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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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辰的人際圈裏多了一個未成年人, 先是從網球俱樂部開始, 發展到帶他出現在各種聚會的場合。
謝墨書年紀雖小, 可舉止派頭不輸成年人, 在混熟後陸陸續續以個人名義投資了不少項目,一時間名聲鵲起,但他畢竟根基淺,說出來的話分量不夠,為此薑辰沒少在中間斡旋。
在周夷星等好友的聚會上, 朋友們拿他打趣,說他愛心泛濫, 做起了保姆,薑辰隻說對方球打得好,所以投緣。
回家的路上,韓韶軍坐在副駕駛座上:“你新認識的那個小孩兒究竟是怎麽回事?”
薑辰含糊其辭:“就是一朋友。”
“朋友?你什麽時候認識的朋友,以前怎麽沒聽說過?整天又是打球, 又是各種露臉的。”
薑辰偷瞄了韓韶軍一眼, 表情忽然變得有點詭異:“韶軍,你該不是吃醋了吧?”
韓韶軍差點沒背過氣:“你說什麽?”
薑辰向另一邊縮了縮,嘀咕道:“我就這麽一說,你發什麽火……”
韓韶軍似乎不想再跟他說話,扭頭看車窗外,許久才將心緒平複:“他是那個謝家的人吧?”
天下姓謝的千萬,但從韓韶軍嘴裏說出來,唯有那一家。
薑辰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什麽那個這個的。”
“還跟我裝傻?”
“你……”
薑辰正尋思用什麽方法敷衍過去, 就聽韓韶軍道:“遠哥給我打電話了,就為了這孩子。”
薑辰暗驚:“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是敲打了一番,叫我看著你,不要胡來。”韓韶軍忽然冒火,“你說你究竟在想什麽?”
“我幹什麽不可饒恕的事了?”
“你知不知道和這種人打交道有多危險?他的出生他生存的環境注定了他不可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你以前說我摻和鄭家的事是我自討苦吃。現在呢?你又在幹什麽?他會拖累你的,這裏頭水深得很,說不定那天會害死你!”
韓韶軍說的道理,薑辰又何嚐不知道?他狡辯道:“他年紀還小。”
前方出現一個紅燈,薑辰停在了路口。韓韶軍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到薑辰麵前,薑辰瞄了一眼,表情有一點僵硬。
照片上,一個被捆綁住的人跪在草地上,謝墨書握著一把槍指著他的腦袋,身邊站著厲源。照片有些模糊,但不妨礙人感受到小小年紀的謝墨書散發出來的煞氣。
薑辰回想起謝墨書的眼神與他年紀的違和感,不難想象下一秒謝墨書會扣動扳機,然後鮮血混合著腦漿濺在他臉上。薑辰也是經曆過事的,可真刀真槍的還是少見,難免不適地皺了下眉。
“遠哥給你的?”
韓韶軍收回手機:“聽說是他繼任家主時幹的。所以你就不能聽勸嗎?和他有多遠離多遠,別惹禍上身。”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你還真油鹽不進了?再說了,非得跟這種危險分子合作嗎?”韓韶軍提高了音量。
薑辰不跟他吵,翻翻找找拿出一盒分裝好的藥,再加一瓶礦泉水遞給韓韶軍:“該吃藥了。”
韓韶軍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覺得我又在發瘋?”
“哪有?這不是吃藥時間到了嗎?”薑辰委屈道。
韓韶軍一巴掌把藥盒拍開:“你在嘲笑我是吧?”
“我沒有!”薑辰大呼冤枉。
“我是個神經病,腦子不清醒,所以我說的話也沒有聽的必要?”
“你別這麽說自己。”薑辰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
“是你在岔開話題!”
