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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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穆炎一開門看見外麵站了三個人是有點意外的, 視線一一掃過,先是韓韶軍, 他的眼睛亮得異樣,然後是薑辰, 一張飛揚的臉拉成苦瓜, 還有一個人丁穆炎沒見過, 他生了一對鳳眼,看人的眼神有點探究的意思,從三人的架勢來看, 丁穆炎猜出是久聞其名的蕭進。|
丁穆炎租住的是一套一室一廳的小公寓, 四個大男人往客廳裏一坐便顯得擁擠。
“你們坐, 我去倒茶。”
丁穆炎走進廚房聽見身後有人跟了進來。
“韶軍好像又發病了。”薑辰連倒杯茶的時間都不願等。
丁穆炎答非所問:“小陳被韶軍派去出差了。”
“誰跟你說他了?我在說韶軍!”
丁穆炎掃了他一眼:“小陳出差了,沒人盯著他吃藥, 韶軍是個很不自覺的病人, 你以為他亂吃藥的曆史是怎麽來的?”
薑辰從丁穆炎的話裏聽出了責備:“他中午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又發了一身的疹子。”
“所以呢?”
“什麽所以呢?”薑辰被他說得莫名其妙。
“他生了病, 不是應該送醫院嗎?送到我家來幹什麽?”
“你不是醫生嗎?”
“光靠眼睛看的就能治病, 不是醫生,是巫師。”
“可他不願意去醫院, 他說你給他帶了藥,所以他一定要來你家。”
丁穆炎沒有再說什麽, 許久揮了揮手:“出去。”
被人像當蒼蠅一樣趕走,薑辰心裏氣得要死,但拿丁穆炎沒有辦法, 要是他敢對丁穆炎發火,韓韶軍絕對要跟他翻臉。
薑辰什麽都不怕,就怕韓韶軍翻臉。
訕訕地回到客廳,蕭進看薑辰臭著一張臉:“誰又惹你了?”
薑辰生著悶氣:“沒有!”
“是我們有求於人,忍著點。”
“我知道!我都說沒什麽了!”薑辰憋著火。
丁穆炎回到客廳,將一杯微燙的茶遞給韓韶軍:“喝茶。”
韓韶軍接過茶杯迫不及待地說:“我是來拿藥的,上次……”
丁穆炎托著韓韶軍的手腕卷起衣袖查看,他身上的紅疹已自行消退,隻留下淡淡的痕跡:“你急什麽,我又不會逃走,你專程來我家拿了藥就走,太不近人情了。”
韓韶軍隻得耐著性子喝了幾口,茶都還沒涼,又著急地催促:“你先把藥拿給我看看。”
情緒上來的韓韶軍是沒法用理來溝通的,丁穆炎隻得退讓,回房取來了藥。
為了避免耐藥性,韓韶軍每隔一段時間會換抗過敏藥,基本都是丁穆炎負責。韓韶軍拿了藥仔仔細細地看,其實他根本看不懂,但有種怪異的偏執驅使著他,將說明書從頭到尾讀一遍。
薑辰也好奇地拿了一盒藥,他很想取代丁穆炎幹這份差事,奈何醫學知識有限,隻能在邊上眼紅。但他心裏還是很不服氣,雞蛋裏挑起了骨頭:“這藥好不好?要給我們韶軍吃最好的藥,你可別拿次品糊弄我們。”
權威受到了挑戰,尤其是“我們韶軍”四個字,讓丁穆炎從眼鏡後麵翻了個白眼:“當一個人毫無根據地懷疑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通常不是壞,就是無知。薑先生是韶軍的好朋友,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薑辰差點把藥盒摔到丁穆炎臉上,陰沉著臉不說話。他看見韓韶軍胳膊上還有些紅痕,心疼地用拇指摩挲,韓韶軍不耐煩地掙脫,指甲劃過小臂,皮膚上留下一道劃痕。
丁穆炎又幽幽地開口:“韶軍的皮膚容易有劃痕症,要盡量避免刺激,尤其是一個人的指甲不幹淨,最好不要碰他。”
薑辰下意識地低頭看雙手,雖然進屋沒有洗過手,可還不至於稱為髒。心裏的怒火不斷燒著,薑辰感覺自己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但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必須克製再克製。
“還想喝茶嗎?我再幫你倒一點。”薑辰見韓韶軍的杯子空了,殷勤地表現,搶不了丁穆炎管藥的活,搶他倒水的活總可以吧。
韓韶軍讀說明書讀到了不明白的地方,向丁穆炎詢問,身體微微向他傾斜,丁穆炎也偏過腦袋,兩人湊在一塊兒,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親上。
薑辰心裏一著急,手一抖,壺嘴偏了偏,滾燙的熱水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哎喲!燙!”幸好水不多,薑辰呼呼吹著被燙紅的手指,又是搓又是摸耳垂。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韓韶軍,生怕被他罵笨手笨腳,但後者似乎並沒有在意,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精神不振的樣子。
丁穆炎一聲歎息,提起茶壺倒了杯水:“薑先生養尊處優的,不適合幹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
“丁穆炎你什麽意思!”薑辰一拍桌子,終於忍不住了。
“沒什麽,已經有韶軍這麽個病人了,你要是傷著摔著了,不是給我添麻煩嗎?”
