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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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韶軍一覺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注視著天花板許久才反應過來是躺在丁穆炎的床上。
“真是抱歉,昨天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沒有打擾到你吧?”韓韶軍充滿歉意地說。
“這麽多年朋友了,我收留你一晚又有什麽關係?”
丁穆炎準備了一份中西結合的早餐, 一碗清淡的菜粥,一份自己醃的醬瓜, 再加兩片白切麵包。
睡清醒了的韓韶軍是真正意義上的精神奕奕,連心情也變得格外好,他喝了一口粥笑道:“你還真是賢惠啊,老實說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你會做菜。”
“很難嗎?”丁穆炎淡淡道,“對我來說做菜和做手術沒有太大的區別, 我很享受將一塊肉從骨頭上剔下來, 切成大小均勻的薄塊, 然後放入油鍋中, 高溫使蛋白質發生變性,脂肪溶解,肌肉組織收縮。”
“你能不要變態嗎?”韓韶軍又惡心又好笑。
丁穆炎也笑了:“一般家常菜很容易的,隻是你不願意學罷了。”
“說起來薑辰的手藝也不錯, 真叫我意外,我記得有次……”韓韶軍說到一半止住了話頭,很多時候大腦是不受控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想起了薑辰, 想起了他曾經燒過的一桌菜, 但是一想起來剛才還輕快的心情瞬間變得沉重。
“吃吧, 吃完了記得吃藥,不許再亂來。”丁穆炎把醬瓜推到他麵前。
韓韶軍重新提起精神:“你太嚴厲了,我隻是忘記了,沒有故意不吃的意思。”
“吃藥都要人追著你喂,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嗎?不按時吃藥會有什麽危害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要把醫生的話當耳邊風。”
“不要跟一個瘋子計較嘛。”
丁穆炎緊皺眉頭,禁欲感十足的臉上帶了殺氣:“我再跟你說一遍,精神疾病是很正常的病,跟感冒發燒一樣都是病理變化,你好歹也是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不要這麽狹隘嗎?你自己都不能正確認識疾病,讓別人怎麽幫你?”
聽丁穆炎越說越嚴肅,韓韶軍連忙告罪:“我錯了,我檢討,丁大醫生息怒。”
丁穆炎也覺話題太過沉悶,換了一種語氣道:“你這人就是死心眼,平時脾氣好其實都是假象,骨子裏根本就是固執得很。別的不說,就說薑辰吧,欺負你這麽多年你也能忍,你究竟喜歡他什麽呀?同樣是兄弟,你為什麽不去喜歡蕭進?”
韓韶軍剛喝下一口粥,嗆得差點噴出來,忙抽了一張紙巾捂住嘴,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咳咳咳,你說什麽?蕭進?你別說笑了,雖然薑辰很多時候不怎麽好,可總比蕭進好多了。”
“至少蕭進比薑辰有腦子吧。”
“你不了解蕭進,他這家夥壞得很。他是我兄弟不假,他出什麽事我會為他拚命也不假,但他隻適合做兄弟,不適合做戀人。我要是喜歡他,那才是往火坑裏跳。”
“是嗎?”丁穆炎懷疑。