“你說得不對。”薑辰將打翻的藥盒撿起來,潑灑的藥一粒粒撿回來,他眼神暗沉,黑得幾乎看不見藏在深處的情緒,“鄭瑤瑤是個外人,你摻和他們家的事,就是你不對。但對我來說你不是外人,你的事我必須要管,你不樂意我也要管。”
“我不需要!”韓韶軍冷聲道。
“吃藥吧。”薑辰好聲好氣地哄。
韓韶軍脾氣上來了,看都不看一眼。
薑辰為難道:“你得按時吃藥啊,跟誰生氣都不能跟自己生氣,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是吧?吃吧,吃完了,再罵我。”
“你還不是拐著彎罵我!”
“我真沒有!”薑辰冤死了,他原以為自己是有幾分哄人本事的,可現在麵對韓韶軍半點都使不出來。“你不吃,我隻能打電話給丁穆炎了。”薑辰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有次韓韶軍忙得顧不上吃藥,那次蕭進也在,勸了幾句沒勸動,結果直接撥通丁穆炎的電話放在韓韶軍耳邊。也不知道丁穆炎說了什麽,幾句話後,韓韶軍真的乖乖吃藥了。所以,雖然萬般不情願,但為了韓韶軍身體著想,薑辰隻能搬出丁穆炎。
“你打吧。”韓韶軍倔強地說,可還是心虛地瞄了眼他的手機。
要是真打了電話,不知道要被丁穆炎嘲諷成什麽樣子,薑辰心裏怨著,他也很想成為那個唯一能搞定韓韶軍的人,可現在這個位置居然被一個不相幹的人占了。
前方紅燈轉為了綠燈,薑辰的視線沒有焦點,絲毫沒有要起步的意思。
“走啊。”韓韶軍催了一句。
“你先把藥吃了,車動了喝水容易嗆到。”
排在後麵的車按響了喇叭,薑辰執著地拿著藥盒和礦泉水不為所動。
“開車,你在影響交通!”
“管他呢,你吃藥重要。”
“你……”韓韶軍不安地回望後車。
薑辰幽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逼你?”
“難道不是嗎?”
薑辰苦笑:“要是這藥我吃了有用,我早就替你吃了,還唱什麽白臉?”
後車的喇叭按得震天響,不斷有車從兩邊超過,打開車窗衝他們叫罵。
薑辰的語氣還是四平八穩,好像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哪怕天崩地裂了,他都必須把話說完:“說實話,我寧可你不吃藥病情惡化。你要是真瘋得意識不清,我就可以養你,把你圈在身邊。反正你都瘋了,沒人要我要,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我都依你。”
“你有病!”
“對,我有病。”薑辰連連點頭,“那這藥還是我吃了吧。”
薑辰說著作勢把藥往嘴裏倒,韓韶軍一把奪過,橫了他一眼。薑辰得逞地笑,忙把礦泉水瓶擰開,送到他麵前。
待韓韶軍吞下藥丸,薑辰才慢條斯理地開動汽車,遠處一個交警已經向他們走來了。
“你別跟我東拉西扯的,我在跟你說這個謝墨書的事!”
“其實……也沒什麽的……”薑辰無奈,隻得將與謝墨書商量好的計劃全盤托出。
蕭遠已在電話裏說了他的猜測,與薑辰坦白的別無二致。
“他想洗白就能洗白?哪有那麽容易?他以為他是誰?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小心計劃不成,反倒一身髒!”韓韶軍對謝墨書找上薑辰一事極度反感,以至於對謝墨書也表現出厭惡。
明知道希望渺茫,薑辰還是試探性地問:“我能不能把你的話當成是擔心我?”