蕭進坐在一旁懶洋洋地笑,看丁穆炎一次次挑釁薑辰,薑辰一次次忍氣吞聲。他太清楚薑辰的脾氣了,除了自己和韓韶軍,薑辰從來不對任何人服氣,就連父母都敢叫板,可這個人居然能把薑辰氣得七竅生煙,還不敢發火。
他覺得好笑極了,薑辰就像一隻氣鼓鼓的氣球,隨時有爆炸的可能,但這個丁穆炎就是不給最後一下痛快。這個叫人精準地控製著薑辰的情緒,他很清楚薑辰的底線在哪裏,什麽話能把他氣到吐血又不至於惹禍上身,也或許他根本就不怕惹禍上身,因為韓韶軍就坐在身邊。
人心是最變幻莫測的東西。蕭進喜歡掌控人心,將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憎惡捏在手心裏,這會給他帶來莫大的成就感。現在他發現了一個跟他有相同愛好的人。
薑辰最終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地瞪著丁穆炎,沒有暴走。
“韶軍,你怎麽了?”
蕭進的話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注意,他們同時看向韓韶軍,隻見韓韶軍昏昏欲睡,身體歪斜著頭一頓一頓,手裏的說明書早就滑落在地上。
薑辰連忙上前:“韶軍,你現在別睡啊,我馬上送你回家。”
丁穆炎一改平日說話是生冷的語氣,用一種輕柔到近乎誘惑的語氣道:“是不是累了?去我床上睡一會兒。”
韓韶軍點了點頭,嘟囔了一聲,似乎是說好,然後頭一仰,倒在了丁穆炎身上。
“睡你這兒?這怎麽行!”薑辰強烈反對。
“他都快站不住了,你還不讓他休息,還有沒有人性?難怪韶軍要跟你分手。”
丁穆炎的話就像一把把刀子,句句戳心,把薑辰的傷口捅得稀爛。
“我們沒有分手!我們隻是暫時有點矛盾!”薑辰用吼地說出這句話。
“那你就對韶軍好點!讓開,別擋道!”
薑辰看看韓韶軍,再看看丁穆炎,話是沒錯,可總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丁穆炎扶起韓韶軍往臥室裏走,因為他幾乎沒了意識,身體像攤泥一樣往下滑,丁穆炎一個人扶他有點困難。
“我來幫你。”蕭進終於有了動作,將韓韶軍的另一條胳膊架在脖子上,兩人齊力將韓韶軍弄進了臥室。
丁穆炎的臥室簡潔到近乎乏味,沒有多餘的裝飾,甚至台電視都沒有,但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恐怕是作為醫生的職業習慣。
韓韶軍已徹底陷入昏睡,雙目緊閉,呼吸均勻。
看丁穆炎將韓韶軍安置在床上,蓋上被子,蕭進抱著雙臂斜靠在牆壁上,瞥了眼門口確認沒有人:“你給他下藥了?”
丁穆炎動作一滯,抬起一雙警惕的眼眸。自打三人進屋,丁穆炎的注意力一直在韓韶軍和薑辰身上,似乎這會兒才意識到還有第四個人。
蕭進好整以暇地微笑:“我沒說錯吧,否則他怎麽會突然睡著?”