“蕭進就屬於那種,打架的時候會高呼講文明懂禮貌,然後背地裏把人打得親媽都不認識的人。”
丁穆炎不難想象這一幕,但不以為然,也不太在意,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還是吃飯吧。”
吃完早飯,丁穆炎將碗筷收拾到水槽裏清洗,透過廚房的窗戶,他看見薑辰的車停在樓下,薑辰焦急地在車邊打轉。
事實上兩個小時前,薑辰就來了,但沒有上樓,隻是坐在車裏等候,實在坐累了,下車活動活動手腳。
大清早的他生怕韓韶軍還在睡覺,不敢貿然上門惹人不快,可不來又不放心,萬一韓韶軍自己走了,萬一丁穆炎要對韓韶軍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薑辰第無數次看時間,九點整,這個時間接人不早不晚剛剛好,早一點有打擾人的嫌疑,晚一點會顯得沒有誠意,但是整點又太刻意了,還是不太妥當。於是薑辰硬是盯著秒針轉了三圈,在九點零三分的時候,衝上了樓。
丁穆炎看見薑辰進了大樓,將最後一個碗清洗幹淨,擦幹淨雙手,門鈴響了。
“我來接韶軍。”薑辰盡量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但眼睛控製不住往裏麵瞟,幸好丁穆炎家不大,一眼就能看見客廳裏的韓韶軍。
丁穆炎神情冷淡:“我跟韶軍商量了,他身邊還是需要一個專業的人照顧,所以要在我家住幾天。你回去吧,等他病好了,我會送他回家的,不用勞煩你。”
這是要常住的意思了?這怎麽行!薑辰的眼睛驀然瞪大。
“好了,你別逗他了。”韓韶軍出現在丁穆炎身後,“我是差不多該走了,昨晚麻煩你了。”
薑辰的臉瞬間轉怒為喜,側身讓出通道。
“那好吧。”丁穆炎也不勉強,“注意身體,有什麽不對勁可以來找我。”
薑辰把人送上車,為他開門,為他係上安全帶,他的內心是雀躍的,因為韓韶軍不但跟他走了,還上了他的車。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薑辰享受這難得的相處,即使零交流也能讓他貧瘠的內心得到滿足。
韓韶軍始終望著外麵的風景,從玻璃窗上倒映出薑辰時不時偷看他的臉:“穆炎工作很忙也很辛苦,我是不想影響他才跟你走的。”
薑辰苦笑:“你讓我高興一會兒都不行嗎?就一會兒。”
“我怕你誤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怕我得意忘形。其實我現在的要求也沒那麽高,你還肯坐我的車,我就很滿足了。”
韓韶軍沒有再反駁什麽,他不想給薑辰太多希望,也不想刻意口出惡言。
薑辰很想與他聊點什麽,哪怕聊天氣也好,可他始終都沒有開口,因為過去他每一次挖空心思想出的話題都會成為一次尷尬的對話。他忽然之間發現與韓韶軍溝通是那麽的困難,當韓韶軍關閉了向他敞開的大門,他連一扇窗都找不到。
回到小區,薑辰停在了自家門口。
韓韶軍不解地掃了他一眼,也沒有多問,打算下車自行回家。
“韶軍,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薑辰拉著韓韶軍。
韓韶軍不知道薑辰又在耍什麽花樣,遲疑地望著他。
“我……我弄了很久……你一定要去看看……”薑辰的臉上有一種甚至可以稱之為羞澀的神情,那是一種藏不住的期待,就好像埋藏在地底千年的奇珍異寶就等著重見天日的一刻。
“就一會兒,很快就好。”薑辰不由分說地把韓韶軍拉回了家。
奶油包照例喵喵叫著纏到他腳下,但他連小貓都沒空管,徑直把人帶進了書房。
書房中間有一張方形的桌子,上麵蒙了一塊絨布,神神秘秘地將桌上的東西遮蓋住。
“什麽東西?”