韓韶軍不屑地斜了他一眼,繼續寒著臉。
“洗白什麽的,跟我沒關係。現在的形式很明顯了,想要動孫家父子,就得從這個叫厲源的人入手,謝墨書是唯一能打開缺口的人。”
“然後呢?你們的計劃成功了嗎?”韓韶軍反問。
薑辰啞口無言,這也是他著急的事,謝墨書在國內活動了有一段時日了,可厲源那邊一點動作都沒有。
韓韶軍還要再說什麽,手機響了幾下,他低頭翻看了一會兒,臉色變得難看。
“先不回家。”韓韶軍眉頭緊鎖,報出一個地址。
“發生什麽事了?”薑辰一邊改變方向一邊問。
“先去看看再說。”韓韶軍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蘭泉小區門口。蘭泉小區是韓韶軍公司的一個高檔住宅小區,原本應該是個優美安靜的地方,可這會兒小區門口聚集了不少靜坐示威的人,還有許多媒體在拍攝采訪。
上個星期該小區接連發生了幾起偷盜案件,使得業主們對小區的安全保障極為不滿,今天是偷盜明天就是搶劫,居民們人心惶惶。住在這個小區的人都是有一定能量的社會精英,於是他們商量後搞起了靜坐示威。
韓韶軍的下屬又發來不少圖片,都是社交媒體上對蘭泉小區係列偷盜案的報道,無一不是惡評連連。之前腳手架倒塌一事,已讓韓韶軍公司的形象嚴重受損,如今風波再起,危機重重。
“警察怎麽說?以前都沒有失竊過,怎麽可能突然之間那麽多戶人家被偷?”薑辰替韓韶軍著急。
韓韶軍冷笑一聲:“又什麽不可能的?”
孫翰正在為平息私德問題忙得焦頭爛額,高新園區也受到了不小的牽連,韓韶軍這邊再陷信任危機,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兩邊隔空鬥法,互相死死得咬住,均已站在了懸崖邊緣。
遠處,一名衣著光鮮的業主正在接受電視台的采訪,他在鏡頭前侃侃而談,控訴小區的安保措施是如何薄弱,保安是如何懶惰消極。
韓韶軍一隻手搭在門上,似乎想要下車,薑辰一把拉住他,將他往回拽:“你該不是想下去吧?”
徘徊在附近的記者們發現了薑辰的車,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下車又有什麽用?除了給人一個新的集火目標外,解決不了任何麻煩。
已經有兩個記者向他們走來,攝影記者將鏡頭對準了車輛。
韓韶軍長歎一聲:“我們走吧。”
薑辰猛踩油門,絕塵而去。
身邊靜得可怕,薑辰時不時憂心忡忡地朝韓韶軍瞥一眼。
他的公司正在急速衰敗,押上賭桌的籌碼正在迅速消失。家人、資產、名譽、健康,他賠上了所有,可仇人仍然逍遙法外。薑辰的內心在焦灼,連他都在心焦,更別提韓韶軍本人了,又是如何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崩潰?韓韶軍的眉頭皺得很緊,留下深深的紋路,顯得疲倦而滄桑。
那一刻,薑辰很想撫平這道深溝,哪怕融化血肉之軀去填也在所不惜。
謝墨書計劃的大方向是對的,之所以厲源沒有動靜,是因為還沒有戳中他的痛點,謝墨書在國內做所的事在厲源眼中是不屑一顧的小兒科,根本無需有任何反應。
怕就怕厲源還沒有抓到,孫翰就把韓韶軍搞垮了。
不夠!不夠!遠遠不夠!還能怎麽辦?
“哈哈!”薑辰忽然笑了。
“笑什麽?”韓韶軍側目。
“哈哈哈!”薑辰笑得停不下來,以至於連車都開不穩,不得不停在路邊,他趴在方向盤上,笑得喘不過氣來,淚水從眼角迸出。
他忽然明白了謝墨書找上他的真正目的。
謝墨書不著急,他年紀還小,他還有很多機會。蕭遠不著急,他慣於潛伏,他獵捕厲源多年,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著急的是他,是薑辰。他急於把韓韶軍從泥潭裏拉出來,他急於將功補過重新得到韓韶軍的愛,他急於找回失去的寵愛曾經的情誼。
於是乎,他從一個不相幹的人,變成了關鍵的一環,他替那些本應該著急的人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但他別無選擇,甚至心甘情願。
韓韶軍莫名其妙地看著笑到癡狂的薑辰,薑辰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迎上韓韶軍的視線,執著的,專注的,仿佛要透過瞳孔望到內心深處。
“我愛你啊,韶軍。”薑辰說。