丁穆炎恢複過來,扶了下眼鏡,鏡片的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別說得那麽難聽,隻是一點安眠藥而已。他看上去很精神,其實生理上已經很累了,疲勞更容易誘發他的病症。”
蕭進隻是笑,就在丁穆炎以為他會說點什麽時,他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轉身走出臥室。
“我們走吧。”蕭進勾住薑辰的肩膀,“病人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我們擔心也沒有用。讓韶軍好好休息,你明天來接他吧。”
這讓丁穆炎有點驚訝,他以為蕭進會跟薑辰說實話,薑辰知道真相後必然又會大鬧一場,丁穆炎都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沒想到蕭進居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臨走時蕭進意味深長的回眸,令他有點在意。
薑辰稀裏糊塗地被蕭進帶走了,坐在副駕駛上許久才恢複正常,一路罵罵咧咧:“韶軍身邊的蒼蠅實在是太多了!趕都趕不完!我都快應付不過來了!”
蕭進漫不經心地開車:“說什麽呢?”
薑辰切入了機關槍無差別掃射模式:“陳衛寧,就是韶軍的小跟班,看著韶軍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還說什麽他出差了就沒人盯著韶軍吃藥?簡直不是人說的話!沒那小崽子還不行了?還有他表弟夏博雅你見過沒?那小子整天跟個花蝴蝶似的,還敢說喜歡韶軍?看見他我就煩!這個這個!丁穆炎!你今天見識過了吧!你說這人討不討厭?啊,還罵我蠢!真想揍他一頓!”
“他好像沒罵你蠢。”
“他罵了!他心裏罵了!”
蕭進啼笑皆非:“你想多了。小陳我見過,韶軍就把他當成小孩兒,看不上他的。韶軍那個小表弟我也認識,他們是親戚,韶軍應該沒有吃窩邊草的嗜好。至於這個丁穆炎嘛……”
“糟糕!”薑辰驚叫,“我想起來了!丁穆炎是同性戀啊!我怎麽能把韶軍留在他床上?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天哪!怪不得我覺得不對勁!快!調頭!開回去!我要去救韶軍!”
“哎呀,你發什麽瘋!別影響我開車!”蕭進把試圖搶奪方向盤的薑辰推到一邊。
“快回去啊!我不能把韶軍留在他家!”
“別傻了!你是想過去把韶軍吵醒嗎?你看韶軍是幫你還是幫他?”
薑辰被問住了:“那、那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丁穆炎還能把韶軍吃了呀?韶軍身體不好,就算丁穆炎真看上韶軍了,他也做不出霸王硬上弓的事,你就把你的心放回肚子吧。”
薑辰怔怔道:“你也認為丁穆炎看上韶軍了?”
“你放心。”
“你讓我怎麽放心?你說韶軍看不上陳衛寧,我信,說韶軍不吃窩邊草,我也信。那丁穆炎呢?嘿喲,聽說他履曆很嚇人呢,整個一學霸,估計比你還學霸,長得也還湊合,韶軍這人看臉的。”
蕭進沉默片刻,還是那句:“你放心。”
薑辰不再糾結,繼續對韓韶軍身邊大大小小的“蒼蠅”進行猛烈的抨擊。
“到了,下車吧。”蕭進停在小區門口。
薑辰張望了一下:“開進去啊,停在門口幹什麽?你不回家嗎?”
“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吧。”
“你送我到家門口啊,這裏離我家還遠著呢,你要我走進去啊?”
“生命始於運動,快滾。”
薑辰下了車,直埋怨蕭進“沒義氣”。
丁穆炎看了會書,也有了些困意,抱了備用的被子枕頭,剛剛在沙發上鋪好,就聽見了門鈴聲。開門一看,竟是去而複返的蕭進。
“你怎麽又來了?”
蕭進不支似的靠在門框上:“路過附近時受了點傷,想來找醫生看看。”
丁穆炎狐疑地打量,沒看出他有任何受傷的痕跡:“傷在哪了?”
蕭進抬起左臂,露出小麥色的肌膚,小臂上有一塊擦傷,不知道在哪個粗糙的石麵蹭的。
丁穆炎對上蕭進的視線,微眯的眼睛活脫脫是隻成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