我養好身體,再來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