“你自己看,你一定會喜歡的!”薑辰滿麵紅光,為了這一刻,他精心準備了許久。
韓韶軍掀開絨布的一角,看見了一片槍灰色,隨著他的動作,絨布滑落在地。
擺放在桌上的是一艘完整拚裝的千年隼模型,煙灰色的模型噴了一層清漆,在光線的作用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巨大的模型細致入微,威武凝重的氣息夾雜著曆史的沉澱,有種令人窒息的蒼傷感。
時隔十多年,這艘飛船模型終於拚成了。這模型好似他的感情般多災多難,先是被長達十年的埋藏,好不容易見了天光又遭到了毀壞和丟棄,如今,終於完整地呈現在眼前,好像它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它外殼上不起眼的一道劃痕。有那麽一瞬間,韓韶軍的心髒像是被擊中,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了少年時期,他專心地組裝模型,陽光般耀眼的少年就坐在他身邊。
飛船模型體積龐大,零件多到數不清,對於一個新手來說想要完成不是一件易事,沒想到,薑辰居然將它拚成了。
“我……我拚了很久,有些地方其實被我拚壞了,仔細看能看出來。還缺了一些零件,我隻能又買了一套補上缺漏,這套已經絕版了,我還是從一個收藏家那裏買來的。”薑辰赧然,小心地觀察韓韶軍的反應。
韓韶軍怔怔地望著模型,龐大的飛船映在他眸中,如同真正的飛船置身浩瀚的宇宙。
薑辰在他耳邊道:“每次我想你了就拚一會兒,不知不覺就拚完了。我就是想……讓你看看……”
說話時的熱氣噴在耳邊,韓韶軍猛然意識到兩人靠得太緊了,立刻後退了一步,淡然點頭:“拚得不錯。”
近乎敷衍的話,讓薑辰一愣。
“模型我看過了,能走了嗎?”
滿心的期待被潑了一盆冷水,薑辰石化一般動彈不得。
“那我走了。”
“韶軍!”薑辰用委屈的聲音呼喊。
“還有什麽事?”
“你……你不喜歡嗎?”薑辰失魂落魄,就好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視若珍寶東西用雙手奉送到他麵前,結果被他棄若敝履。
“我不是說了拚得不錯了嗎?你還想要怎麽樣?”
“我想要怎麽樣你不知道嗎?”
韓韶軍失笑,用一種看人無理取鬧的眼神看著薑辰:“你以為我們之間是一個模型能解決的嗎?”
“我當然不是這麽以為的!”薑辰吼了一聲,又意識到自己太大聲了,懊惱地抓了把頭發,“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我錯了,我也不求你現在原諒我,隻要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就好。”
“感情的事情談不上什麽機會不機會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有的!我們之間一定還有的!”薑辰無法自製地抱住了韓韶軍,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你以前不是給我很多次機會嗎?讓我有機會擁抱你,親吻你!我很懷念那種感覺!”
韓韶軍沒有像以前一樣將他推開,但也沒有做出回應,隻是像跟木頭似的立在原地:“你以前有機會抱我,親吻我,甚至上我,隻是因為以前我愛你。”
薑辰如觸電般顫抖了一下。薑辰早就應該明白的,韓韶軍不欠他什麽,也不比他差什麽,有機會傷害他,有機會被他縱容,有機會進入他的身體肆意妄為,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他愛他。
但現在這個愛字,居然多了個“以前”。
“我真的要走了。”韓韶軍退後一步,薑辰就像蟬蛻般鬆脫。
眼看韓韶軍真要走,薑辰又喊道:“你以前說過,即使是失敗品也是親手打磨出來的,不應該被隨意丟棄!”
韓韶軍一臉疑惑,他完全不記得有說過這種話。
薑辰既惶恐又傷心:“你就把我當成一個失敗品,好不好,不要把我丟了。”
就好像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薑辰被抽了魂一樣踉蹌了一下,似乎是想追韓韶軍,又似乎是要摔倒。
“孩子話。”韓韶軍淡淡地丟下話離開,不知道是說當年說的是孩子話,還是說薑辰在說孩子話。
人還是走了,好像韓韶軍的到來也不過是薑辰臆想的幻夢,隻剩下桌上冰冷龐大的模型是真實的。
“喵喵!”奶油包鑽進了書房,撓著薑辰的褲腿叫喚。
薑辰低下頭,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小貓奶聲奶氣地叫,可憐兮兮地求安撫。忽然之間,薑辰覺得自己在韓韶軍麵前,跟這隻小貓很像。
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薑辰彎腰把奶油包摟入懷裏,撫摸它柔順的皮毛:“我們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